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以适

11、第 11 章

　　11.

　　秋天的天气有些闷，车里开着窗没开空调，顾蘩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祁采头也不转给他拿纸巾盒，“感冒了？”
　　“没有。”顾蘩抽了两张纸，车内一瞬间又陷入了沉寂。
　　“你……”祁采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蘩回头看他一眼，很是疑惑的模样。如果他人的话说不清楚，他便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祁采到底在问他什么呢？
　　“……祁采，你问的是哪一件事？”顾蘩道，“你如果真的很介意，就说清楚。”
　　“我……”祁采捏着方向盘，手上连青筋都爆出来，“我说不清楚！算了算了！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那你干嘛还要发脾气？
　　顾蘩莫名其妙看着他，从头至尾也没想明白一顿饭以后，祁采究竟在生什么气。他从来不是会在两个矛盾关系中周转的人，也找不到什么开解祁采的方法。如此多年下来，祁采到底是祁采，他是学会习惯和迁就的那个人，也是自我消化情绪的那个人。
　　车开回郊区别墅区已经是大半夜了。顾蘩跟在祁采身后，一个拿钥匙开门一个摸黑去开灯。祁采发脾气的时候爱摔门，开门的时候顾蘩身上一声清脆的“叮咚”短信声，更是引得他愈发火大。几乎是下一刻，那碰撞声灾难一般地传来，拿着手机屏幕的顾蘩抬眼见惯不惊地朝声音方向望了一眼，才低头划开手机锁屏。

　　顾蘩自小就孤身一人，除了祁采徐闻达外基本上也没什么联络的朋友。这样晚还给他发短信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情圣徐闻达和正在生气的祁采，那么有他手机号码的，自然就只有今天刚认识的那个人。
　　他记得，那个人叫【荣霖】。

　　“顾蘩，晚安。——荣霖”

　　荣霖没想到自己只是去书房找本书的功夫就能收到顾蘩的回信。
　　依然是礼貌而客气的几个字，他的心情竟也能瞬间变好，简直是破天荒头一回的遭遇。

　　“谢谢你荣霖，晚安。——顾蘩”

　　荣霖嘴角有自己望不见的笑。他捏着手机，将那则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记起自己日程表上的最后一项。
　　他手边拿着的是一本后人写的斯特拉迪瓦里传记，大概是东拼西凑的产物，值得看的不多，胡扯瞎掰的倒是不少。但即便是如此，这本书还是他二姐废了好大的功夫从英国一家旧书店淘来的，她并不知道荣霖对这书其实并没有太大帮助，可她知道自家弟弟好不容易一门心思研究什么东西大半年，这份感情在其中，荣霖又怎么会不知道。
　　在游戏里寻找斯特拉迪瓦里的人太多了，连Lambert都说，Giant公司为此下了血本，以他本人看来，就算没有那三百万美金的奖励，这个游戏也值得研究。
　　荣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壁钟，大手一翻，覆在了那本已经有了年代的厚书封面上。他的手指长而笔直，轻轻一挑便拨开了书页。
　　即使是这样的书，荣霖依然看的很认真。夜已深，傅管家却没睡。荣霖并未关门，他屈指敲了敲，提醒他快过凌晨了，需不需要倒杯热牛奶过来助眠。
　　“不用了。”荣霖翻了两页才停下来，“傅叔，你先去休息吧。”
　　“好……”傅管家脸上显然有所迟疑，他本想转身走，却还是回了头，“昨天很晚了，我见您的书房还有光，就是……您现在，还是要在游戏里才……”
　　荣霖沉默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拍拍傅管家的肩，“傅叔，就算只能在游戏里面睡觉，我也是睡够了的，你不用太担心我。”
　　傅管家点点头，他不好再说什么，转身替荣霖关上了门。

　　Shadow的世界中，只有黑夜没有白昼。照亮玩家眼前的路的只有城里来源不明的无法被熄灭的烛火与无数在原野间飞舞的萤火虫。
　　顾蘩曾经查过Shadow的资料，关于永恒的黑暗，纪年册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有时候，太阳比黑夜更加危险。】
　　顾蘩总觉得这里有他想要找的东西，但玩游戏的这几年他想了很多很多的办法，却并未如他所愿。
　　就连祁采也对他这种“沉迷游戏”的状态很是担忧，但作为“局内人”，祁采表示能够接受与理解，但依然提醒他要注意身体。
　　顾蘩在学校里的生活并不是全然离开了祁采，对他而言，只要与祁采站在同一块城市的土地上，那么他连呼吸也不是自己的，更要保持缄默，一句话也不能说。

　　【玩家 Van 正在登陆世界 Shadow…】

　　Giant游戏里玩家登陆界面的音乐也很有意思。平日里，各个世界的登陆音乐都不同，但唯有冬天来临，D957星球上的每一片大陆的登陆音都是一样的。那是一首很华丽的舞曲，Giant公司找了世界上著名的柏林爱乐乐团录制，但据玩家的“控诉”，这首曲子“一点冬天的感觉都没有”。
　　向来尊重玩家感受的Giant公司并未征纳玩家们的意见，他们从第一届比赛前夕的更新开始沿用至今，每年立冬时节游戏更新全世界统一更换登录音乐，直到第二年的立春才撤掉。
　　顾蘩上线的时候看到了世界公告的Giant第四届大赛时间。国内的个人赛会从八月底一直到十月初，分初赛、复赛与决赛进行。最后的各国的冠军需要等到世界团队赛结束后才会重新进行比赛，Lambert说的其实也没错，那三百万美元的奖金，确实是不好拿的。
　　顾蘩对自己拿不拿奖金其实没有报太大的期许，就算祁采天花乱坠地讲了一堆外面社会有多么可怕之类的事情，但金钱本身也与他从来不起冲突。顾蘩甚至想，如果最后赢的人真的是他，那么这三百万美金他便一分不动地还给祁家，就当偿还这么多年的照顾。
　　可他如果真的这样做了，祁采不晓得会有多么生气。
　　顾蘩想着，将手中的画报轻轻抖了抖叠起来，再细心地返回架子上。就连窗外无聊绕着圈飞舞的萤火虫都在提示他，这些天来，自己已经在图书馆呆的太久了。
　　顾蘩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点开了自己的资料栏，初赛将至，他也该去为自己的琴换根弦了。
　　在Giant世界中换根弦需要做一个冗长而复杂的任务，顾蘩乘着透明电梯向下，却意外地碰见了那天着一身金色镶边黑色长袍的人。
　　图书馆两台电梯，一台载着顾蘩向下，另一台却载着他往上。顾蘩只看到了那个闪着淡淡暗金色光点的背影，这件礼服虽然是绝版礼服，但也不是独一无二。那样大的概率中，顾蘩却那样笃定，这个人便是他。

　　他无法依靠直觉去思考，这一回真是奇了怪了。照祁采的话来讲，这是什么？
　　……故事的开端……么？

　　顾蘩脑海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这夜中央图书馆的人不少，他很快便走入熙熙攘攘的大厅中，回了Shadow世界。游戏里的时间与现实有差别，他却不能太过耽搁。
　　顾蘩习惯性地隐藏自己的id号，但当他走进Shadow的金\色\大厅时，游戏里专门负责分配任务的那位NPC却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Van，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