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遇妖录》鱼目

36、35

　　看到马玉生如同刺猬般竖起了全身的尖锐，诸葛思源不得不忍住笑意走上前去，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伸出手在他的头顶上抚摸了两下，同时嘴里说道：“其实，我很开心你能生气。这至少说明现在的你留在这里并不是仅仅因为外公的要求，而是你心里在乎着我的事儿。”

　　听到诸葛思源最后那句话，马玉生原本燃烧得很旺盛的肝火“噗”地一下，全都给浇熄灭了，正确点来说，应该是被吓得再也冒不出半丁点儿的火星。

　　取而代之的是，那股子燃而未绝的火苗子忽悠悠、晃颠颠地向外冒了上去，一下子就占据了脸颊部分，配上原本肌肤的颜色令马玉生的面上浮现出一种比猪肝还深的醉红色。

　　马玉生吞了吞口水，神色慌忙地否认说：“你，你说哪门子鬼话呢！谁TMD在乎你那点鸡毛蒜皮了？虽说做人该骄傲些，也不能臭屁成你这德行……”

　　见马玉生眼神左躲右闪，就是不肯笔直看着自己说话，诸葛思源权当没发现他心中的尴尬，继续着自己一张嘴对方就一炸毛的话题，“从小到大我基本的生活就是受训，一直没什么机会和同龄人打交道。等到上幼儿园的时候，曾有个同班的孩子跟我走得比较近，那算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很高兴，以为自己其实可以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可是在我们升到中班的时候，他就因为我而被妖怪缠上，后来还是外公出马才将这件事解决。打那件事之后，我就明白，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所以，直到现在，除了外公和那些师兄弟，我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不敢和其他人亲近。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接着，就是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圈中。刚开始，我根本不认为你和其他人有什么两样。直到那天晚上，你在树林里被妖怪攻击，但却能奇迹般地保全性命，我这才意识到你或许真的有些不同。然后加上贾晓鹏发生的那件事，我便深信，我自身绝不会带给你什么危险。正如外公说的那样，你的八字很硬，硬到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受到什么影响。

　　“所以，马玉生，在我心目中认定了，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成为我朋友的人。独来独往了这么久，我很期待自己也能有一个可以随意相处的人；一个能在空暇的时候，和我一起练习篮球的朋友；一个会与我喝酒聊天，让我在寂寞时想起他的名字就能会心一笑的知己。

　　“只是，因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导致我这个人的自我保护欲太强，所以在没有确定你的心意之前，我不敢贸贸然对你示好。我怕在你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你，却是个博爱的烂好人。不管面对什么人，你的表现都是不温不火，对每个人的态度几乎一致。我根本分不清你是否真的在乎他人的感受。所以，才会借机试探你。马玉生，我知道这么做是有点过分，所以我今天才会将从没对其他人吐露过的心事全都倒了出来。我不知道你听完这些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只祈求你能看着我够坦诚的份上原谅我。”

　　虽然诸葛思源语态平静，但字里行间内蕴含的哀伤仍击中了马玉生心脏外壳上那一块最不结识的琉璃瓦。“吧嗒”一声，瓦片碎了，有东西瞬间涌入心房，在心室内生根开花。通过血液的流通，带着酸涩味的花粉逐渐占据了五脏六腑，压得马玉生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小在城中最热闹的地区长大，他早就习惯了孙斌和左邻右舍的爱护和关系，也享受着与街道内的同龄人嬉笑打闹的乐趣。他很难想象一个人孤独长大会是什么滋味，也无法接受需要时时提醒自己必须与他人保持距离的心境。

　　看着面前这个处处表现出强势的高大男孩，马玉生突然觉得对方说得很对，他就是个太过博爱的烂好人，已经烂到面对欺骗也狠不下心来憎恨的地步。于是，他暗中叹了口气，幽幽问道：“如果我不原谅你，你打算怎么办？”

　　诸葛思源听到马玉生的答复，非但没有烦恼，反而眼中一亮。他跨上一步，双手扶住了马玉生的肩膀，微微低下头，以极近地距离对着马玉生说：“我为退婚这件事已经斗争了好几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和你分享。没人会忍心拒绝喜悦的靠近，你说对不对？”

　　“你……”看着诸葛思源近似无赖的表情，马玉生明白在这场“较量”中自己已经完败。他边磨牙边看着诸葛思源，心里快憋出内伤，却无从发火。

　　该死的诸葛思源，早就拿捏准了自己的脾气秉性，知道他面对真诚的道歉后就绝不会再多做计较。说什么拿喜悦和自己分享，分明就是打了他一棍子后再在伤口上安抚了几下……

　　正当马玉生犹豫着要不要“缴械投降”的时候，诸葛思源的手机突然在他的裤兜里震得花枝乱颤，提醒着两人它的存在。诸葛思源掏出手机看了眼号码，脸色不由自主微变，马玉生的神经因为他的这一变化而绷了起来。

　　因为两人近在咫尺，诸葛思源接起电话后马玉生就隐约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苍老而熟悉，似乎还带着一些怒意——是陈天关的来电！

　　诸葛思源也不搭话，只是一声不吭地听了半分钟，然后按上了停止键收起了手机。他略一思索，对马玉生说：“本打算和你出去吃顿好的，现在看来不成了。我出去一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改天再补庆祝吧。”

　　见诸葛思源转身就要走，马玉生想也不想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问：“是你外公吧？因为你擅自退婚的事儿？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诸葛思源无所谓地耸耸肩，轻轻挣开了马玉生的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回答说：“不用这么紧张。反正婚已经退了，对方也已经接受，煮烂稀饭难道还能变回大米？你还是在家等着吧，外公这人死要面子，人多了反而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诸葛思源的笑容的稍稍让马玉生放松了些，他觉得对方的话也有些道理，毕竟这算是不适合外扬的家事，于是就轻轻点了点头，“既然不能上外面吃，那我就在家里做点得了。不管是不是庆祝，饭总是要吃的。想吃什么？”

　　“呵呵，随你，都行。”留下这句话后诸葛思源急匆匆出了门，马玉生静静望着合上的大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将屋子里随便归置了一番，带着钱包打算上超市购物。临出门前，他心念一动地转回自己的房间，拿出诸葛思源给的手机破天荒地带在了身上。

　　在人头攒动的大超市里逛了大约一小时，马玉生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该不该打电话问问孙斌，探探诸葛思源回家后的情况。当他快要进入小区大门的时候，冷不丁一个人影从正面冲了过来，一下子就和他撞了个满怀。

　　因为对方冲劲太大，差点把马玉生撞翻在地。没等他回过神，就觉得自己的双臂都被人抓住了，同时一个语含急切的女声带着些许哭腔对他说：“马玉生，快帮帮我，我小姨打电话来说在前面路口被车撞了。我，我……”

　　马玉生定睛一看，竟然是前几天才分手的刘婷婷。此时刘婷婷眼圈发红，嘴唇苍白，握住马玉生的手微微打着颤，显然已经被吓到六神无主的地步。

　　“你别着急，我先陪你去看看。既然能打电话回家，说明应该没什么大碍。”马玉生一听出了车祸，忙一边安慰着刘婷婷，一边跟着她向另一个路口走去。

　　因为住这小区的大都有私家车，所以路上的行人稀少。马玉生走了快百米，还没见到有人迎面过来的人。不知道是否路人都去围观车祸现场了。

　　正当马玉生这么想着，突然感觉身后刚经过的一辆汽车的门开了。没等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脖颈上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顿时变成漆黑一片。陷入昏迷前，他似乎见到刘婷婷一改方才的慌张样，皱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玉生觉得自己开始恢复神智，五感也渐渐回到了体内。耳边传来轻微的滴水声，还有人的说话声。马玉生试图睁开眼，没想到脑袋稍稍一动，脖子上瞬间传来骨头断裂般剧烈的疼痛，似乎连头颅都快撑不住了，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

　　方才还在耳边叽叽的说话声在马玉生发出这声呻吟后愕然而止，稍待了几秒后，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声从左近飘了过来，“哼，醒得倒快！”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股子寒冰彻骨的冷水当头就扑了下来。冷水顺着脖子一下子流到了身体其他部分，冻得马玉生直打哆嗦，连脖子上的疼痛都快感觉不到了。

　　马玉生咬着牙，撑开了眼皮，没有太多意外地见到刘婷婷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令马玉生感到吃惊的是，刘婷婷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一个不算太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