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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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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城的市场分东市和西市两爿儿,西市占了地缘优势,比东市更繁荣热闹,若在太平年间,车水马龙,斜长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即便如今,在清晨或者日暮时分,依然是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明止不紧不慢地缀着远处的那个人。
在严二的配合下,明止耗时十多日,终于发现了神秘消失的天香楼小厮的踪迹,并且锁定了他的住所。没想到这个小匪竟然如此猖狂,新的住所与旧居相隔不过前后几个巷子。
又过了一二日,明止才又等到小厮出门。只见他穿街过巷,先在原处绕了几圈,接着径直往安吉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得月楼”去了。
得月楼的三楼雅间,何劲背手立于窗前,楼前和尚和小厮的身影尽收眼底,他眼皮轻垂,沉默了片刻,转身出了雅间,从后门悄然离开了。
幸亏那天在回春堂碰到了明则,无意间得知王克宗的钉子暴露了,要不然此刻被盯上的人就得是他了。这个和尚,果然是个麻烦。
王克宗附着断掌的来信搅得他心乱如麻,他迟迟按着难以抉择,如今箭在弦上,蓄发之势容不得他拒绝。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推开了门,屋内一股浓浓的药味。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娘子甚是诧异,见他脸色阴沉,眉头紧皱,猜测着丈夫大概当差时遇到了不愉快,忙令人不易察觉地转移了话题:“囡囡醒了,刚才还在问你呢。难得你今天回来这么早,你带她出去逛逛吧。”
何劲努力地对着娘子挤出了一丝笑容,变魔术般地举着一串糖葫芦,放到身后,大步往室内去,朗声道:“囡囡,爹回来了,看爹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何劲心内充满苦涩。自十岁上,娘亲逝世,他便离开了家乡,四处飘荡,后来结识了同样是孤儿的王克宗。
王克宗讲义气,够朋友,二人初时相处甚是意气相投。直到他占山为匪,何劲才真正清楚王克宗看似仁义背后嗜杀、贪婪的本性,心生退意。
王克宗怎会轻易放过他?他设计使何劲射杀了被劫持的百姓,牢牢将何劲和自己捆绑在一起。何劲苦苦忍耐了将近一年,才得了一个机会偷偷离开。
直到几个月前,王克宗来安吉踩点,无意之中二人当街撞上。何劲重新一跤跌回进十多年的噩梦。
王克宗以他的过去威逼,送金银供囡囡治病进行利诱,迫他重新合作。为了消灾避难,他将赈灾银押送的消息泄露给王克宗。
谁知,王克宗所图甚巨,远不止于此。
他本良善之辈,不想天意弄人,辗转多年依然是入了那邪魔外道。如此看来,万般皆是命!
明止一路跟着小厮由南到北,从东往西,最后重新回到了西市附近的居所,跟了个寂寞。他暗自思量了一下,排除了小厮发现他在跟踪的可能性。索性缓步回了县衙。
人没到县衙,夜叉的叫声已经传至耳边。他这才恍若惊起,夜叉该进食了。
明则这段时日都在悉心照料老乞丐,带着夜叉颇为不便。所以平日都将夜叉锁在屋内。而他一心想要寻到王克宗的踪迹,亦没有过多精力去看顾夜叉,竟忘了需要给夜叉喂食。
短短十来日,夜叉喂食的时间间隔越发短了,昨天才给夜叉喂的血,才刚过十二时辰,夜叉已经饿得“咻咻”嚎叫。
他按了按眉心,一颗心忽上忽下跳动,脑门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这种情绪难道就是烦躁?王克宗不知所踪,煞气又突然消失,深冬将至,县台大人的粥棚若开不起来,安吉的百姓命运如何,层层压在他的心上。
他拖过笼子,将夜叉放了出来。
这货像猫儿一样越发懂人心思,似乎看出来明止的心绪不佳,水淋淋的眸子盯着明止,透着迷茫和疑问。
明止将手里盛满血液的瓷瓶递到夜叉跟前,道:“张口。”夜叉却不喝,忽然趴到明止的怀里,用尖尖的角去蹭明止,微弱地“咻——”了一声。明止福至心灵,突然道:“你不饿?”
夜叉“咻——”又叫了一声。
明止道:“别总是叫,如果不饿,点头。饿了,摇头。”边说边辅以动作,从怀里将夜叉拨开:“点头、摇头。”
夜叉伸爪又来蹭,明止一手止住夜叉的爪子,一手撑住它的一只角,迫使它看着他,问道:“你饿不饿?”
夜叉“咻咻”的声音更着急了,明止偏不放过它,还在威逼。夜叉忽然“咻”地一声尖叫,猛然一阵躁动,却抵不过明止的大力,软趴趴地落在明止的身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师兄,我没有眼花吧。小夜刚刚是不是点头了?”明则杵在门边上,不敢置信。
明止轻轻一笑:“你没有看错。”
“小夜通人性的!”明则既惊且喜,“可是,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明止高深莫测地加了一句:“直觉。”说完,将手上的瓷瓶递给明则:“你喂它。”
又对着夜叉道:“不饿你刚刚叫什么?”
“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孤单。”明则说道。
哪料到明则刚一说完,夜叉噌地一声就扑到了明则的怀里,似乎是听懂了明则的话,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明则,摇头晃脑地点着头。又冲着明止龇了龇牙,满嘴尖牙,既丑又吓人,明则一把合上它的嘴巴,道:“千万别龇牙,小心吓着别人,拔了你这满嘴的牙!”
摇了摇手上的瓶子,问明止:“师兄,这是什么?”柔声对夜叉道:“你吃这玩意儿吗?”浑不在意,只当师兄在同他说笑,只见夜叉“咻咻”叫了两声,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张口了嘴巴,等着明则给它喂食。
“我的血。”
明则正在喂食的手瞬间就顿住了,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夜叉进食完,忽然说道:“怪不得小夜最近不饿了。原来师兄一直在偷偷喂它。”特别想问师兄的血为何可以喂养夜叉,却憋起了莫名其妙的闷气,不知道是气师兄瞒着他在喂养夜叉,还是气师兄的血可以喂养夜叉。
明止竟然“呵呵”一笑,起身给了明则一个爆栗:“你这话奇怪,我为什么偷偷喂它?只是你最近一直忙着照顾那施主,没有看到而已。倒又变成我在瞒你了。”
“哼,师兄竟然还会奇怪,还会解释自己的行为。这倒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是心虚了?”说完提着夜叉,转身就走了。
轮到明止被噎了个半死,猛然了悟清远镇的乡亲们为何都绕着自己走。
这是师兄弟两人第一次吵架,结果就是明止一大早醒来就发现明则不见了,当然跟随着他不见的还有那鸟笼内的夜叉。
明止揉了揉额角,快速收拾妥当,便直奔得月楼而去。他考虑了一夜,反复思索小厮所走的线路,最大的疑点是在得月楼。他直觉得月楼内一定藏着答案。
得月楼是安吉县城最大的酒楼,因得月楼后头有一大片圆圆的池塘,每逢月圆之夜,满月印在池塘中,推开得月楼雅间的小轩窗,可谓是风月无边,故名得月楼。
昨日小厮匆匆进了楼之后,明止怕跟得太紧惊动了他,于是在打算在外稍后片刻才进去,正在他即将要走近得月楼的时候,小厮又从内出来了,而且面色不豫。
小厮去得月楼,应该是见人,可是昨日没有见成。
这是为何?
明止站回到昨日自己待的地方,朝着得月楼看去,格子轩窗正敞开着,竹帘轻垂,确实是颇为雅静的所在。北边的月昭和南边的长街,无边风景都在眼前。
明止心内微微一沉,他缓缓踏进了得月楼。
跑堂的小二连忙迎上来:“上人,现在还早,还没有到饭点,您是不是可以迟点再来?”
“施主,贫僧这厢有礼了。”明止合掌跟小二打了个招呼,道:“贫僧并非来此用饭的。昨日午间,贫僧与朋友在这边雅间吃饭,丢了一串念珠。这串念珠是贫僧师父所赐,虽不值钱的,但是对贫僧来说,意义非同。所以贫僧今日来找找,看能否找到?”
小二一听,上下打量了一下明止道:“请问师父是在哪一个雅间吃的饭?”
“不瞒施主,贫僧有些健忘,具体哪一间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似乎是三楼靠左边的雅间,不如施主带贫僧过去,贫僧一间一间找找看。”明止又鞠了一躬。
小二有些为难,他道:“师父,我手上还有点活要做。要不,师父你自己去雅间找找看,可好?”
明止求之不得,连忙应声,一气来到了三楼,又一间一间地找过去。
这是三楼沿着走廊最深处的雅间,明止步入雅间内,站在窗前,昨日自己站的位置就在眼皮子底下,同样尽收眼底的还有那个小厮的位置。
“就是这间了!”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些时日的努力功亏一篑了。正待他转身拉门之际,门无声地开了。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