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探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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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探访
我从未问过侍剑南我们究竟是要去哪儿，只要离开咸阳，离开秦国，其实去哪儿我都无所谓。
不堪回首的过去，即使我忘不了，我也不愿待在故地反复想起。
和剑南、泉润待在一起的日子是踏实而又平静的。纵使我带着笑容与侍剑南拌嘴，纵使我满脸期待的与泉润接近，但这一切，都与幸福和快乐无关。时至今日，快乐抑或幸福，对我是一种奢侈品。我能拥有片刻的平静与安详，便彻头彻尾的感觉满足。
白天，我们赶路，往我不知道的地方而去，我不问，侍剑南也从来不提。三人之中，最为舒服的便是我，剑南与泉润轮流驾车，哪怕我坐在马车中闷得快发疯，他们也不同意让我学着驾车，说是怕我把他们给带到不知名的一处给卖了。遇到沿路的小镇或村庄，我们便停下向好心人家借宿一宿，顺道观赏一下美好的风光。若是处在荒郊野外，我与泉润便负责收集柴木，剑南则去捉几只活物，晚上我们便有美味的野味烧烤，酒足饭饱后，侍剑南都会教泉润一些武功招式，泉润学的很快，却也会有笨拙的笑柄落在我们手中，让我和剑南着实嘲笑了不少。
只是，每每午夜梦回，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永远是那几张无比清晰入骨的面孔。太后泪迹斑斑的憔悴容颜，嫪毐布满血丝的仇恨目光，还有强儿，满脸是血的朝我爬来，要我救他。还有，便是李斯，满是失落的问我为何利用他，为何要骗他。还有还有，便是他，是嬴政的脸，开怀时的笑容，受伤时的隐忍，冷酷时的狠厉，无奈时的背影，那双时而沉痛，时而温柔，却向来对着我深情的眼眸，如今却让我深深怀念起来，怀念那对能将我吸入其中的墨色眸子，那其中的深意，所包含的东西，总是让我受宠若惊。
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好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小贩们当街叫卖，孩童们在街边嬉戏，买家与卖家的争执不休，说书的在路口席地而坐侃侃而谈，还有偶然窜出的一条小黄狗或是一只公鸡，引得他的主人满大街着急的叫喊。这样的场景虽然俗气，虽然喧闹，却竟让我莫名的觉得踏实与享受，仿佛我本就该生活在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世界中，恬淡而又平静的做这些人其中的一个，默默无闻，毫不起眼。
“剑南，为什么这里……那么熟悉？”我看着眼前的大街小巷，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在专心致志研究着地图的侍剑南头也不抬的答道：“这里你当然熟悉，这里是雍城。”
我一愣，喃喃自语道：“是雍城吗？为什么一定要经过雍城呢。”
“不是经过，我们是特地来雍城的。”侍剑南继续不以为意的说着。
我更为愕然，问道：“为什么？我们不是要离开秦国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万一被李斯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侍剑南哀叹一口气，抬起头来，美丽的深蓝色眼眸中满是无奈：“为什么？我是为了晚上我和泉润能够睡好觉。”
他见我仍是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继续道：“这些日子里，几乎每一个晚上，你都会从噩梦中惊叫着醒来，即使睡着，也是迷迷糊糊的叫着太后，叫着嫪毐，还叫着李斯。你问问泉润，这几日，我和他都没睡过个好觉。”
听他如此说着，我心中一阵愧疚，夜晚被噩梦惊醒已是常事，但是我从没意识到自己竟会说胡话影响到了剑南与泉润。纵使我白日里隐藏的再好，可是脑中的潜意识却仍在睡梦中不断浮现，对于太后的愧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减反深。即使我从不敢想象失去嫪毐与强儿后的太后会变成什么样，可是在梦里的我又怎么能抑制住那悲凉的思绪翻飞。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戴在手上的镯子，那是太后在我出嫁那日送我的镯子，至今我仍清晰的记得她对我说过的话。
“这是本宫出嫁时的嫁妆，一直被珍藏着。如今放着也是放着，本宫就送给你。从此，本宫便认你做干女儿，谁若是对你好便是等于对本宫好，但谁若对你不好，便是与本宫过不去了。”
太后是那样温和慈爱的将她如此珍贵的出嫁之物送与我，轻柔的帮我戴上时的眼神真如母亲般的疼爱。她怕我会受欺负，特地在殿上，在众人面前说了这样一番话，让我也有了靠山。太后处处为我设想，而我……
我用力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不要再去触碰心底那块疼的不行的伤口，抬眼望向侍剑南时，却以泪眼朦胧。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晚上会说胡话。日后我一定注意。”
侍剑南好笑的瞧着我，伸手拭去我不愿落下却仍是落下的一行泪水，柔声说道：“真是的，怎么这样也会哭啊，你这样我可是会又自责又心痛的。你在梦中说的话都气若游丝的，不细听根本微不可闻。要不是有一日晚上我睡不着，又无聊的将耳朵贴在你嘴边听，我才听不见你的声音。我只是想解开你心里的一个结，只是觉得，经历了这些事，你若不再见一次太后，你永远都不能安心。”
听了他的话，我竟哭的越发厉害，泪水一颗连着一颗的无声落下，惹得剑南惊慌失措，美丽的脸庞再也不是一沉不变的赖皮笑脸，宝蓝色的眸子中沉载了满满的担忧。
“哎呀，都是我不好，不该和你开玩笑说这些的。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骂我贱男吧。”侍剑南急急地说着。“为什么哄其他女人都没问题，碰到你我却不知该怎么办了。”他喃喃自语，好似从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问题般，抓耳挠腮的不知如何是好。
驾车的泉润听到了马车里的动静，停下了马车，钻进车厢后看见满是泪水的我和一脸急切的剑南，先是一愣，随后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递于我面前，淡淡地道：“这是我娘给我的，他常对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人生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就算要哭，眼泪擦干后还是要选择面对。所以我娘说，我只能哭三次，哭完后用娘做的方帕擦干眼泪，然后勇敢地面对。这块方帕，泉润一次都没用过，因为泉润从来不哭，给你用，擦完眼泪还是要勇敢地面对。”
我抬头看向泉润，那双大大的眼睛仍然那样闪亮如星，璀璨明媚，却毅然透出股坚强与不馁。
勇敢面对？
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懦弱，如此爱逃避，要一个小孩来教会我要勇敢面对这世间的一切。
无论如何，我该再去见一次太后，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哪怕，那样的道歉在嫪毐与强儿逝去的生命面前，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那件事后，嬴政曾下旨让太后仍然居住于大郑宫，却不准让任何人再随意进出于宫闱内外。故而，虽然是要去见太后，却不可贸然而行，不然不是被当成了刺客就是暴露了我的行踪，都是极麻烦的事。于是，一行三人在雍城一处隐蔽的客栈内住了下来，长途奔波了十几日，三人都略为疲惫，虽是白天，却各自睡去。这一睡，醒来时已是深夜，可却再也无法入梦。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太后温和的笑颜便是她垂泪伤心时的模样。都说太后疯了，太后真的疯了吗？但愿这只是宫中以讹传讹的流言，太后虽然外表柔弱，但我知道，她其实骨子里很坚强。不然，凭她一个弱女子，怎能承受当初孤身一人带着个孩子，在邯郸沦为人质时所承受的苦痛，怎能承受被吕不韦一次次伤害与利用后的伤心。是的，太后一定不会疯的，一定不会。
此时，忽见门外人影闪过，我立马警觉的坐了起来，却见是剑南推门而入，带着他身上独有的芬芳花香。
“大半夜的，要吓死人的。何况，你的房间在隔壁。”我向他怪道。
他歉疚的笑了一下，笑容让满屋子都霎时绽放光彩，我一愣怔随后立马回过神来，再次怪道：“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是这么笑，早晚要祸国殃民的。”
他委屈的皱起了眉，不满道：“我大半夜的冒着生命危险，帮你夜闯深宫，想回来第一时间告诉你情况让你安心，没想到，全是在责怪我。算我不识趣，还不如回房睡了去。”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我赶忙披起衣服下了床，拉住他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去了大郑宫。你快说说，太后怎么样了。”
剑南见我如此着急，也不再和我开玩笑，往案几旁一坐便细细说起：“自从嫪毐的叛变后，嬴政为了减少宫中关于太后的丑闻，自是让人将大郑宫严加守卫，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今夜我去一看，却没有传闻中说的如此严格，毕竟偌大的宫殿内也就住着一个太后，他身边连一个内侍都没有，只有宫女贴身伺候。侍卫们日夜如此，也就有了松懈，轮班换岗和守夜时都显得不那么在意。故而……”他调皮的朝我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故而，明晚我便带你去见太后。”
我暗自一喜，却又突然问道：“泉润不去吗？”
“他去干什么？”
“留他一人在客栈，会有危险吗？”
侍剑南哈哈一笑，道：“你别看他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其实，他机灵的很，放心吧，没事的。”
我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剑南，这次你去，可有见到太后？”
剑南的笑容僵在嘴边，沉默了会儿才答道：“恩，去寝宫看过。”
我暗自压抑住内心的不安，继续问道：“那么，她好吗？”
他无言的拿起案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后淡淡说道：“明日你去了，便可知晓。”
熟悉的大郑宫，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来到这里，或者，是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勇气来到这里。
侍剑南抱着我，用他出神入化的轻功带着我飞入了那堵高高的宫墙。在侍剑南怀里，随着他高低起伏，我看着大郑宫的一切，虽然夜色迷蒙，但我能仍依稀辨认出方位，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还记得在这个花园中，太后和嫪毐抱着强儿散步，那时的强儿还很小，襁褓之中的他却异常乖巧，不哭不闹，偶尔还会对着我笑；我还记得在大郑宫的偏门，为了帮嬴政准备生日宴会的节目，大郑宫的宫女太监们上下一心，苦苦练习，其间的说笑打闹更是为沉闷的大郑宫凭添色彩；我还记得在大郑宫的宫门口，成骄挟持我威胁哥交出玉玺；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嬴政来到大郑宫举行冠礼。在这里，太后，嬴政，嫪毐，李斯，哥和二哥，还有强儿，和他们每一个，在这里，都有一段我难忘的故事。
正在我兀自感伤时，侍剑南已用暗器打晕了寝宫门外的侍卫，来到寝宫门口，我却突然止住脚步无法往前。
“怎么了？进去啊。”侍剑南在一旁催促道。
我沉默不语，低着头暗自思忖着该如何面对太后，她会把我赶出来吧，她会恨不得杀了我吧，她不会原谅我的，绝对不会的。
还不等我多想，侍剑南却已不耐烦，推着我进去道：“想什么想，有我在呢。”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探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