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夜 ...
-
满月的夜晚，以月之寮为中心的庭院里举办着盛大的晚宴。贵族的少年们，穿着正式的华贵礼服，以最谦卑的姿态迎接纯血的公主的到来。
优姬挽着玖兰枢，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她梳着优雅的发髻，身着银紫色长裙，颈间佩戴着耀眼夺目的红色宝石，周围的一切都因她黯然失色。亲眼目睹两人并肩而立的夜间部成员都清楚地认识到，只有她才是唯一配得上玖兰枢的女人，没有人可以像他们那般血脉相连。
这一夜，为月之寮，也为吸血鬼的世界拉开了一曲新的篇章。
扰乱了纯血种命运的玖兰李土已化作尘土消逝在时空的尽头，元老院的独裁也随着一翁的死而画下句点。吸血鬼的社会在稳健派的主张下再次恢复君主制，并以十大贵族为辅佐，在集权与分权的相互制约下，重新步入了轨道。
蓝堂英趴在二楼房间的阳台上，单手握着高脚杯轻轻摇晃。楼下的舞会已几近高潮，他却丝毫提不起干劲来。架院晓已经来催了他好几次，但每一次他都以敷衍的借口应对。明明，他最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了；明明，在枢大人的授意下，父亲大人已经取代了一翁当初的地位，蓝堂家比历史上的任何时候都来得繁盛，但是为什么，他却始终心不在焉呢。
那一天……
正如他所想象的，那天之后，陌上晚再也没有出现在月之寮。她消失了，不留只字片语，突兀地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就连玖兰枢也不知道她的行踪。然后，一连十几天音讯全无。
正当元老院派打算以一翁之死为导火线，群起向玖兰枢讨要说法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元老院各大家族首领接连遭到杀害的消息，曾与一条家结盟的吸血鬼贵族们，几乎无一幸免。他们都死在同一个人手里，凶手的武器，是一柄黑底金纹的三叉戟。
玖兰枢接到消息的时候，只露出了冷酷的笑容。然后他亲自上门吊唁逝者，因为他们都曾是元老院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对于其家族所提出的讨伐凶手的要求却丝毫不予理睬。他是君，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没有人能够违抗。
杀戮渐渐平息，但陌上晚仍旧没有出现。关于她所展开的调查，所获得的信息少之又少。但玖兰枢似乎并无疑追究她的行踪，尽管优姬几次提出想要寻找，但他还是很快就收回了搜索队。
有传闻说，她在一次行动中失手，说不定已经死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也有传闻说，她落在了不明人士的手里，再度被囚禁了起来。更不乏她选择了自杀的说法。
但是，没有定论。
她是风，不会被任何人掌控。
***
“英，枢大人让你下去。”架院晓的声音将他猛然拉回了现实。
蓝堂晃了晃脑袋，试图赶走那些困扰了他许久的想法，“什么事？”
“不知道。但是刚才有人送急件给枢大人，枢大人却说是要给你的东西。”
“我？”蓝堂愣了愣，跟着架院快步走下楼去。
转交给他的东西，是一个小巧的铁盒。黑色冰冷的外壳，凉意直直渗入他的指尖。蓝堂握紧盒子，不解地看向玖兰枢，“枢大人……这个是……？”
“我也不知道。”玖兰枢靠在沙发上，他的手边放着先前的急件信封，信封上覆着一张薄薄的纸片，“但这是她托我转交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你还是自己打开吧。”
“她？”蓝堂盯着盒子半晌，才眨了眨眼道，“那个女人吗？”
这样确定而轻蔑的语气，对纯血种而言是非常失礼的。
“她不是不打算再出现了么？”
“谁知道呢？”玖兰枢淡淡地回答，“你不打算看看是什么吗？”
蓝堂犹豫片刻，紧紧握住了铁盒。他灵巧地挑开盒上的插销，然后略带迟疑地打开了盒盖。
仿佛细碎的光芒散落在铁盒的中央。
是一把钥匙。
纯水晶打造的玲珑剔透的钥匙。
“这个是……”蓝堂拿起钥匙，不解地放在眼前观察。尽管这是用极为罕见的被喻为彩虹水晶的珍贵宝石所打造，会在月光下由不同角度折射出七种光彩，但除此之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他犹豫了一下，将钥匙放在掌心，似乎不能理解陌上晚将它交给自己的用意。
玖兰枢神色微变。
“诶……钥匙吗？”一条拓麻上前，探究地盯着蓝堂掌心的小巧物体看了许久，“究竟是哪里的钥匙呢？”
“谁知道。”蓝堂握拳，“说不定又是耍我玩的，我才不会上当呢。”说着，他鼓起嘴，不屑地将钥匙向后甩去。
额前的发丝微微一动，玖兰枢沉声，“星炼。”
人群中，一道黑影瞬间加速移动，出现在蓝堂身后不远处，稳稳地接住了那自半空下坠的耀眼星芒。
“枢大人。”星炼单膝跪地，恭敬地将钥匙交到玖兰枢手上。
玖兰枢噙着笑，气定神闲地把玩着。半晌，他有些无奈地靠在了沙发背上，屈指敲击着坐垫。清冷而华美的华彩，从他的指缝间星星点点绽放出来。
“蓝堂你啊，大概不知道吧。这可是……唯一代表陌上家家主身份的东西哦。”
***
三个月后。
蓝堂英靠在偌大的沙发上，像只慵懒的猫，静静享受着从落地窗外斜射入屋的薄薄月光。他的心情还算不错，发呆的同时仍不忘掏出写满纷繁复杂公式的草稿纸不停演算。实验是他的兴趣，即使停了几个月做起来也依旧顺手。
沙发旁的书桌上，搁着那时玖兰枢交给他的钥匙。
蓝堂英放下笔，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壁炉上搁置的相框，停留数秒，又再移开。
相片中的英俊男子表情严肃，眼神却很温柔。站在他身旁的优雅女子长得与陌上晚如出一辙。他们的身前站着英姿勃发的少年，他的笑容如同扎眼的阳光，让人不禁目眩。他双手揽抱着身边的白裙少女，女孩面无表情，却紧紧着握着男孩的手腕。
他们全都不会回来了。
陌上一族的秘密，也连同这座奢华的宅邸，被遗忘在了名为时间的长河中。
蓝堂仍然记得，三个月前，当他带着那把闪着奇异光芒的钥匙去寻求父亲的帮助时，向来自傲的父亲竟会有些落寞地叹息。
“英，事实上，我原本是想让你同陌上大人结婚的。”父亲大人如是说，然后拍着他的肩道，“但是现在看来，只能取消了。”
“这是在开玩笑吧，父亲大人。”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就连一旁的架院晓也困惑不已。
正式结婚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毕竟身为纯血种的陌上晚，怎么可能……
“这并不是玩笑。”父亲大人摇头，“这是只有陌上一族才能做到的事。而且，陌上大人也早就答应了。但是，既然陌上大人自愿将这把钥匙交给你的话，只能说明，她将这个作为了取消婚约的交换条件。”
“这把钥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蓝堂不解。只是一把小小的钥匙罢了，为什么枢大人会说它象征着“家主”的身份？
“嗯。这是，唯一可以打开通往陌上本家的结界的钥匙。连它也抛弃了，也就是说，陌上大人再也不打算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吧。”
再也不打算出现。
这明明是他一早就料到的结果。为什么，听到父亲这样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感到失落呢。从一开始就明白，陌上晚这样的人任性到无以复加，她根本就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自说自话地出现，然后消失。就算有想要挽留的话，只要看着她的眼睛，也全都会说不出来。
那以后，蓝堂搬进了元老院花费数十年仍无法进入的陌上本家。他用了一个月，看完了地下书库里所有的藏书，才终于了解外界谣传甚广的陌上一族的诅咒究竟为何。
以永恒的婚约换取永恒的纯粹。
这是只有陌上一族才能使用的法术，以他们的血为引剔除非纯血种体内所有属于人类的部分。
所以，才能够与非纯血种通婚。
所以，千年以来，都屹立于纯血王朝不倒的巅峰。
但是，换取那种力量的代价便是，所有族人一旦定下婚姻的契约，双方就只能依靠对方的血生存。吸食第三者的血液，成为杀死他们的最大武器。因此，一方死去的同时，另一方亦被判了死刑。
如此荒谬的论断，在蓝堂看来，更像一场恶作剧。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那次陌上晚与父亲密谈良久之后对自己说的话。
她说，“喂，怨恨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