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罪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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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罪孽
入了寝宫，恬淡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竟让我一阵鼻酸。好久没有闻到这熟悉的气息了，过去就一直喜欢太后身上那淡淡的桂花香，给人一种安宁而又平静的感觉，如今香味如昔，可不知拥有此香气的太后，是否还过的平静安宁。
蹑手蹑脚的走入房内，侍剑南在我耳边轻声道：“放心吧，周遭的宫女侍卫都已解决，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了。”
我默默点了点头，心想着这个时间，太后应该已经睡了吧，走进床榻旁，却见床榻上空无一物，连被子都没有。
“呵呵，对，就是这样，呵呵。”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轻笑声。
“是太后的声音。”我转头看向侍剑南，却见他已向声音来处寻去。走了几步，轻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原来，在床榻后的一个墙角中，太后正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叠成一团的被子，喃喃自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寝宫中只点着几跟蜡烛，烛光忽明忽暗，显得屋子黑暗而压抑。我看不清太后的脸，却明显的感觉太后原本孱弱的身躯变得更为瘦弱，角落里的她虽在自言自语，却冷得瑟瑟发抖。
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般难受，我缓缓走近她，慢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后，是我，还记得我吗？我是妙弋啊。”
太后愣怔了一会儿，紧了紧抱在手中的被子，缓缓抬起头，我看清了太后的脸庞，却大吃一惊。
原来那个美丽绝伦，高贵优雅的太后仿佛已经不在，眼前的女子，脸色苍白，满是泪痕，细腻光滑的肌肤不再透出亮色，而是显得黯淡无泽，那双原本清亮美丽如月色的眸子如今已不再显得光彩。更为触目惊心的是，在太后的左侧脸颊竟有一道疤痕，那道三四厘米的暗红色伤疤在太后白皙清秀的面孔上显得狰狞而醒目。
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澎湃而来的难过与激动，泪水倾泻而下，抓着太后的手颤声问道：“为什么？太后，你的脸怎么了？太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脸……”
她莫名地看着我，带着惊诧与恐惧，而后一把甩开了我的手，抱着被子往墙角里缩了缩，一边拍着被子一边道：“强儿不怕强儿不怕，母后在这儿。母后会保护你的，强儿不怕。”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太后，她怎么了，那个优雅美丽的太后，怎么了。
“据我知道，在嫪毐临刑那日，太后以死相逼嬴政，并划破自己的脸保证今后再也不踏出宫门一步，老老实实的做太后。所以……我想这道伤疤便是……”侍剑南在一旁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嫪毐？嫪毐？”剑南刚说完，太后便如惊弓之鸟般抬起头重复着嫪毐的名字，而后如发疯般地抛开了手中的被子，扑到剑南身上一边摇晃着他，一边道：“你知道嫪毐？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好想他，你告诉我吧，他在哪里，他究竟在哪里，他说过会一辈子陪着我的，他说过的。”太后哭喊着，嘶声竭力，抓着剑南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
我无声看着陷入癫狂的太后，内心的痛苦与无助快要将我吞噬，脑海中浮现的是我不愿接受的事实：太后真的疯了。
我无力的看着紧紧抓住剑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太后，心中一阵冷笑。
而此时的剑南已经无可奈何，伸出手在太后身上轻轻一点，原本哭闹异常的太后立时便闭上眼睛瘫软在地，侍剑南立马扶住了她，一把抱起放在了床榻上。
我紧张地看向剑南，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他便道：“放心吧，没事，我只是点了她的穴让她好好休息会儿，明早她自己会醒来的。若像前面那般一直闹下去，怕是这宫墙外的侍卫都能寻声而来了。”
我听他说得有理，不再说话，暗自叹了口气，默默捡起被扔在地上的被子，小心地为太后盖上。
蹲下身子，我静静地看着这张犹自带着泪痕的苍白面孔。不久之前，这张美丽的面容还浅笑吟吟地说认我做干女儿，还说若是谁欺负我便是与她过不去，而如今，绝美的面孔上笑容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永远也流不完的泪水，是永远也喊不完的悲痛，还有那道，永远也抹不去的狰狞伤疤。
“嬴政都没有请御医来医治太后吗？”我不可置信的抚摸上太后脸颊上的伤疤，在感觉到那凹凸不平滑腻的触觉后，我崩溃般的收回了手，不可抑制的哭出声来。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自私，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无耻背叛，如果不是因为我轻易相信了李斯，强儿不会死，嫪毐不会死，太后……太后更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还有那被此牵连的千百条人命，都是因为我，为什么我却还好好地活着，我该死的，我真的该死的。”我跪在太后面前，泣不成声，滴滴泪水落在太后的脸上，与她面上的泪痕融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你不要这样，这些怎么能全都怪你呢。太后与嫪毐的事，早晚都是会被揭穿的，这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侍剑南也半跪了下来，将我揽入他的怀中轻声安慰。
我拼命地摇着头，抬起头看着剑南，急力说道：“不，是因为我。你不知道，你不了解，太后对我多好，她多信任我，她有多善良，她不是外面人说的那么难听的女子。她为爱而勇敢，她为爱而牺牲，她爱嬴政，爱秦国，她只是想寻求自己的幸福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无力的掩面而泣，侍剑南也不再说话，任我将憋在心中的泪水悉数流出。
过了半晌，泪已流尽，我无力的靠在剑南身上，默默地看着静静躺在床上依旧安详的太后，如果当太后醒来时，她能认识我该有多好，哪怕她骂我打我，甚至亲手杀了我，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妙弋，天快亮了，我们该走了。”身后的剑南柔声提醒着我。
我微微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了太后面前，默默看着她，哭干的眼睛还是不自觉的流出了两行清泪，我对着太后磕了一个头，用只有我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对不起，我欠您的，永远还不清，若有机会，我会付出一切，弥补我犯下的罪孽。”
本是想解开我的心结，但是，在见过太后之后，我却变得更郁郁寡欢。为此，侍剑南也显得非常后悔，常在我面前懊悔地说：“早知道带你去见了太后，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才不会做这傻事，唉，你说我现在哄女人的功夫是不是真的下降了，你这小妖精真让我有挫败感。”
我的笑容越来越少，我的话也越来越少，原本路途虽然辛苦，但好在我与剑南说笑拌嘴，有了不少乐趣。但如今，侍剑南说十句，我才会心不在焉的回一句，泉润本就少话，只剩侍剑南一个，日日闷到发疯。
由于我一直鲜有笑容，日日也是无精打采的，侍剑南也没有提起接下去我们要去哪里，暂时也就在雍城住了下来。
繁星颗颗点缀于漆黑的苍穹，圆月高高悬挂在空。今晚的月色如往常一成不变，月光下，一颗银杏孤单挺立。夜漫无边，月色迷蒙；季末黄月下，阵阵微风拂过，留下的为何却是满地惨白的忧伤。
弦 已拨乱
弹破广陵散
曾执笔在灯畔
过往不堪
叶空飞扬
无人来吟唱
谁人一拂尘埃
让心无遗憾
花指尖绕
冷雨又一宵
觉来芳菲已凋
颓败枝梢
墓无碑铭
花田搏一赏
女子才情令人痴狂
坐在客栈的后院中，呜咽的琵琶声从我手中倾斜而出，这首“葬情若”我曾在众人面前弹唱过，还记得也似这样的夜晚，高台上的人用那双深沉的墨色眸子定定地凝望着我，一瞬不瞬，带着惊艳，沉痛和无奈。还记得也似这样的夜晚，我曾认为度过了那一夜便会有幸福一直伴随于我，可是谁又会料到，原以为幸福的开始，却是无穷无尽痛苦的降临。果然，命运总是爱开玩笑的，那时的我，怎会想到如今的自己是会在这里，独自弹奏着琵琶，自怜自艾。
人已去翩翩然
如鱼饮水冷暖知
无奈千古事
得与失寸心知
情与词恋与诗
悠悠飘散繁华破
冷雨落尽时无人悲花落
突然好想念那双总是能将我吸入其中的深邃眼眸，虽然倔强，虽然表面狠历，却也一直在守护着我。
情已散乱
夜合花谁看
风过凋零花瓣
失色黯然
心已凌乱
一阙昭君怨
上片独存书卷下片已不见
竹静静藏
字迹仍惆怅
人间情仇痴狂
谁来吟唱
灯已落尘
深夜早无人
蒹葭思绪早应落尽
兀自记得夏日里的那天，他带我去了那座挖空的山中避暑，他告诉我原来我不爱李斯，他对我说，等再过几月，他行了冠礼，我与李斯，他便能都好好护得。那时我的慌乱，我的感动，我内心中觉得要崩塌的东西，如今想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人已去翩翩然
如鱼饮水冷暖知
无奈千古事
何必执念情丝
情与词恋与诗
悠悠飘散繁华破
冷雨落尽时无人悲花落
原来，第一个看穿我的是他，长久以来，我把李斯当作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我抓着他靠着他，想着要嫁给他，获得自己长久以来想要的幸福和自由。却单单忽略了，我究竟为什么要嫁给他，是因为爱，或只是因为依赖。
正是因为我从没认清过自己的想法，这才做了错误的决定，陷太后于不义，陷我自己于无止尽的愧疚不安中。
而真正在我心底中的人……
“哪儿来的琵琶，害你弹奏出如此伤感的曲子，害我大半夜心情抑郁的睡不着觉。”背后的侍剑南也略带伤感的话语，打乱了我纷飞的思绪。
我收起拨子，淡淡道：“琵琶我一直带着，只是从没拿出来过罢了。”
侍剑南走至我面前，并不说话，只是用他修长漂亮的手缓缓托起了我的下巴，我平静地看着他，月色下的侍剑南美丽的不像话，水蓝色的长发随风舞动，带着舒服的淡淡花香。月色迷蒙中，他带着波光的眼眸闪闪烁烁，用着好奇的神情望着我，好似一个在探究什么奥秘的孩子。
“妙弋，有时觉得你像一个迷，我永远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我莞尔一笑，不着痕迹的别过头，答道：“有时我觉得你才像一个迷，让我看不清摸不透。好像所有的事情，你虽然不在场，但却比谁都清楚。”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罪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