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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默相离 ...

  •   顾云的声音很平静,“承轩,我有事问你。”

      陈涣抱着他,连松也没松一分,“等我抱完。”

      顾云心下一个咯噔,他这副早有所料的冷静模样,看来,他知道自己要问的,是甚么。

      陈涣将他的头扣在颈侧,声音轻如飘絮般拂过顾云的耳畔,“你要问的事,是我做的。”

      果然如此。

      顾云无力的闭上眼,叹息道,“为甚么?”

      陈涣默了一瞬,缓缓开口,“没有为甚么。”

      他必须要争。他也不可能在明知道太子要去做甚么的情况下,还眼睁睁任由他去,而甚么都不做。他做不到。

      淮南,毕竟是他本族。

      淮南王,毕竟是他的父亲。

      他自然要为自己人,也为自己,争。

      唯一让他为难的,就是利用了顾云。

      顾云抬手将他推开,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才冷冷笑了一声,“没有为甚么?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陈涣抿了抿唇,“我向你请罪。”

      他话音堪堪落下,顾云便略显急促地扭开脸,“不敢!”

      陈涣叹了口气,“那要如何。”

      顾云缓缓转过脸来,“陈涣,我想知道,我对你来说,究竟是甚么?你可想过,你的做法,是在置我于不忠不义?我有何颜面,去面对太子殿下?”

      是自己,因私情,误了太子殿下的事。

      莫说无法面对太子,他甚至无法面对自己。

      陈涣苦笑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所以,你就提防着我,瞒着我,帮着他,来对付我?来对付我的本族?我倒还想问你,对你来说,我又是甚么……”

      顾云顿了顿,“我总不能,因私废公。”

      陈涣声音突然一高,失控道,“那是因为你根本不够在意我!在你心里也好,眼里也好,总有不相干的东西,高过我。且不说李继,哪怕,满口的仁义道德,都要……”

      顾云脸色也难看了许多,“仁义道德又怎样?难不成你要我跟你一样,不择手段?去杀人,去谋反,去叛逆?非得这样,才叫在意!?”

      顾云缓了缓情绪,平静下来,才继续开口,“你所谓的在意,在意的其实是你自己。你的不甘与愤怒,也许是因我而起,但从来都不是因我而结束。陈涣,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初你找上我,究竟因为甚么。”

      陈涣心头一冷,开口带着不可置信,“顾,云,你这是甚么意思?你在怀疑我的目的?”

      顾云问出来也有几分后悔,但终究还是更想问清楚,咬牙道,“十五岁生辰那晚,你突然来亲近我,一上来,就要与我同床共枕……,可那时你我素不相识,你让我,让我如何相信……”

      陈涣已经有些听不清他在说甚么,只觉脑中阵阵嗡鸣,来来去去都只有一个声音,如何相信,如何相信,如何相信……

      陈涣眼眶慢慢变了红,眸中溢上水色,却微微仰头将它倒回去,扯起嘴角笑了笑,突然弯身蹲在地上,肩膀止不住的抖,牙齿咯咯打着颤儿,“那日天太黑,我,我眼瞎,看不清,看不清……”

      顾云见他这般难受,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头似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发不出声。

      他知道,他问错了。

      但话已出口,无可挽回。

      顾云蹲下身去,抬手抚上的他的背,“抱歉。”

      陈涣埋头摆了摆手,“算了。我现在,不想理你。我怕我,忍不住撕碎了你。顾大人,慢走不送。”

      自己利用他,的确欠妥,自己不否认。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怀疑自己的感情,甚至怀疑自己最初的目的。

      那么,这许久以来的所有,又算甚么东西!

      顾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轻声道,“陈涣,到此为止罢。你我,都太累。我也,倦了。世子莫送,下官告辞。”

      方走出两步,衣袖便被突然起身的陈涣拉住,强行把脸扳了回去,“顾云,你说甚么?你再说一遍!?”

      顾云眸中没有一丝涟漪,声音亦是平静的很,“我说,我累了,你也累了,我们算了吧。”

      他真的不想再彼此磋磨下去了。

      “我不准!你若敢,我就杀了你!把你的血肉,骨头,都砸碎在我的院子里!”

      哪怕知道他刚才怀疑的话让自己心冷,但,一刀两断,不可能!他这是痴心妄想!

      顾云无力的揉了揉额头,“陈涣……”

      好半晌,陈涣才撒开手,轻柔的为他揉了揉刚才掐红的脸颊,“你先回吧,至于一刀两断的话,别再说了,我真的受不了。我可以先不去见你,你我,都静一静。但是,断开,不行。听话,别逼我。”

      顾云沉默了一瞬,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

      这一冷静,就冷静了将近一个月,而冷静的结果还不明朗,江南却传来加急消息,淮南王病危,请皇帝准世子回反江南侍疾。

      侍疾事小,但若淮南王真的殁了,世子定然要继承王位,立居江南,不会再回浩京了。

      皇帝尽管忌惮,但这种事,他也无法拒绝,只能准行。

      ……

      “我要走了。”

      这一个多月,陈涣还是第一次再踏进顾府。

      顾云转过身,背对他,“嗯,恕下官,无法远送。”

      陈涣叹了口气,“风安,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江南?

      陈涣终究还是没有说完。他知道,不可能。莫说皇帝和太子不肯放人,就算他们能放人,顾云自己也放不下这些。

      风安,等我。

      我一定会回来。

      顾云转过身来,轻轻抱住他,突然将头埋在他颈侧,陈涣蓦然感到一滴热液滴在了颈窝里,紧接着,又是一滴。

      陈涣将他的头抬起来,在他眉心落了个吻,“若是难受,就当,就当你之前说的那样,一刀两断了罢。”

      他这一走,不知多久……

      顾云松开手,“好好待在江南,不要……”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彼此安好就好,不要让你我,生死相对。

      陈涣似是没听明白他的未尽之言,草草拱了个手,如陌生人一般开口,“顾大人,告辞。”

      顾云扯起嘴角笑了笑,“世子慢走。”

      终是天涯两相隔,自此陌路。

      这一刻,顾云如何也没想到,两人并未隔太久,还会再见,而且,真的成了针锋相对的局面。

      …………

      “风安,你怎么了?为何这几日精神这般不济?”赵源争眼看着他把书往护书匣子里放,放完盖子也不合上,就又茫着一双眸子出神儿了。

      顾云回过神儿来,抬手去揉额头,“哦,没事。只是这几日有些疲乏,不碍事的,子常兄不必忧心。”

      赵源争点了点头,“那就好。你若身体不适,切不可胡熬。”

      ……

      “顾风安叩见殿下。”

      李继见他进来,笑了笑,“快快起身。风安,你特意来暖阁单独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顾云垂眸,犹豫着谨慎开口,“回禀殿下,微臣近来身体抱恙,恐无法胜任太子詹事一职,恳请太子殿下准臣——”

      他如今又从中书舍人擢了太子詹事,只是,越是位高,他越觉为难。他怕,怕自己有一天,脱不开某种局面。

      尽管知道如今脱身不太可能,也有负陛下和殿下培养之恩,可他,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李继不待他说完,便是脸色一沉,“风安。本殿下劝你不要随意开口。淮南王快殁了,淮南王世子,在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多变,风安说,他会不会,也不小心殁了?”

      顾云瞳孔一缩,猛地抬起头来,“殿下!?”

      李继见他这副反应,原本不十分确定的,如今倒是确定了下来,不由苦笑了一声,“果然是他。”

      自从淮南王世子离京,顾云精神就一直不太好,还时常恍惚出神儿,便是瞎子,也该看出些甚么了。

      顾云当即重新跪了回去,“殿下,顾云,唯殿下之命是从,再不提请辞之言,望殿下,手下留情。”

      李继起身亲手将他扶了起来,“风安,你和子常,是我的左膀右臂,或缺不得。你懂吗?”

      陈涣,你得到他的心又能怎样,他不还是得乖乖留在本殿这里,时日一久,也终将会把你埋葬在记忆里。

      也许一开始他不懂,后来他也懂了,他会嫉妒,显然,他对顾云,也是起了心思的。

      不过,他是太子,相比这点儿似是而非的心思,他更需要因为朝政和顾云的才能,留住顾云。

      因此,他自然不会傻到去逼迫顾云甚么。

      顾云睫毛颤了颤,“…是,殿下。”

      …………

      同年年底,年节将近,江南来禀,淮南王薨逝。

      顺昌二十八年春,淮南王世子陈涣,正式继位淮南王。甫一上位,便雷厉风行的将淮南各散落势力整饬一番,稳固了其新任淮南王的威信和地位。

      而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同年,到了六月底,皇帝沉疴旧疾并发,七月初在药石无医之下,驾崩。

      七月中旬,太子李继,仓促登位,封原太子詹事顾云为正二品礼部尚书,赵源争为三品户部侍郎。

      这一年,唯一一个算是让人欢喜的大事,是原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娘娘,在冬至那日,为陛下诞下一麟儿,李继高兴之余,亲自为皇子取名李然,就差没直接立成太子了。

      与浩京的喜乐冬至不同,淮南的冬至,已是波涛暗涌,静波之下,却暗藏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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