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殇》泡泡雪儿

11、第 11 章

　　(十一)
　　\"学长！\"
　　在警局的走廊里被喊住，真宏回过头去，看见晚自己一年进来的学弟铃木走过来。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走到面前后就直接打开手中的资料夹。
　　\"这个男人你认识吧。\"
　　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鸭舌帽显得很猥琐，低垂的眼睛躲闪着镜头。
　　\"认识，是我的线人。怎么了，又犯案关进来了吗？\"
　　\"……他死了。\"
　　笑容在真宏脸上渐渐凝固。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铃木。
　　\"今天早上在海面上发现的。浑身浇上汽油绑在麻袋里，发现的时候已经……\"
　　靠上走廊尽头的墙，真宏皱着眉摸出香烟。烟掉在地上。
　　……银狼。

　　用三木真宏给的钥匙打开门，意外地发现房间一片黑暗。已经习惯了只要一开门，就会从厨房露出一个大大的白痴笑脸。明明有鞋子在玄关口。异样的感觉让远野胜顿时浑身戒备。
　　他一步步地走进客厅，屏息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迅速适应黑暗的眼睛扫视客厅。沙发上有人影，窗外的亮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黑暗中只有燃烧的烟头一明一灭。
　　\"……三木？\"
　　远野胜试探着开口。人影动了一下，向他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交汇后，男人摁灭了烟头，站起身来去打开灯。屋内顿时一片光明。
　　\"抱歉，胜。今天晚上吃外卖可以吗？\"
　　远野胜这才看到，桌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便当盒子，标着便利店的字样。烟灰缸里已经累了好几个烟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
　　脱下学生穿的廉价休闲外套，远野胜若无其事地开口。真宏淡淡笑了一下。
　　\"没什么。等我一下，马上就热好。\"
　　匆匆忙忙地把便当盒拿进厨房，一件件塞进微波炉里，然后就站在那里发愣。看着这样的男人，远野胜悄悄露出一个冷笑。
　　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平常总是一个人哇啦哇啦说个不停，即使听不见回答也会笑得好像白痴的人，从头到尾一直沉默。当远野胜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习惯这种静寂后，不禁愕然。
　　\"那个……\"
　　当男人照例端上饭后的咖啡时，远野胜故意开口。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以为仍然会以一句\"没什么\"打发掉，但是，男人看了他一眼后，慢慢倾身坐在了地上。
　　\"我的线人死了。\"
　　比往常低沉的声线。
　　\"下午去了他家里。他的母亲哭到无声然后晕了过去。他上个月才刚从帮派里脱离出来开了一家小店，老人还很高兴地说他这次真的肯改好……上次见面时说终于找到了肯交往的对象，还夸耀说是很好人家的女孩。\"
　　男人的声音低得几乎快听不见。
　　\"他是我送进牢里的犯人。但是已经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向我保证说一定改邪归正的时候，笑得好像笨蛋一样……现在再也看不见了。\"
　　片刻的沉默。
　　\"是我杀了他。\"
　　真宏向沙发上的远野胜抬起头来。
　　\"是我，害死他的。\"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彼此对望的两个人回过头来。真宏支撑着身体站起，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我是三木。\"
　　望着他站在那里的背影，远野胜无意识地攥起手指。
　　究竟是怎么回事？
　　杀了那个叫村岗的人，不就是想看他这种表情吗？可是看到以后，快感竟然只是涌现了一瞬间而已，就被不知名的情绪所取代。
　　莫名其妙的焦躁感。不知道在焦躁些什么，整个人烦乱得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对着他掏出手枪。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远野胜皱紧眉头思考。明明成功扭曲了那张坦荡的脸，快感却被什么迅速冲淡了一样索然无味。
　　接完电话的真宏脸色严峻地迅速换上外套。
　　\"有急事，我要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急事？\"
　　下意识地问出口，才发现语气过于关心。可是男人毫不隐瞒就回答了。
　　\"三汀大道发生抢劫案。\"
　　在玄关穿鞋子时，真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远野胜回过头，疲惫地一笑。
　　\"抱歉。让你听了无聊的事。\"
　　门关上了。脚步声渐渐消失。
　　对着烟缸里七八个烟头，远野胜面无表情地看了很久。
　　一条命而已。
　　一个卑贱到不值一提的渣子，死了也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没有两样。男人的反应却像来自另一个星球。
　　说\"是我杀了他\"这句话时，一瞬间甚至以为男人会流泪。
　　生命这种东西不是自己的，而是随时捏在别人手里。从懂事那天起，这是第一个教给自己的道理。要想活下去只有比任何人都强，即使牺牲所有人也不能威胁到自己，这才是生存下去的唯一真理。
　　所以完全不能理解那个男人。所谓精英刑警，其实跟自己应该是同一种人吧？不管看到多少流血和死亡都不会动容的人，因为明白为了某个目的牺牲别人是必要的。连这一点都似乎完全不懂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快乐。
　　但是……
　　为什么他还会有那样的笑容呢？
　　每看见一次，都会被刺伤一次的笑容。好像习惯于黑夜的吸血精灵蓦然被阳光照射到的，那种深深恐慌与不知所措的感觉。
　　内心深处，本能地发出警告。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4点钟。身边的床铺依然空着。
　　男人已经出去了8个小时。不管怎么想任务都应该结束了。
　　脑海中出现某个念头的时候，远野胜立即翻身爬起，从内衣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电话接通后，很快就传来岩崎惊讶的声音。
　　\"老板？出了什么事？\"
　　仓库没有任何异常，所有人仔细搜索过也没有发现入侵者。位于东京郊外的本部也没有丝毫异样。
　　手下很快就证实，晚上8点时三汀大道确实发生银行抢劫案，男人并没有说谎。这样的话应该和自己这边无关，但是不知为什么还是心神不宁。
　　\"据说两边拼得很激烈，有不少伤亡。已经查过了，应该是西村组干的，大概被警方连窝端了吧？现场只留下一堆血迹而已……\"
　　没等手下说完就挂断了。犹豫了半天之后，按下了一串从来没拨过的号码。
　　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然后就自行切断。
　　再打过去变成忙音。
　　重复几次这样的动作之后，远野胜忽然惊觉地抓紧手机。
　　我在干什么？
　　有几秒钟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被忽然响起的电话铃惊醒。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毫不犹豫地跳下床抓起听筒。
　　\"喂。\"
　　电话里传来低沉的喘气声，然后终于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
　　\"……胜。\"
　　\"三木！你在哪里？\"
　　远野胜用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语气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