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那厮又打过来啦！》子泽

7、溧阳良氏 七

　　入夜，漓江以西的良军大营内，数以万计的火盆将大营照得灯火通明，军营中央的帅帐之内，更是人来人往，形色匆匆。
　　“怎么样？军医？主公的伤势如何？”谋士，亦是此行的军师，年近四旬，跟随良嵩已有三载的公孙谨围在木榻之前，朝军医急匆匆问道。
　　榻上，则是自被众将抬回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唇色青乌，面色苍白的良王良嵩。
　　军医将刚刚取出的，弩尖泛着黑血的弩头扔进铜盆之中，又将良嵩重伤的左胸之处敷上药粉，用布巾小心包裹之后，起身朝公孙谨拱手道，“军师，这箭弩之上有剧毒。在下医术不精，无法解此毒，还请军师恕罪。”
　　“剧毒？”公孙谨惊声道，“无解了吗？”

　　“什么？剧毒？！陆正这厮，好生卑鄙！放暗箭不说，竟然还敢下毒！”良军麾下一员大将，跟随良嵩近五年，立了不少大功的马骥突然出声，厉声道，“军师，请速派一队人马与末将，末将必将杀进衢州城中，生擒了那陆正来，势必要逼他交出解药。”
　　军医却摇了摇头，“马将军气势雄浑，一身铁胆自是好的，只是即便擒了那陆正，也无解药可交。这种剧毒被人制造出来便是杀人的，无解。”
　　公孙谨面色微变，“军事此话何意？难道……”
　　军医拱手，无奈道，“恕在下已尽力，接下来，便只能听天命了。”

　　“什么？！怎么会！陆正那厮好阴险，竟敢放冷箭暗害主公，请军师下令，让我等速速去擒了那厮！”……
　　一言出，帐内群情激愤，一个个叫嚣着要为自家主公报仇，将那放冷箭的江东将领陆正擒回正法，以泄心头之恨。
　　公孙谨心里头同样痛恨，然而今日攻城之战，已牺牲了近三万将士，就在即将攻破衢州城的紧要关头，被陆正诈降，功亏一篑不说，如今连良王竟也身中剧毒，军心大乱，此时此刻，哪里还适合攻城。
　　就在公孙谨斟酌如何开口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道令报，“报——！溧阳城传来急报一封！乃主公家书。”
　　公孙谨道，“速速传进来！”
　　立时间，便有一亲兵大步而入，与公孙谨身前跪下，双手奉上家书一封。

　　公孙谨接过书信，抬手挥退亲兵后，转身看了一眼榻上的良嵩，片刻后，径自将书信打开。
　　将信上寥寥数语一览无遗之后，公孙谨收起信，始终紧绷的眉宇稍稍松展，朝恭候在两侧的诸位将领道，“溧阳城快马传书，昨日未时，夫人为主公诞下了一位小姐。待主公醒来，便将这件喜讯告知主公，骤闻喜讯，主公伤势必定能好转。”
　　众将闻言面露喜色，齐齐朝公孙谨拱手道，“恭喜主公喜得佳女！恭喜夫人喜得佳女！”
　　公孙谨微微颔首，道，“攻城之事择日再议，诸位将军请回罢，待主公醒来，我立即派人通知诸位将军。”
　　众将齐齐拱手，“末将等告退！”话落，便悉数退出了帅帐。
　　公孙谨则落座与帅案之下的木案前，不时看一眼双目紧闭的良嵩，又低下头看着木案之上的摊开的，衢州城一带的地图，眉头紧锁。

　　一个时辰后，帐内昏暗的烛火中，良嵩缓缓睁开了双眼，青乌的唇满是干裂，张了张嘴，艰难道，“来……来人……”
　　公孙谨闻声抬头，见到良嵩醒来，满脸喜色，当即起身匆匆上前，双膝跪与木榻前，恭声道，“主公？主公您终于醒过来了！身子可曾觉得好些？主公，一个时辰前溧阳城传来书信，夫人已经生了。烦请主公念在这件大喜之事上，也要尽快休养好身子才行。”
　　“什么……生了？”
　　良嵩的脑袋迷迷糊糊的，却独独听清了这件事，当即伸手虚晃着。公孙谨见状连忙握住，立刻感觉到良嵩瞬间爆发出来的巨大的力量，拽得他生疼时，却听良嵩口齿艰难地追问道，“生……生的什么？”
　　公孙谨咬着牙道，“回主公，是小姐，夫人又给您添了一位小姐。”
　　良嵩闻言，双目陡然睁大，闪烁着浓浓的震惊与一丝绝望，片刻后，陡然一个偏头，咳出一大口血，喷溅在木榻之上，叫人怵目惊心。
　　“主公——！”公孙谨一声惊呼，“主公您怎么了？来人，传军医！快传军医——！”

　　须臾，军医被传入帐，同时，听闻主公已经醒来的诸位将领一同入了帐，恭候在榻前。
　　而此时，良嵩眼睑半掩的躺在榻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明明白日里还是一军之主兼统帅，英姿雄发挥斥方遒，仅仅未过一日，却成了这行将就木之人。
　　众将看着这一幕，无不眼中含泪，心中对江东的将士更是恨意滔天。

　　军医摸着良嵩的脉象探了半晌，又看了看良嵩的灰白面色，终是忍不住起身跪与木榻之前，恭声道，“毒药无解，可更无解的，是主公的心病啊！还请主公看在这数万将士以及江南众多百姓的份上，也请主公保住身体，切莫动气啊！只要小心将养，这身子还是能拖一拖的。”
　　众将闻言，齐齐单膝跪地，拱手道，“主公——！还请主公保住身体——！”
　　木榻之上，良嵩眼睑微动，半晌，才艰难的睁开，朝立在榻旁的公孙谨招了招手，“军师。”
　　公孙谨立即上前，“主公有何吩咐？”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是熬不过这一次了……”良嵩一字一句，艰难道，“传我诏令，吾儿良第，聪善慧敏，谦厚敦礼，可勘大任。待我归天之后，良王之位由吾儿良第继承。愿卿与诸将，能忠心侍主，一如往昔，如此，我九泉之下，便可瞑目了。”

　　公孙谨一震，哽咽道，“主公……主公龙虎之姿，虽此刻身受重伤，但必定能好转，还望主公莫要泄馁才是。”
　　良嵩轻轻摆手，“卿之忠义，我深明于心，只是，我迟早是要走的。军师可否答应，待我归天之后，尽心辅佐吾儿，不求开疆扩土，建功立业，只求保我江南一方，这百万之众一片太平沃土，不受他人侵犯？”
　　公孙谨沉默一瞬，眼见良嵩眼底的光越来越黯，却死死盯着他，只愿求得最后一个心安，心下彷如重重一击，当即重重点头，“属下必将不负主公所托！”
　　“好……甚好……”
　　良嵩干裂的唇轻轻一扯，露出一抹心安的笑，“军师，替我向夫人，向世子说一声，我对不住她们，见不到她们最后一面啊……”话音稍落，良嵩张了张口，头一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公孙谨厉声道，“主公——！”
　　诸将见此一幕，心中大恸，齐声高呼，“主公——！”
　　一时间，帅帐之内悲声连天。
　　似乎老天也在哀泣这位刚刚崛起，却就此陨落的一代雄主良嵩的逝世，军帐之外，暗月无光，凛冬的寒风夹着刺骨的寒意肃然而起，如哀泣之声呜呜作响。

　　当夜，军师公孙谨以暂代监军之职下令：将良王受伤致死的消息秘而不发，大军星夜班师回撤。一路上小心谨慎，严防江东将士趁机袭来。
　　五日之后，五万良军踏进江南良氏境内时，良王良嵩与衢州城一役中箭身亡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天下震动。
　　而江东守将陆正，也因此一役声名大震，然而却并非是好名声，而是言而无信的恶名，一夕之间人尽皆知。
　　良嵩称王之后，虽征战四方，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攻取城池后皆善待城中百姓，得了民心与仁义。如今骤然离世，四方诸侯闻声而动，皆派出使者前来吊唁。

　　夙阳城，四方阁内。
　　颜巽将良嵩逝世，以及打探到的衢州城大战的详细经过告诉了谢昪，谢昪听罢，久久未语。
　　颜巽看着身前沉默不语的谢昪，道，“这场大战已然结束，良嵩败亡，江南良氏短时间内只怕是要消沉了。”
　　“良嵩此人，死得可惜，可对我而言，却是一件好事。”谢昪道，“他身为江南之主却骁勇善战，识人善任，又得民心，此次若是衢州城胜了，江东之地与他而言便是一马平川，手到擒来。没想到，竟败在了江东守将陆正的诈降之计上。”
　　顿了顿，谢昪眯了眯眼，漆黑的眸中冷光乍现，“能算计到良嵩，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一击即中，陆正此人的心机，极为可怕啊。”
　　颜巽却是不以为意，“此人心机再深，想必深不过朝宗兄你罢？得知了这个结果，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谢昪轻瞥了他一眼，道，“良嵩夢逝，四方诸侯遣人前去吊唁，如此机会，我怎能错过？江东局势已定，唯一会生变的，是江南良氏。”
　　“听闻良嵩膝下只有一子，年纪尚不足二十岁，如此年纪轻轻便要被奉上这一方诸侯之位，而这江南之地又是富庶繁华的天下之腹，四方诸侯无一不想吞入腹中，且让我亲自去看看，这未来的敌手，有着怎样的潜质，又是否守得住这江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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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吼，要见面咯。-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