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小雯时

4、浩介

　　自从那天和Cony偶然相遇之后，每日佑坚约自己上自习也都会叫上她。他们两人并排坐在桌子一方，自己一个人坐在另一方。起初她总是在沉默地做功课，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当自己和佑坚聊天时，她会抬起头看着他们，沉默地倾听。每到晚上十点，她便会收拾好东西。“我先走了，明天见。”
　　浩介第一次对她产生兴趣的是因为自己带了一本小说放在桌上，是村上村树的《1Q84》二卷。
　　她轻声问道，“这本书好看吗？”
　　过了几秒，浩介才意识到她是在对自己说话。
　　“我觉得不错。你知道乔治奥威尔的1984 吗？村上写这本书是为了致敬经典。但是我还没看完。”
　　她点点头，随即不再说话，继续盯着自己的电脑。
　　“你是在搜索1Q84吗？要买的话我帮你买，你没有账号。”坐在她身旁的佑坚正看着她的电脑屏幕。
　　她显然被说中了，一脸窘迫地合上电脑。“我没有，我不买，你别偷看。”她说这话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浩介，好像很怕他误会的样子。浩介没有说话。
　　次日出发去上课前，浩介将《1Q84》一卷放入书包里。不过那天他没有遇见她。
　　再一次遇见她是第三日吃晚饭的时候。浩介拿出书递给她，“你先拿去看吧。”他没有理会佑坚的眼神。
　　“谢谢，我什么时候还给你？”她看起来很开心，将书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
　　“没事，你先看吧。”

　　随着三人的熟悉，聊天的内容也渐渐丰富起来。借助自习室的投影仪，他们轮换着分享自己喜爱的影片。虽然Cony较自己和佑坚年幼好几岁，但聊天时从未有过年龄的隔阂。甚至相比较而言，佑坚的行为倒显得更加稚拙。虽然她就像是活在上个世纪的人，可是举手投足又带给自己新鲜感。

　　Cony来到自己家是一个意外。
　　独立日的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浩介应佑坚邀约去lounge自习。Cony一反往常没有和佑坚坐在一张桌子上。她一个人坐在窗边，好像在看着远处的比佛利山，落日余晖与绿色植被相映。
　　浩介一瞬间有些失神，他拉开佑坚对面的椅子。自己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一呼一吸中的悲伤。那样的气息让浩介无法专注于写功课。他犹豫了几分，出于朋友的关心，决定打探一下情况。为了不显得刻意，他拿起水杯，装作要去接水的样子，起身走向Cony。
　　“你没事吧？”浩介能感觉自己苦笑的样子十分笨拙。
　　她回过头，对于自己的关心似乎没有很惊讶，也许她已经透过窗户的倒影看到自己向她走来。
　　“我没事。”她又转了回去，似乎不愿多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像雕塑一样钉在座位上。虽然浩介故意提高和佑坚讨论的声音，但她只是僵硬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像是和外界彻底隔绝了。

　　lounge突然响起警报，尖锐的声音划破原本结冰的空气。Cony茫然无措地回头看向浩介和佑坚。
　　“把东西拿上快走，”佑坚带着命令的口气。
　　“我敢打赌又是虚假警报，可能有人抽烟，”浩介半开玩笑地说。
　　全校的人从各处涌出来，警卫将混乱的人群往球场疏散。浩介一言不发紧跟着她，这种时候走散了不是什么好事。他看到佑坚趁乱握住她的手，也许是她太害怕了，竟然没有发觉自己被这个登徒子占了便宜。虽然很想就此调侃佑坚一番，但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突然她下意识挣脱了佑坚，避开人群，往旁边僻静的小道走去，浩介没有多想跟了上去。原来是鞋带散了，他便站在她身后，避免人潮会挤到她。在她站起来的时候，空中飞过一架直升机。
　　“我可不想去球场待命，功课都没有写完，要不去你家，”佑坚询问浩介，“带上Cony一起。”
　　“那要问他（她）愿不愿意，”浩介和Cony问出了同样的话。
　　“如果她不会随便就去别人家呢？”浩介想。
　　“如果浩介学长有什么隐私呢？”Cony想。
　　两个人对彼此的担心只是多余的，浩介将Cony和佑坚带到了自己的出租屋，一栋修建在校外僻静街道上的旧房。外墙被喷上了奇怪的图案，房屋旁的泳池里铺满了枯叶。因为浩介是独居，屋里只有一把椅子。
　　“我们让给女生坐吧，浩介，”佑坚提议。
　　“不用了，谢谢。”Cony拿过一个纸袋垫在地板上。她看着浩介桌上多积如山的小说，问道，“我 功课做完了，可以借我一本书看吗？”
　　“当然可以，”浩介顺手整理了一下，“看这本吧，夏目漱石的《心》，我个人认为写的很不错。”说完他将书递给她。
　　“好啊，谢谢你，”她缓缓坐在纸袋上，调整了一下姿势。
　　“那浩介你坐椅子吧，我陪她坐地上，”说完佑坚紧紧挨着她坐下。

　　浩介十分钟爱日本文学，也许是喜欢那种婉转含蓄的表达方式。男生对喜爱的女孩表白时从不会直接说，“我喜欢你”。他会说，“今晚的月亮真美”。我好想今生和你一起赏月。
　　球场上的人群激动万分，学生会开始组织喊口号。似乎没人为警报的事情感到担忧，他们很惊奇，很兴奋，他们拿着手机向外界通报，“嘿！我们学校有恐怖袭击呢！”而他们三人在有些狭隘的出租屋里，似乎生活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就好像警报从未响起过。

　　警报解除时已经临近凌晨一点，浩介目送佑坚和Cony离开家后，随即倒在卧室的床上。
　　“她是第一个来我家的女客，也是第一个从始至终没有问我wifi密码的人。只是希望她不要被佑坚骗了去。”浩介自个喃喃低语，右手轻轻在床边叩击。
　　桌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地发光，他下意识走过去查看，是一部黑色的手机。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浩介不禁莞尔，“看来还是个小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