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她和她和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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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说素娘有几分疯癫，其实也没说错。
她已经算是有点癔症了，可同时神智又十分清醒。
不如说现在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她故意造成的。
但是这一点从她的外表上却完全看不出来，甚至一些举手投足间的韵味里，都还能看出从前历经年岁沉淀下来的教养熏陶的影响。
可这样的人却有一双空洞的眼。
望向虚空，毫无神采。
她在客栈里供了佛，比谁都要诚心礼拜，佛殿每月都有她的足迹，每座佛她都拜过。
但说她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她又不是。
鸡鸭鱼肉，拿着菜刀杀生的时候也没有半分不忍。
她会哼着小曲看书，卷着袖子如最贤惠的女人将客栈上下收拾的干干净净。但也会走街串巷爬墙去空地挖坑捏泥人玩。
她好似心胸开阔，我行我素的完全不顾旁人的看法，但又会斤斤计较于孩童的一句恶言相向，完全不像是一个妇人应有的样子。
客栈里惯常是没什么人的，当年没什么人，现在就更冷清了。
空空荡荡的伴着猫叫，一只瘸着腿的狸花猫慢悠悠的走到了她的旁边，试图跳上柜台，但爪子划拉了两下没成功，最后只好扒着素娘的裙摆扯了两下。
素娘将它抱了起来，轻轻敲了下它的脑袋：“重死了，都说了叫你多动动。”
狸花绿色的一双猫眼无辜的眨了眨，叫了一声。
但实际上它已到暮年，就像她一样，远没有以前那般爱动了。像这样的柜台，它向来是能很轻松的跳上来的，哪怕瘸着一条腿。
说起来，它是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她抱着才能上来的？
算了，也记不清楚了。
这只猫是她亡妻生前抱回来养着的，但那个时候还没什么事情，腿是后来被厌恶她们的人故意弄瘸的。
她们从来没有掩饰过她们的关系，两人私奔逃出来本就是为了能够找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能够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
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被人一直惦记着挂在嘴边的，就算是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不过纷纷扬扬了半个月就渐渐低落下去了，但却十分扎一些人的眼睛。
素娘在狸花的腿被人弄伤了之后，当时是直接抄起身旁的扫把就出去了，一个人把那几个人全部都打趴在了地上，腿也是一个个弄折了过去。她也被打了好几下，头发也被扯散了，但整个人都带着股疯劲，看着便让人害怕，后来即使再有人瞧她不顺眼，也会下意识敬而远之起来。
但在她的妻子走后，她却也偶尔变的温雅了许多。
素娘离经叛道的事情做了半辈子，就是早年还在家中被父母用戒尺逼着压着她学邻家姑娘的温和孝顺也没成功过一次，但在她死后的五年里，她却开始学起了她的一切。
如高台戏子，一人饰两角，一手挽指做兰花，一手翻飞如彩蝶。
她的亡妻，就是那时候住在离她一墙之隔的邻家姑娘呀。
也不知道那时候她因为不贫翻墙过去，到底是结了姻缘还是孽缘。
素娘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但却又慢慢失了笑。
她的指尖抚过铜镜，都说两人在一处呆久了，眉眼都会相似。
还好如此。
不然再当她望向镜中，只有她一人身影，该有多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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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素娘在林清眷眼里也不算奇怪，真正奇怪的人她也见过不少，可是她的这种奇怪法，让她坐在饭菜面前，有些食难下咽。
并不是东西不好吃，这几样小菜炒的还算不错的，但怪就怪在素娘在她们两个坐下来后，又摸出了一副空碗筷放在了她的旁边，然后笑眯眯的介绍道：“这是我的亡妻。”
林清眷收回了准备拿筷子的手，失语了几秒，才问道：“不如我们，让她先吃？”
“不必，”素娘齐了齐筷子道：“你们吃你们的就好，她想吃什么，我会给她夹的。”
说罢，还温温柔柔缠缠绵绵的冲身旁笑了一下：“是吧？”
林清眷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她心里有点发虚，在心里叫了几声系统，确认了那里确实是空无一魂后才松了一口气。
唐叶默默看了她一眼，林清眷顿时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
待会一定要找个借口明天去别家客栈才行。
这么想着，她饭后就提了提，但没有说是要去别的客栈，而是说自己打算租下间房子在安城里住上几个月，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建议。
素娘沉思着长长嗯了一声，却突然问道：“你觉得我这间客栈怎么样？”
“不知道素娘这是何意？”
“这间客栈我不打算再继续开下去了，但就这样关了未免可惜，”她笑道：“我一直想等个有缘人来，林姑娘，这个有缘人，非你莫属了啊。”
林清眷：“……素娘还是莫说笑的好。”
“你看，正好我想卖，你想买，这不是有缘是什么？”
林清眷摇了摇头：“我这个人虽然爱占些便宜，但也惜命，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向来是不会要的。”
素娘无趣的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难骗。罢了，告诉你也没什么，看你也不笨的样子，想必你也知道这里的人有多怕我了吧。”
“我呢，的确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人做，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她勾了勾唇：“而能够找到人帮我做完这件事，其实无论是客栈还是其他也都无所谓了。”
林清眷问道：“不知是何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绝不是坑你的事情，反而会让你赚上一笔哦，”素娘道：“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你只要在这里住上几天，等到它发生的时候，不用我告诉你，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她说的神秘，林清眷就不禁有几分犹豫了起来。
“跑江湖很辛苦，姑娘也是想找地方安定下来了吧？”她道：“安城确实是个远离纷争的好地方，而我这斜对门就是衙门。姑娘错过了，可就没有这么白捡的买卖了。”
唐叶正蹲在一旁摸着那只吃饱喝足趴在地方的狸花猫的脑袋，闻言转过了头，又转了回来，心想着，林清眷肯定是要答应了。
因为无论是白捡还是买卖，这几个词都是正好戳在了她的软肋上。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她就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道：“那这笔生意，我就接了。”
“好，姑娘果然是爽快人，”素娘笑道：“你且放心，看在同道中人的份上，我绝对不会骗你的。”
林清眷疑惑道：“同道中人……？”
素娘投回了宛如看着后辈的慈爱目光，笑而不语。
同道中人？
林清眷因为她这个表情更加一头雾水了起来。
唐叶这时候插话了进来：“客栈里是不是还有一只小猫？”
“是，在后院呢，”素娘回道：“是它之前叼回来的，我就一起养了，小丫头要是喜欢，一起送给你也无妨。”
唐叶不虞的皱起了眉：“我不是小丫头。”
素娘笑了一声：“这么小的个子，不是小丫头是什么？”
倒是和林清眷那时候说了差不多的话。
她轻轻“咦”了一声，素娘投来个似笑非笑的目光。
林清眷恍然从中找到了点熟悉感，她好像隐隐知道了她所说的同道中人的意思。
就不知道有没有理解错了。
系统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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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三人过的有点醉生梦死。
林清眷少有这么放纵过，就是饭菜永远都是那么几样有些腻，但佐着好酒，也还不错。
喝的微醺的时候，素娘就会说一些关于她和她亡妻的事情，可往往只说一半就收了口，还在为吊了林清眷胃口得意：“这些可是我唯一有的东西了，才不和别人说。”
就算没人记得也无所谓，她们之间本来也只有彼此。
除此之外还算聊的志趣相投，甚至有次素娘讲到自己亡妻死后自己如何的时候，林清眷还把唐叶专门拉了过来听。
“我在她刚去的时候，的确是痛不欲生，可后来就好了，”素娘娓娓而谈：“我发现只要我努力一下，我还是能看到她就在我身边的，一开始只是幻影，但后来就逐渐清晰了……”
林清眷捂住了唐叶的耳朵。
“嗳，好好的你把小丫头的耳朵给捂住干嘛？难道我讲的不好？”
“讲的好，”林清眷扯出了一个虚假的微笑：“只是不是我想让她听的而已。”
“你想让我说什么？哄小丫头说其实失去爱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不是这样，”林清眷叹了口气：“我只是……算了，是我一时想岔了。”
“我说啊，”素娘的语调中无端的多了分散漫：“你要是真的这么担惊受怕，直接和小丫头说不就好了？别人说的再多她能听进去多少？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林清眷没有回答，放开了捂着唐叶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素娘挑起了眉梢感叹：“世事无常啊，真是越来越不懂了。”
幸好，她也不需要懂了。
就在没过两天的清晨，素娘的尸体在瓷枕上闭了眼，而那只狸花猫就盘踞在她的枕边，也已经凉了。
似乎应了她那句‘冥冥之中’的话，她这天睡着的时候也是和衣而卧，唇角微翘，神态安详。
林清眷放下了她留下的信封，看了眼外面正好的晨光，轻而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总是知道她要她帮什么忙了。
半截入黄土。
原来她找借口留她这几天，是要借她的手，将最后这捧土洒到她们身上，让与她们共葬。
而她亡妻的骨灰……
林清眷的视线落在了那方白色的瓷枕上。
生要同寝，死要同穴。
但做到这个地步。
她也不知该是觉得痴还是惧了。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她和她和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