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仙》渝森

68、六八 晋江首发

　　叶一老人低头一看，他脚底下是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

　　于是他沉思了一会，抬脚又是一踹。

　　手臂还在原地，过了会浮现出一片淤青，没被他一脚踢出去老远。

　　不是单独的一条手臂就好，叶一老人在旁边捡起来一条木棍，扒拉开遮住手臂的枯叶，底下是个人，胸膛的起伏并不大，证明了一下这个人还活着。

　　昏迷的人下巴上长着一片胡茬子，眉心已经出现了皱纹，皮肤粗糙，腿上绑着皮质的护腿，腰上有一把小刀，背后压着一个箭筒，小腿很粗，一只脚穿着草鞋，另一只脚的鞋已经不见了，脚底和掌心都有很厚的老茧。

　　叶一老人在周边找了找，发现一把断裂的弓，不过弓弦还在，他把弓捡起来，丢在这个人身上。

　　他等了会，见这个人还是不醒，就开始掐人中、泼水，折腾了一会，这人气息越发微弱，看样子命不久矣，但就是不醒。

　　眼看天色渐晚，他要是没发现这个人，自然是丢他在这，但已经看到了，也不好不管。

　　无奈叹了口气，他拖着这人的两只脚，就开始往回走。

　　这么些年，他在遇到过陆久之前也不是没捡到过人，但捡就捡了，他也没往回带过，都是处理一下伤势，在旁边留下点吃食，留在原地就走了。

　　陆久算是个意外，一是因为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娃，带回去也就带了，二是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孤身一人，前些年还好，老了之后，越发的力不从心起来，他把陆久是当做自己的学生和孙女看的。

　　他眼睛也不大好了，也没发现这十年过去，陆久压根什么改变都没有，说来也怪，在这之前，隔三差五的都会有人上山，捡到陆久之后，反而见不到什么人了。

　　陆久也没告诉他，在这山上死掉的她都给埋了，活着的都打晕蒙上眼，给丢到山底下去了。

　　他把这人带回去，过了一夜他也醒了，据他自己交代，他是这山底下的村民，叫梅富贵。

　　这名字，当时他爹妈起的时候，肯定没意识到自己姓啥。

　　梅富贵五短身材，个子不高，但十分壮实，黝黑的面容，国字脸，厚嘴唇，看起来十分符合人心目中的老实人形象。

　　他一醒来，看到这洞穴先是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被什么野兽给叼回了窝里，定下神来才看到周围那些人类生活的痕迹。

　　梅富贵环视了一圈，看到叶一老人，眼珠一圈，心下有了计较，他决定套套话。

　　他装作虚弱的样子，实际上他的伤势确实令他很虚弱，梅富贵有气无力的道：“老人家，是这山上的神仙救了我吗？”

　　叶一老人诧异：“神仙，什么神仙？”

　　“我听说这山上有神仙，此前我山上被仙人所救，此次特意前来报恩。”梅富贵是前几次被陆久丢下山的人之一，他下山之后和其他人说起这事，不少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许多人都认为是山上的神仙所为，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人长相，都是一眨眼自己醒来就在山脚下了。

　　现在许多人都已经不在这一片活动，但梅富贵心有不甘，他想着这是不是真神仙，自己能不能在其中捞一把，要真的是神仙，他手里漏出来一丁点，也是滔天的富贵。

　　叶一老人一听就信了，他常年不下山，对山下形式不算了解，实话实说道：“不是我，我就跟我孙女一个人在这，也没见过什么神仙。”

　　孙女……梅富贵本没在意，但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得知叶一老爷子有个孙女，便暗暗记下此事。

　　梅富贵记挂着家中妻女，他这次是抢在官府来人前上山看看能不能寻得转机，如今神仙没找到，身上又受了伤，怕家中迟则生变，只稍微休息了下，当天就下了山。

　　看着梅富贵下山的背影，叶一老人眼皮狂跳，他没想到梅富贵身上，而是担心起还没回来的陆久。

　　数日后，山下，城中。

　　还没完成这试炼的，如今只剩下陆久和闻乐吟，他们只需要遇到一次狂欢节就可算完成，也不知他们这两是什么运气，陆久几次下山都没遇见，至于闻乐吟……

　　陆久早早入了城，她带来的货物还没处理完，暂时没打算回去。

　　她只在入城的第一天卖出去了一些皮草，剩下两天市场的人少了许多，不光是客人，摊贩也是一样，昨天还剩下十几家，今天算上她自己，也不过三家。

　　此时天色尚早，不过中午，其余两家都是卖着试试看，卖不出去也没啥，见今日应该是不会有客人了，都开始收摊，陆久不解，但她知道发生这事一定有道理，也跟着开始收东西。

　　她把所有东西往板车上一丢，绑好，拖着板车来到还没走的小贩前，刚开口想问，就见人一大家子面露警惕地看着她，另一家见她动作，赶紧加快了速度，不多时直接拉着货物走人，观其背影，很有些逃之夭夭的味道。

　　陆久原本还想说什么，见这情景也开不了口，只好拉着自己的东西走了，拐弯时，她余光见到这家人明显松了口气。

　　回到落脚的客栈，客栈的大门关了起来，门把子上系了一条黄色长布。

　　陆久一推门，没推开，落了锁，她只好敲门，不多时，里面传来掌柜压低了声音的动静：“去旁边后门，我给你开门。”

　　陆久绕到一边的巷子里，找了半晌，才在一堆杂物的掩埋下看到一扇打开的小门。

　　等在这里的伙计探头探脑的，一见她便冲出来，跟陆久一起把货物抬了进门，陆久看到这后门门口也系了一条黄布。

　　伙计把陆久的东西拉进马厩，找了一张麻布盖上，然后堆上一堆的稻草盖上，在这堆东西附近，还有数个大小不一的草堆。

　　陆久在院子里逛了逛，抬头时看见客栈的窗户无一不是紧闭，上面都系了一条黄布，她一回想，在外界看到的不少人家门口窗前都有这么一块布。

　　她刚刚见到的伙计和摊贩一家，胳膊上也系了一块。

　　伙计见她打量自己的胳膊，伸手在围裙里一摸，掏出一条黄布递给她：“我们小本生意，掺和不起狂欢节，姑娘你没准备这个吧，我这条给你。”

　　“狂欢节？”陆久问。

　　伙计听到这三个字，面色一白，陆久还不知他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伙计就紧张道：“姑娘，我可是不参与的，您要是参与这节日，我们招待不起，还请另寻他处。”

　　陆久无语，她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伙计：“你误会了，我也不参加。”

　　虽然没搞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她决定先观望弄清楚再说。

　　“我只是想问问看，这‘狂欢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陆久观察着伙计的眼色，开始瞎编：“家父每逢此日，便不让我出门，还特意带我出去躲避，我几次询问，他都支支吾吾，不愿告知于我。”

　　陆久又摸出几枚铜钱拿在手心里：“这位小二哥，可否帮在下一解迷惑？”

　　伙计听到她的话，虽还有些紧张，但也稍稍松了口气，他一指手臂上的黄色布条，道：“这是不参加狂欢节的凭证。”

　　“狂欢节，又名噩梦祭。”

　　“我国居民，皆分为三六九等。”伙计还在叙说，陆久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她刚想去门口看看，伙计就对她猛使眼色，同时以手捂口，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

　　陆久照做，跟着伙计上了二楼，打开一处小窗。

　　窗下正对着喧哗传来的地方，此时一妇人正躺在地上，身下一片血泊，她身上有马蹄印和车轨碾压过的痕迹，在她不远处除了一队车马，还有一名孩童正在嚎啕大哭。

　　陆久见到这孩童身上除了些许灰尘和擦伤并无大碍。

　　她们处于一处拐角，应该是回家时不慎与这车队相遇，妇人推开了孩子，自己却被碾压，此时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她身下的血泊中有一道车轨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马车车轮下。

　　此时街道上寂静无声，只有孩童的哭泣。

　　不多时，马车的车帘掀开，其中端坐一锦衣少年，他看了那孩童一眼，低声道：“扰人清静。”

　　他此话一出，身后车队中就走出一人，这人站在孩童面前，缓缓拔刀。

　　那孩子兴许是吓傻了，此时止住了哭声，傻傻的看着。

　　陆久刚想跳下，却被看出她意图的伙计拉住，迟了她这么一瞬，孩童身后背靠着的门户一下子打开，这孩子瞬间滚了进去，然后门扉闭上。

　　陆久见这门扉高大华贵，内里院子也十分精致，想来应该是某位官员的宅邸。

　　锦衣少年看了这门扉一眼，冷哼一声，并未多说，放下窗帘：“走了，误了小爷我的时辰，哼！”

　　车队众人齐齐应诺，他们也不绕过这地上的妇人，一个个踩了过去，陆久听到几声微不可查的闷哼，等这行人离去，妇人早已没了呼吸，只留下一地血脚印。

　　陆久失去了最好的介入时机，见到这具尸体，她觉得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三六九等……就是这般？”

　　“这位少爷是正二品大员的独子，只要不超过今上划分的范畴……一等数百，二等五十……”伙计叹了口气，此时已经有人上前收拾尸体，片刻后除了一滩水渍，街道上什么都没留下：“他对我们这些九等贱民，可以生杀予夺。”

　　“我们平日里要遵法规，守法令，只除了每年一日的狂欢节，不许对高出九等的官员出手外，诸恶无罪。”

　　“除非带上黄丝带不参与，所谓狂欢节，是恶行的狂欢，所有人都可以为所欲为。”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