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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要挟 ...

  •   天空阴湿湿的,飘起了细如针尖的雨丝。一团一团乌青的云压在低沉的天边,像浇灭的灰炽燎起的黑烟。冷意就顺着雨丝浸润进了皮肤里。

      达奚妙辛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谨慎的目光盯着眼前人的脸。

      这个穿着白袍的和尚,衣着简单,面色白净,目□□光,脸上一直挂着笑。这笑容不知怎的让人毛骨悚然,达奚妙辛忽然觉得,这和尚笑起来的样子,仿若是挂了一张虚假的面具在脸上。

      “你们做什么?”她视线掠过四周重重包围的官兵,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她看出来,尽管眼前的和尚衣着朴素,却在这群官兵前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玄虚咧开嘴,眼睛里头都是笑意,只是目光深处蠕动的笑意,却使看得人不寒而栗。

      “与小道长无关,我们只想将这个女人带走。”

      达奚妙西唇角撇了下:“怎会与我无关?你们要抓的可是我的未婚妻。”

      玄虚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道长在说笑吗?”

      “谁有功夫和你们开玩笑。”她抓着寿寂之的手,转身要离开,却被几名官兵上前一步拦在面前。

      玄虚慢悠悠的嗓音从身后欺近。

      “牡丹花下遍白骨,桃花本是血染红。道长是内家人,怎会犯这糊涂?切望三思。”

      达奚妙辛扭过头,想了一会儿:“我与她定了亲。还请大人们高抬贵手,不日,小人定会将百两黄金送至府上,以劳诸位。”

      “小道长是不差钱财。”玄虚摇头笑道,“可这话说晚了。这几日,城中二八年华的女子实在难求。佳人可比百两黄金有价值多了。”

      达奚妙辛横眉冷对:“拿这些女子去炼药,你是出家人,做这种有违天良之事,就不怕遭天谴吗?”

      “贫僧也是无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们能为圣上金龙之身做番贡献,也是造化。”

      达奚妙辛怒了,却又冷笑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法师莫要忘了!”

      玄虚又是笑起来:“小道长能言善辩,难怪深得太宰大人重用。”

      达奚妙辛一听此言,深感诧异,不曾想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是萧道成的部下。

      “若我今天不让你们将人带走呢?”

      玄虚双手拢在宽袖中:“那我只能将小道长一并带走了。”

      “你敢!”她一咬牙,虽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但料想萧道成在朝中颇有分量,便拿他做了挡箭牌,“你知道我是萧大人的心腹,就不怕得罪他吗?”

      “不敢。”玄虚连忙摆摆手,脸上却是一种玩味的表情,“只是想必太宰大人,也不愿阻挠圣上静修不老仙体。”

      他话音稍顿片刻,忽而将头转向一方,不知对谁发问:“大人,您说呢?”

      达奚妙辛惊讶地望见萧道成缓缓地从人群后现身。躲了他几天,如今猛一见到,那日发生的事便如洪水般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竟忘了眼前的境况,只觉得浑身发烫,不自觉地撇过脸,不去看他。

      萧道成在阁楼上望了好久。这丑东西躲了自己十来天,他几次三番遣人去传,他却借故推辞,后又编出身体抱恙的借口,使他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情绪又火冒三丈。

      他是将他怎么了吗?是挖了他的肉还是抽了他筋骨?未动他分毫,甚至在他那样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时,也不做动怒。他还想怎样?蹬鼻子上脸,是等着自己向他道歉吗?

      他就是想动他,他又能耐他如何?诺大的刘宋,他又怎能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不知好歹的东西!

      那花娘生得如此媚俗,也就只他这样涉世尚浅的小道士才看得上眼,竟还当成块宝!

      达奚妙辛不敢看他,只下意识紧张地攥住了寿寂之的手臂。

      “国师大人当以圣上龙体为先。”她听见萧道成的声音响了起来,像凝结着一层秋天的霜露。

      玄虚笑了笑:“多谢太宰大人。”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达奚妙辛忿恨地想,忍不住瞪向萧道成,却见对方目光疏离,面上毫无愧色。她恶狠狠地直视着他,却发现他的视线根本没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这个歹人!她在心底朝他狠狠啐上一口。

      不!她绝不会求饶!绝不会给他欺凌自己的机会!她咬着唇,心中气恼的很。

      几名官兵上前正要将他们捆缚住,却被玄虚出声打断。

      “这绳子就不必了,毕竟是大人的门客,怎能这样粗鲁?”他回头又笑朝萧道成道,“大人莫怪。”

      萧道成不置可否,目光绕过达奚妙辛垂直地落在寿寂之的脸上,默不作声地看着。

      与他擦身而过时,达奚妙辛不服气地又去看他。这一回,萧道成的视线终于掠过了她,但只停留了片刻,便又收了回去。

      达奚妙辛并没和那群女人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她很快和寿寂之被分开,独自被看守在一间三四叠大的小房间中,门口又有侍卫把守。

      她找了一个圆凳坐下来,双臂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虽焦急却也无计可施。等了几炷香的时间,门从外头被推开,她以为是那个白袍和尚进来了,本能地抬头看,却不料见到了萧道成,脸刷一下变了色。

      侍卫将扇门从外面又关上。这房间本就不大,萧道成颀长的身躯堵在门口,使空间更显得狭小逼仄,也让达奚妙辛感到自己就像是头被堵在角落里的猎物,只能作困兽斗。

      房间的右侧有一张简陋的床板,萧道成也不嫌弃,径自在那张板床上坐了下来,看她,琥珀色的目光潋滟着光泽,也不知在想什么。

      达奚妙辛忽然紧张起来。与他两人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头独处,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男性的强烈气息,就像一头极具侵略性的猛兽般将自己围困住,与那日的情景一样。

      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故作不在意地将脸撇向一边。

      然而,下一瞬间,一只修长的手却捏在她的下颌上,硬生生地将她的脸给掰了过来。

      萧道成不悦地看着她:“若不是我,你早就被劈成柴火烧了,就这样对你的恩人?”

      达奚妙辛哼了一声,视线又挪向一旁。

      萧道成静视半响,见她一直不开口,又说道:“我能救她。”

      达奚妙辛终于有了点反应,却是咬着唇,目光里有恨意。他不会平白无故救人,她知道,继续等他接下来的话。果不其然,听他淡淡开口道。

      “在这里,你想反抗,得先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凭什么去护她?我不是乘人之危,只是没有助人为乐的心思。这天下冤屈的、枉死的人多的是,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等你们被关进了火炉房里就知道,自己和那劈断的柴火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拿来点火的木块而已!你喜欢那花娘,我也不反对,拿什么来换自己想清楚了。”

      他话点到这里,任凭对方自己定夺。强取豪夺的事他不屑做,但成人之美他亦没什么兴趣。他觉得自己的品味虽有些恶俗,但既然老是想着,就决心要试一试。

      这天下何曾有他办不到的事?区区一个小道士,竟不能让他予夺予求?

      他不信扯不开对方的那厚实的一层皮!

      他太小看她了!达奚妙辛想到,寿寂之不是无路可走,他若能让别人发觉自己是个男人,兴许就无大碍。再者,她虽心疼于他,却无法为他舍生取义。毕竟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而自己身上还隐藏着重重秘密,绝不会以身犯险。萧道成拿他来威胁自己,未免想得简单了。

      只是,他的一番言论在自己听来未免有些小人行径。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要三番两次逼迫男装的她?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萧道成喜欢男人。

      他府上的那堆侍妾真是有眼无珠,竟会为这么个男人争风吃醋。她心中不免哀叹,难怪锦绣要将心思动在了别的男人身上,软玉温香就算是块寒冰也该被焐化了,可哪曾想眼前的男人竟然是块木头!

      她甩开钳制在下巴上的那只手,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人绝不受此等屈辱。”

      很好!他竟觉得自己的施恩是一种屈辱!萧道成几乎要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了。

      “当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想必那小花娘要心寒了。”

      达奚妙辛紧抿着唇,在心底努力说服自己,寿寂之不会有大碍的!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受伤的眼睛,免不了浮现在脑海中。这样的他,让自己心疼万分。

      可她还能如何做呢?对于萧道成的非分要求,就是死也不能答应。

      她目光坚毅,声音犹如利箭穿墙:“小人福薄,命如草芥。大人是一国宰辅,权倾朝野,非要如此刁难吗?”

      萧道成闻言细长的双眸骤然眯起,目光灼灼地钉在她脸上,那一刻,达奚妙辛几乎不怀疑他会站起身来愤然离席。然而就在一瞬间,那双琥珀光泽的细长凤眸里又恢复起漫不经心的样子来。

      “刁难?”他闲闲地慵懒一笑,“错了,这还算不上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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