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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这些日子以来,牟良总是活在一种纠结而又自责的情绪之中。按理说,萧致冉与薛焕之间发生的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但这种莫名其妙的愧疚之感总是绕在他的心头无法释怀。

      发生这些事后,他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萧致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尽管他之前也并不觉得她有传闻中那般恶劣,但却始终对她有种偏见,认为她这个千金大小姐太过刁蛮任性不讲理。可现在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的善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她的真心。

      牟良恍恍惚惚的走在路上,耳边传来阵阵姚滨刚才对他说的话,以及那天他听到萧致冉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当时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萧致冉说小熙救了她,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尽管他自认为能感同身受的了解萧致冉失去小熙的痛苦,但很显然,萧致冉比他想象的更加痛苦,更加无助。

      此刻,他只希望自己能飞奔到她身边告诉她,如果她不介意自己的出现使她失去了小熙,如果她还愿意嫁给他,那么纵使前路无措遥遥无期,他也定会与她相守一生。

      萧致冉将小熙还给薛家以后。牟良总是想着一切办法来安慰她,他知道离开小熙她很痛苦。所以他一有时间就给她打电话,去她家陪她。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努力的想让她从悲伤中走出来。可都不见成效。

      他每天看着她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有多着急。别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就算是个外人看上一眼她这幅样子,恐怕脸颊也会划过一丝怜悯吧。还好最近他都没有什么外勤任务,还能抽出时间来陪陪她。可都将近半个月了,她每天还是凄凄楚楚的,每每看见小熙的照片就会泪流满面。

      这天,他去萧致冉家里时看见房间里一片混乱,萧致冉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的坐在地上翻着小熙的成长影集,边翻边哭泣。牟良走过去将纸巾递给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的说道:“好了,不哭了啊!吃点东西吧,你看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还有清炒百合!今天天气不错,等会儿我们出去转转吧!”说着他将饭盒放到茶几上,一一打开摆好。

      萧致冉也不看他,豆大的泪珠滚落在照片上,溅成了一朵一朵的水花。许久,她哽咽说道:“你们只以为是我救了小熙,可你们根本不知道,其实是他救了我,现在他走了,我的命也就没了。”

      牟良见她哭得这样痛苦,心间的疼痛自然难以言喻。他附下身子,伸手拭了拭她面颊的泪水,将她揽到怀里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相信我,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有孩子,可那都不是小熙啊!你知不知道小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我对生命的所有希望啊!”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萧致冉依附在牟良怀里哭泣道。“你还有我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希望。你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牟良轻拍着她的背劝慰道。可是他的劝慰好像并没有起多大作用。萧致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

      然而手机铃声突然不合时宜的响了,牟良看了一眼。那一刻,他几乎都要犹豫接不接了。可那能有什么办法。这是他的职业,他的使命。无论他多有情有义,他也没有办法在责任和忧伤地萧致冉中间做选择。

      电话内容是什么自然不用深思。牟良挂掉电话后半晌不再言语,可这并不代表萧致冉察觉不到。她也不抬头看他,只顾着翻摆在地上的影集,用一种强忍着难过略带笑意的语调说道:“去吧,我知道的。”

      牟良愧疚地望望坐在地上的萧致冉,低声说道:“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想一个人静静,你没事别来找我了。”牟良愣了片刻才说:“好,我会找人来照顾你的。”然后他不舍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他了家门,就给吴诺打了电话,希望她有空的话能过来陪陪萧致冉。之后便有了萧致冉与吴诺在家里的那阵争吵。

      牟良整个人感觉都是昏昏沉沉的。他此刻走在路上看上去漫无目的却又觉得目标明确。他凭着心底最真的那份直觉穿梭在茫茫人海。他想去追寻一个人天涯海角,誓死不悔。

      小熙这些天来在薛家玩得并不开心。尽管薛父薛母对他百依百顺万般宠爱。可毕竟他还是个小孩子,突然离开了妈妈心中自然委屈。每天晚上睡觉时总会哭泣一番。早晨起来不见妈妈又会闹腾一阵。

      薛父薛母被小熙折腾了这大半个月,也实在是心累人累。薛焕见父母实在劳累,就想着要不要叫萧致冉来看看。但父母虽然没有什么坏心,却担心着小熙是薛家的孩子不能总让萧致冉带着。不然她一走,他又会哭泣闹腾了。以后又得回到她跟前去,所以硬是狠下心来由得小熙闹腾也不带他去见萧致冉。

      无奈,薛焕只好向牟良寻求帮助了。还好这天是周六,牟良一大早就来了薛家。整个早上小熙都没闹脾气,一直挺乖。十点多的时候,一阵门铃声打断了这样安静和谐的气氛。

      薛焕去开门,来人令他惊讶不已。居然是姚滨,那个高傲冷漠稳健卓越的姚氏集团的总裁。在客厅里陪小熙玩耍的牟良听到来人这样一句低沉而言词清晰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萧小熙的舅舅,姚滨!”

      牟良并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薛焕见到来人是什么表情,但他本人听到这句话后尽是一阵惊异颤动。手里拿着的正要搭到楼顶的积木抖了一下,于是整个工程都前功尽弃了。可显然小熙无心再理会手里正在拼搭的建筑。他也听到了门口那人的说话声,用他那稚嫩的声音快乐的呐喊着奔向门口:“姚滨舅舅,你来看我了。”

      “我可以进来吗?”姚滨对沉默着的薛焕说道。“请进!”接着薛焕和姚滨都走向了客厅。牟良站起身来,对来人颔首打了招呼。尽管此前他也见过姚滨,但两人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跟着姚滨进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人大概是这位总裁的助理了吧!他手里拿着一些物品站在姚滨身后。

      “舅舅,你自己来的?妈妈呢,她是不是都要忘掉我了?”小熙跑到姚滨身边,拽着他的衣袖问道。姚滨蹲下身子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妈妈这两天有点事不能来,她怎么可能忘掉小熙!你看,舅舅给你带了什么?小张。”说着他稍微扭扭头,身后的那人微笑着将手里的物品亮到小熙面前。小熙见了自然开心。

      薛父从书房走出来。薛焕向父亲介绍了姚滨,薛父便礼让姚滨到沙发上就坐。姚滨含笑着回了礼走近沙发,将身上那件深蓝色西服的扣子解开坐了下来。虽然薛母并不太欢迎今天来的客人,但出于礼节,她还是给两位来宾倒了茶水。

      姚滨对小熙说:“小熙,让张叔叔陪你去玩一会儿吧!舅舅和爷爷奶奶他们说点事情好不好?”“嗯,那张叔叔我们去外面玩吧!这样遥控飞机才能飞得更高!”幼小的小熙说着就要往外走。“乖,小熙,不去外面,今天院子里有条大狗,你知不知道啊?”薛母赶紧走过来拦到。但她下意识的看向小张的眼神明显地出卖了她。显然她不让小熙出去的原因并不在于院里有狗。

      到底是女人,心思总是复杂了些。她这一行为落在在座的这些男士眼里,给人感觉有些不太大气。最为尴尬的当然是薛焕与他父亲。薛父无奈的摇摇头。牟良见此情景,为使双方不显得特别难堪,赶忙化解:“这样吧!你们先聊,我陪小熙去玩。”说着他就准备站起身来。

      “牟先生,本来打算有时间找你谈谈的,但既然你在,有些话你还是听听得好。”姚滨说道。接着他又转身看了一眼小熙说道:“小熙,带张叔叔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好不好?要是缺什么,舅舅再给你带过来。”小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道:“那好吧!小张叔叔你跟我来!”

      见此牟良只得又坐下来。薛母见小熙与那人进了房间才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她总是不太放心,时不时的看看小熙卧室的房门。薛父也是一位经历过大风大浪,识人无数的人。他见姚滨坐在沙发上眉目庄严,沉稳大气,举止得体。不由也对这位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人另眼相看。

      尽管在他看来自己儿子薛焕和牟良也都是人中俊杰,各自都能独当一面。但今天这位来人在气势上毫不逊色于此二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是由于年岁上的差距他的身上更多了几分老成。薛父心中暗暗想着:“不愧是姚老爷子亲自调教的人,难怪姚家生意能在风雨不定的商场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薛父将姚滨细细打量一番后开口道:“不知姚先生今天到访有什么事?”姚滨放下茶杯,用尊敬的目光看了薛父一眼,显然他对薛父的大度举止感到敬佩。他有礼而不失锐气的说道:“薛前辈,今天来打扰,确实不好意思。但关于小熙的身世,有些话有些事小冉不说,但我得向各位说个明白!”

      说着话他又朝众人扫了一眼。众人都倍感惊异面面相觑。薛父又开口问:“姚先生的意思是关于小熙,难道另有隐情?”“是的。”姚滨答道。“不可能,小熙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证实过了的。你这人到底安得什么心?老头子你别听他胡言乱语啊。”薛母一下子暴跳起来,声音大而咆哮。

      “薛太太,您别着急,我所说的另有隐情并不在于小熙,小熙确实是薛家的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小熙为什么会落到我妹妹手里,为什么会被她所收养?”姚滨说道。“难道小熙不是萧小姐在梁桥县孤儿院收养的?”薛焕赶忙问道。

      “是,也不是。”姚滨回答。“薛焕,你记得吗?小冉之前一直说是你抛弃了小熙,是你杀了小熙。那天,她看你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和愤怒。”牟良听到姚滨的话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薛焕问道,然后他又左手扶着额头来回在地上踱了两圈:“难道说,难道说,在梁桥县孤儿院之前,小冉就见过小熙了,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他眼神敏锐,思路清晰地看向姚滨。众人也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何止见过!”姚滨缓缓道。薛焕也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目光灼热而焦急的望向姚滨。姚滨则并不着急他缓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我来,就是想和你们说说这些事情的。”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记得是那年九月份,那段时间在你们身上应该发生了一些事情吧?”姚滨将目光投向薛焕。薛焕闭目沉思了许久,眉角和握紧的拳头都不时微微有些颤抖。看他的表情好似追忆起了许多心酸和痛苦。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是的,那年的九月十四号我太太遇害,我的孩子遭歹人绑架失踪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这些话好似是在千斤巨石下被撬开的一丝缝隙里挤出来的。

      薛父和薛母也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二老都低垂下头。薛母由于情绪激动已然潸然落泪。此刻,牟良也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那一年,那个月,那一天,正是他随着薛焕一起去援救的,但救援失败了。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变得不幸之至。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朋友身遭厄运,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那个月,真是个不祥之月。你们一家身遭厄运历经死别生离。兰城的萧家也同样是诸事不顺厄运纠缠。”姚滨说道。他看看站在地上迫切希望他快快讲下去的这两人,说道:“两位先请坐下吧!我要说的事情有点长,可能一句两句说不完。”

      薛焕和牟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姚滨继续道:“这件事情可真是有些巧了。也是九月十四号,我那去到美国读书的表妹正要回国。我的姑父,也就是振华国际的董事长萧振华和我姑妈二人亲自去机场接女儿回家。他们期盼着去接许久不见的女儿心中自然无比欢喜。可不幸的事情偏偏就在这时发生了,他们在去往机场的路上遭遇车祸双双去世。”

      “尽管后来我们怀疑,并且多次调查过姑父姑母遭遇车祸的真实原因,但总是无所收获。可这并不代表这次事件只是意外,从很多方面去看这些事情都很有可能是人为的,但我们苦苦追查,却毫无证据。”

      “我表妹一回来,却见父母双亲已不在人世心中悲痛又怎能轻言而喻。世事往往不可料定。福无双降,祸不单行。就在这时,振华国际也遭小人侵占。我表妹的一个亲而不亲的叔叔觊觎她家财产已久,竟用卑鄙龌龊的伎俩从小冉那里将姑父打下的一片江山都尽数夺去。这些事情他筹谋已久。待到姚氏得知消息想要补救时,却为时已晚。也许姑父姑母遇害的事情也...哎!”姚滨叹了口气,摇摇头。

      “姚氏虽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但也没有到能只手遮天的地步,我们虽有心与小人抗衡,从此姚氏不与振民集团再有任何交易,意图将其逼至绝路。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总归商场之中利字当头。我们不合作,总有其他人愿意与其合作。因此这些年来振民国际竟也生存了下来。而姚氏还能做的也就只能是保住小冉不再受害。”

      “人往往能在低谷的时候看清许多人。小冉的男朋友,本与小冉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却因萧家败落门第凋零,竟也离她而去了。从此,小冉就成了被弃女,败家女。社会的舆论毫不留情的将这个刚刚失去双亲,丢了一切,被人抛弃的落难千金推上了风口浪尖...”

      萧致冉坐在办公桌前随意的浏览着最近这些天她落下的文件。有一份文件需要盖她的私章,她往桌子上看了看,却见私章不在。于是她打开身前的抽屉寻找。随手在抽屉里翻了翻,仍是不见,她便只好将抽屉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拿到外面仔细翻找。

      翻着翻着,却看见一个蓝色的小盒子。萧致冉原本动弹着的手立刻被这个盒子镇住。这些天来思念小熙的情绪好不容易克制了些才来上班。可现在居然又找到了这个东西,她再也无心思工作。

      她怔怔地从抽屉里拿出盒子,轻轻拭了拭由于常年不打理而落在它身上的尘埃。然后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并不值钱的幼儿戴的银镯子。她仔细地端详着它。想起当年,她捡到小熙时,他小小的手腕上就戴着这个镯子。现在这东西由于久未打理的缘故都略显暗沉了。

      当时,她也曾怀疑过她所遇见的那两人并不是小熙的父母。她也想拿着这个镯子去找找小熙的家人。确实,她也这样做了,可效果并不大。她问了许多银器店,可人们告诉她说这种镯子并不罕见,几百块钱就能买得到,小孩子戴的嘛,花样也大都相似。因此她的寻找自然就成了大海捞针。时间久了,她也就不再抱有什么怀疑和幻想了。

      看见这个东西,关于自己的痛苦回忆也慢慢袭上心来。那是六年前的九月底。父母逝世已经有十几天,自己破产被弃也将近半个月了。可她并没有从这一切的悲哀中走出来,她如何能走出来?她曾是上帝的宠儿,曾多么幸福啊!娇生惯养,衣食无忧,挥金如土,应有尽有。爱情和亲情都用最甜美可靠的状态滋养环顾着她。

      可一朝突变,宛若晴空霹雳。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上帝对她的恃宠而骄予以的惩罚,竟将她的好运全数收回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场梦,一场残忍而真实的梦。前一秒还是公主,下一秒却变成了奴仆;前一秒还在天堂,下一秒却坠入了万丈深渊。

      并且外界的人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社会的舆论也是一边倒,狠狠地毫不留情的向她这个不过才二十来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压来。

      失去了势力无人庇佑的她自然成为了众人攻击的对象。她成了不知父母辛劳,挥霍无度,终于将家产败光的败家女。她成了水性杨花,刁蛮任性,终于将男友气走了的无情人。这个世界上,能淹死人最多的并不是大海湖泊,更多的是同类互相攻击的吐沫。

      甚至由于萧家的失势,她的落败,她那母系的姚老先生外孙女的身份竟然也殃及到了姚家,以至于那段时间姚家的股票暴跌,姚氏集团一片混乱。虽然外公和表哥们都没有说她什么,还力劝她要心放宽些,很多事情可以交给他们解决。只要她好好的,她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可是,她如何还能是公主啊!能待她如公主般宠她爱她的人已然离去。她如何还能不知好歹,死皮赖脸的再牵扯上姚家。

      那些日子以来,她痛苦万分心绪难以平静。甚至都觉的只要有人跟她沾上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是她开始了对自己的放逐。她没有与任何人告别,独自逃离了兰城。进行了一场孤独的漂泊流浪。

      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不于以理会就会相安无事。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平息。甚至更加变本加厉。媒体大量的肆无忌惮地报道着她的一切恶性,甚至上学时的打架淘气这类年少时的幼稚行为也成了看清一个人好坏的标准。将她赤裸裸的评判为一个性情恶劣的人。

      她虽逃离了兰城,但每天在大街小巷里报纸杂志上,她都能看到听到人们饭后茶余闲谈的都是萧家败落的事情。这样的日子使她烦闷不堪,于是她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待着。想找个没有报纸,没有网络,人烟稀少的地方安静的待着。

      那天她路过梁桥县,傍晚时分,她来到这个小县城旁的湖边。她没有去附近找旅店投宿。这里原本就人烟稀少,旅店大概也极少吧!她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草地上,仰望着即将西落的那最后一抹斜阳。

      说她在看夕阳吧!目光却实在有些呆滞。说她在思考吧!眼眸却又仰望着天空。孤独与无助缠绕着她的灵魂;秋风与夜露侵蚀着她的身体。她感到有些凉意,却又懒得去寻找温暖;她发觉自己很孤寂,却又不想拥有陪伴。

      就这样她面向湖泊,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一直坐到了半夜。天色已经全黑了。只有那一轮半圆不圆的月不甘被黑暗席卷,正企图拨开层层云雾倔强地升向天空。最终,竟也凭着那朦胧的光芒,照耀起这片寂静的土地。

      然而,当时的萧致冉却感觉不到月的坚强与执着。她沉浸在数日来的悲伤痛苦之中无法自拔。终于在这样一个孤寂冷清的夜晚,她那还残留着的,紧绷着的弦彻底崩溃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倍感世态炎凉;生命无常;人情冷暖。

      她恍惚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二十几年来她一直在过着一种挥霍无度,一无是处的生活。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自己就是这一切不幸的根源,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就不该再活着。于是,她心底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初现的那一瞬,也将她自己吓了一跳。

      可紧接着,她觉得自己理智清醒,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站起身来,好似被一股力量驱使着缓缓走向湖边。九月的天已凉了,湖水自然也是冷冷冰冰的。当萧致冉的脚触到水里时,她被那彻骨的冰凉激得打了个颤,下意识地将脚又缩了回来。

      可这彻骨的冰凉并没有使这个万念俱灰的姑娘清醒过来。萧致冉开始想到了她以前学到的一个常识:生命在陷入险境时会产生一种无意识的先天性的求生欲,这种求生欲会转化成一种巨大的潜能,促使生命自救。

      “那我要是跳下去了,会不会在极端中再自救。不行,我不能再活着,我无颜再存活于世。”萧致冉想。接着她又想到自己口袋里好像有一把小刀。她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竟将这把刀随手塞进了口袋。当时她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要装这个东西。现在看来,大概在那个时候,她的潜意识就已经有了断的念头。

      她想着,她要先割断自己的血管,让血一直流一直流,等到她痛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就跳到湖里去。这样她就算想自救也无能为力了吧!她这样想着,朝四周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一棵粗壮的柳树,那树刚好长在湖的紧边上,一半的柳条儿浸在湖水里,微风吹来柳条儿挠得湖面泛起凌凌波光。

      于是,她走向柳树。那柳树在晚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她想着:那就割开手腕吧!让鲜血淌进这冰冷的湖泊!也不知道我这一身的热血能不能将这冰冷的湖泊溶得稍微有些温度。大概是不会的!就我这么个小小的人如何溶得了这一整个湖泊。也罢,溶不了就溶不了吧。

      她背靠着那柳树坐下拿出小刀,准备割向自己的手腕。又瞧了一眼这地方,想着这地方真好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要是她实在痛得受不了了,正好翻个身就会直接落进湖里。一个人啊!一个年轻的生命啊!到底绝望到了什么程度,才会想到这样离奇的方法去了结此生。

      她仰天望望那冷冰冰的注视着自己的寒月,一丝凄凉的笑意从嘴角划过 。她狠下心将手腕处划开一道口子,略略含笑地看着那鲜红的液体从白皙的腕上一涌而出,心中默默想着:“该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爸,妈,我来找你们了,小冉来找你们了。”

      她仰面靠坐在柳树脚下,右手附在腹上,左臂无力地伸着安放在地上。腕上的鲜血如同泉涌般流淌着,沿着那湖边的草地而下渗入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即使此刻月色再亮堂,也不会照出在这一片碧绿之中渗入的一抹鲜红。更何况这里人烟稀少,今夜月色朦胧。

      身体血液的流出使萧致冉感到有些虚弱和困倦了。她觉得自己眼神迷离身体无力想要睡去。但就在这时,恍惚间却听到了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她心中这样想着,却以为是自己的精神已经虚脱了才会产生幻觉。便也不再理会。

      可这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明显又清晰,不像是在幻觉之中。她只得坚持着自己仅剩的一丝念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她屏气细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她只觉自己处于一种空灵的状态,似乎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又处于死亡的雾霾中。到底这是现实还是幻觉她也分不清楚。

      但她可以却确定的是,她听到了有人在说话。一个男人压低着声音说道:“快点,快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个女人说道,声音也很低沉小心。“有什么办法呢,老大都说了让我们解决了他。把他放那吧。”男人又说话了。但脚步声好像停了下来。女人“唉!”着应了一声。

      接着萧致冉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即使在幻觉中,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会对如此谨慎小心的语态和不同寻常的脚步声感到好奇。她挣扎着挪了挪身子,将靠在树上的头努力地往听到声音的方向转去。

      “扑通!”大概是由于她的挪动推搡到了身边的小石头。这声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尽管很轻,但还是惊动了这两位不速之客。那男人反应机警:“谁?”萧致冉立刻不敢动弹了。虽然她的头已经转了过来,在柳树的掩护下已经能看到那边的动静了。但由于发出了响动,惊动了对方,她旋转到一半的身子很不舒服的斜靠着,而且由于体力不支她也无法再动弹,只能这样一动不动,屏气凝神。

      更主要的是那男人听到了这边的响动,已经朝着她走过来了。只要她再微微一动就会暴露无疑。在这种时刻,她只得屏住呼吸祈祷自己不被发现。那人近了,越来越近。萧致冉虽然已经有些虚脱,但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她开始看到这人的身形了。他高大魁梧,步态谨慎而矫健,脸颊带着口罩,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显然刚才听到的那声清脆就是他给手枪上膛而发出来的。萧致冉紧张不已,却觉得脑袋有些迷糊,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用尽全力握紧住手里的那把水果刀,尽管她现在的体力和那把小刀用于Pk这个身形强大手里有枪的家伙的话并没有什么用。

      他过来了,再走近两三步的话,绝对就能看到藏在树后的她。她紧张到了极点,痛苦到了极点。却又不敢动弹,深怕自己的微微一动就会被他发现。还有一步,他就能看到这棵树旁的一切了。“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上帝啊!”此时此刻,萧致冉居然开始祈祷了。连她都没发现自己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居然会在这种时刻祈祷。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她的祷告,也许是上帝可以冷眼旁观她的自行了结却并不想让她被人谋杀。于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居然有只青蛙从湖岸边“扑通”一声跳入了水里,并发出两声“呱呱”的叫声。那男人见此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揩了揩额上的汗,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声“妈的”才转身离去。

      萧致冉才算是舒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敢发出声音。她谨慎地盯着那边那女人站着的地方,那女人见男人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没事,一只□□而已。”“你是不是吓傻了,疑神疑鬼的。”女人又说。“别说了,动手吧!”说着那男人将已经上了膛的手枪指向地面。

      地上有个皮包裹,就是那女人刚刚扔的。萧致冉这才将注意力看向那个包裹。那东西大概有背包那么大。“究竟是什么呢,扔了不就得了,干嘛还得用枪呢?”萧致冉心中暗想。看时,却觉得那东西在一动一动的。她心下一惊:“难道是活物?”却又觉得不可能,大概是天色太黑,她太虚脱的缘故看错了吧!

      再定睛看时,那东西确实是在动弹。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婴孩稚嫩的咳嗽声。顿时她惊愕慌张不已,差点就要尖叫出来。若不是因为太没气力声音发到喉咙时被嗓子的干涩滞住了,她恐怕要暴露无疑了。

      那东西,那包裹里的居然,居然是个小孩。萧致冉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方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如此强烈的震惊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人也清醒了不少。“究竟是何等深仇大恨,竟要对一个婴儿下如此狠手!”她心中想着,眼里已充满了血红。她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俩人挫骨扬灰,可自身已然是宗泥菩萨呀。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他还是个孩子啊!”女人有些心软了。“哎,那怎么办呢?咱俩本来过得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有今天没明天,难道还要养着他啊!何况,老大说了他的身份特殊,必须解决了他。”男人说道。

      “可是,他现在还在生病啊!”女人又说。萧致冉听着他们的对话,猜测着这孩子与这两人的关系。起初,她以为这孩子是这俩人的仇人,可这女人显然对孩子有些怜悯。难道,他们是他的父母?不可能,天下父母哪有对自己孩子这般狠心的。

      “要是他不生病,你带着他也就带着了。或许老大还能用得上。可他生病了,我们现在前有堵的,后有追的。怎么带他?好了,别啰嗦了,你要是不忍看,就先回车里去吧!”男人又说。“可他为什么会生病!还不是这些天跟着我们一直泡在烟熏酒烂的地方啊!他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受得了你们这些人的折腾啊!现在倒好,见他没什么用处了就不要他了。老大这样,你也这样。”女人怪怨道,可她的怪怨并没有引起男人的同情。她无奈的蹲到地上,哭泣着摸了摸那包裹说了两声“对不起!”就离开了。

      萧致冉越来越看不懂了。这女人对孩子怜悯,男人却铁石心肠。他俩到底与这小孩是什么关系呢?老大又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杀了这孩子?她看着女人离去,却见男人将枪指向小孩说道:“对不起了,小鬼,我也是身不由己!你可别怪我啊!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吧,别再和我们这种人扯上关系了。”

      萧致冉听到这话,几乎认定了这人就是这婴孩的父亲。只是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她想要冲上前去阻止这个狠心的男人,可身体却无力的不得动弹。她挣扎着想让自己站起来。哪怕自己不敌这个男人,她也要将这个孩子救下。尽管她自己这个时候想着死亡,但并不代表她对于生命没有热忱。她摸索着在地上抓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蓄势待发准备扔向那人。

      “哎!”男人摇了摇头,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用枪指着小孩的手坠了下来,说道:“罢了,罢了。我再丧心病狂,也从没想过对小孩子下手。”说罢,他将手枪别向腰间。然后在一旁的树上扩下两根棍子粗的树枝,系在那个包裹的两端。

      那皮包被棍子两边一撑,倒真像是个小小的筏子了。那小孩就被裹在这简易的筏子里。男人抱着包裹走向湖边,他将那简易的小筏子放到湖里说道:“小鬼,能不能活着就看你的造化了。”

      话罢,不知是心虚还是愧疚就匆匆离开了。萧致冉见他走远了,才算松了口气。她丢下那块石头望向湖面,还好没刮风,那皮包并没有漂到多远。她挣扎着爬起身子,踉踉跄跄的走到湖边,用那男人之前折下的一根丢弃了的不合格做船筏的树枝将漂浮在水中的包裹拨近了些。

      她这才看到皮包半拉半开着,开着的那边露出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脑袋,看样子只有几个月大。这小孩睁大眼睛看着她,嘴角竟还挂着一丝弯弯的笑意。萧致冉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嘲讽的想:“真是无知幼儿,居然还有心情欢笑,可怜的人啊!你哪里知道你的父母想要丢弃杀害你啊!”

      她拼着自己仅剩的那些力气拉开皮包的拉链,将这孩子从湖里救起。然后挣扎着抱着襁褓里的他尽量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她尽力带他远离那个地方,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总是担心那个男人会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而又重新返回。

      她一手撑着一根树枝,一手抱着襁褓。也不知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总归是没有走出这片树林就已经虚脱得不行了。若是按常人的体力来算的话,这片树林走半个小时也就出去了。可现在萧致冉濒临在死亡边缘。她觉得自己走了许久许久,却还是没有出去。实在累得不行了,她只得将身子无力地倒靠在一棵树旁坐下,借着月光看看襁褓里的小孩。他倒真是个没事人,竟然睡着了。

      此刻,萧致冉觉得四肢无力头昏眼花。这些天来她也是胡思乱想,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再加上现在她又因自杀而失血过多,自然将体力透支得差不多了。再也没有气力往前挪动一步。于是只好将这小孩放到身边,合眼休息片刻。

      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子很冷,迷迷糊糊地又听到一阵风的“沙沙”声,还夹杂着一些小孩的哭泣和咳嗽。她觉得自己耳朵聪颖,脑袋清醒,清楚地知道天要下雨了,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她努力地想要苏醒过来,却又陷入了一阵迷雾,沉沉睡去。恍惚间,她觉得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脸上,猛然睁开眼睛,却看到眼前一片漆黑。抬头时那朦胧的月亮早已不知所踪,但可以肯定的是天还没亮。身上有些湿漉漉的,她明白雨来了。

      却又听到身边两声轻咳。转头看去,那个襁褓还在身边,里面的小人儿好像很不舒服,先是发出一阵隐隐啜泣,接着哭声就变大了。萧致冉胡乱的将那襁褓抱起想要哄哄他,却又不知该从何着手,她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大小姐又哪里会照顾小孩子。

      越是手忙脚乱这小家伙越是哭得大声,并且哭声里夹杂着狂咳。不知为何,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之前那男人说的话:“何况他现在还生着病。”萧致冉心中一惊,马上意识到她应该去医院。值得庆幸的是睡了一觉体力多少恢复了些,于是她赶忙抱着小孩又上路了。

      雨也好似在为这命运不济的两人悲泣着,越下越大。却终究忽略了这对大人小孩此刻的处境啊!萧致冉抱着孩子无处可躲,她只得往大路上走。只希望能遇见一辆过路的车子,可以将她往医院载一程。可这三更半夜的,哪里会有人。就算有人,又有谁敢拉她俩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呢。

      也不知是被哪来的力量支撑着走了许久。她竟然一路顺着路灯的指引徒步来到了梁桥县医院。终于在历经风雨后她站在了医院门口的灯光下。这时,她才有心思去看看这个襁褓里的孩子。他五官整齐,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只是面色太过通红,他的面部表情告诉她,他很难受。可是,为什么他会一动不动。没有了哭声,甚至都不咳嗽了。

      萧致冉吓了一跳,他的异样让她感到不安。好不容易才带着他脱离了魔掌,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奔跑,跑向急诊科。刚一看到护士站,人还没有站稳就因太仓促而跌倒了。尽管如此,可她仍死死的护着手里的襁褓。护士看见她这个样子,匆匆忙跑过来问道:“女士,你怎么了?”

      萧致冉看到身穿制服的护士,一下子就觉得看到了希望。她的眼泪开始在眼里打转,也全然顾不上自己湿漉漉脏兮兮的样子,伸手就去拽护士的衣服,沙哑着嗓子哭泣道:“救救他,快救救他!”她将另一只手中抱着的襁褓乞求的递到护士面前。

      护士蹲下身来接过襁褓,立马就开始了检查。只见她匆匆摸了摸那小孩的额头,然后将手指在他的鼻前放了放,就赶忙对不远处护士站的另一护士喊道:“马上给李医生打电话,快,准备急救!”然后迅速起身,抱着小孩就往急诊室跑去。整个医院的楼道里忙碌了起来。医生,护士来去匆匆。

      萧致冉被护士这紧张的样子吓到了。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想要跟着那护士一起去,可走了没几步她再也无力前行。她挣扎着走到护士站旁,颤颤巍巍的拿起桌上的座机。打通了一个电话。她浑身无力直冒冷汗,眼前金星一片,耳中嗡嗡作响。“喂?”对方的电话接通了。萧致冉凭着她最后的那点力气低声说道:“哥,我在医院。”说完,她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剩下的事情就只能靠天意了。她的眼前开始模糊不清,脑袋昏昏沉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姚滨坐在办公室里苦苦思索着:她去哪了,到底去哪了?她独自一个人,什么都没带,甚至连手机也不拿,就人间蒸发了般消失不见。已经好几天了家里人都没有她的消息。能想的办法他都想了,人脉,媒体,寻人启事...

      爷爷这两天都要急出病来了。姚栎也从美国赶了回来。大家都用尽各种办法在寻找她,可都没有一点儿消息。“她一个小姑娘家能去哪儿呢?身上也没装几个钱,万一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办?不会的,应该不会,她很聪明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不会的...”姚滨双手撑在额前,胡思乱想着。

      这几天来他也没有好好合眼休息了。先是萧家姑父姑母出事,再是小冉被退婚,连带着姚氏股票下跌...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发洪水般的向他袭来。爷爷老了,现在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整个人都垮了,很多事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姚栎又是个身来不羁的性格,不大操心家里的事。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他姚滨一个人的肩上,所有的一切都得由他来负担。

      这两天压力太大,又担心小冉。他是怎么也无法安睡的。他长吁了一口气,将撑着额头的手伸展开来在脸上抹了两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他将身子倒靠在椅背上抬头仰望着天花板。办公室的光线很暗,他也没打算去开灯。在这样昏暗的独处之下,他才能安安静静地仔细想想到底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未找的地方。

      想来是最近都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他仰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后竟觉得有股睡意袭来。也懒得动弹,就地合眼将就着休息片刻。只觉得睡意正浓,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一下子将他那丝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都惊到九霄云外去了。

      忙忙接起电话,听到对面的声音很熟悉却又极其无力,那一声好似是从千斤碾压之下挤出来的,颤栗微弱的一声“哥”一下子将他从坐着的椅子上吓得站起身来。他冒了一身冷汗,脑海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小冉出事了。”之后他只听到了一声“医院”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使劲地冲着电话那头喊着:“喂,喂,小冉,你怎么了?小冉!”可电话的那边很嘈杂,传来好多人的声音。“女士,你怎么了?”“快,快送急诊室!”姚滨从嘈杂的电话声中得知了一个信息,小冉在医院里情况很不乐观。可到底在哪个医院啊?

      他赶忙抓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停车场跑去。边跑边继续给刚刚的这个座机打着电话,终于在五六次的忙音之后电话通了:“喂,你好,这里是梁桥县医院,请问”他还没等对方说完就问:“刚刚有位打电话的女士,她怎么样了?”边打着电话边将车掉了头往通往梁桥县的高速公路上驶去。他心中纳闷了:怎么会去梁桥,她只身一人去那里干嘛?不由得眉头又紧锁起来。

      “你是说刚刚晕倒的那位女士?”“是的,她怎么样了?”“她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了,现在正在急诊室抢救!你是家属吗?”姚滨只觉得脑中被一块巨石击中了,“轰”一下子他脑袋里一片空白。车外的雨也由于他意识的混乱而显得越发瓢泼,几乎要挡的他看不清一切了。

      但毕竟他也是经受过风浪的人。鉴于惯性和常识,他忙忙将车子开到路边踩下刹车,坐在车里缓了片刻才又上路。

      姚滨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此刻萧致冉虽被抢救了过来可人还在昏睡之中。他望望床上躺着的面色苍白的萧致冉。心中既纳闷又心疼。刚才去缴费的时候医生告诉他,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小孩,并让他将这个小孩的费用也一起缴纳。姚滨并不吝啬,他也愿意负担这小孩的费用。可他纳闷的是这孩子和小冉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小冉会三更半夜的抱着他来医院。他心疼的看了看小冉手腕上缠着的绷带,不知为何心中划过一丝不祥的感觉。

      将近中午时萧致冉才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姚滨只说了一句:“哥,你来了!”姚滨闷闷地答道:“嗯。”接着她的目光开始四处探寻,掀起被子就要往外走,好像要寻找什么?姚滨赶忙过去扶住她问道:“怎么了,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那小孩呢?”萧致冉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什么小孩,哪里有小孩。快些躺好。”姚滨说着把她又往病床上推。“就那小孩,就那么一点点。”萧致冉想给他说说,可又说不清楚。她便大喊道:“医生,医生。”

      “请您安静一点,女士!”一个女护士走了进来。“医生,昨天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小孩子怎么样了?”萧致冉焦急的问。“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不过还得观察一阵。真是的,你们这些大人怎么照看的,那么小的孩子,居然有那么严重的肺病,而且还发着高烧,你们是怎么当家长的。知不知道要是再迟送过来一会儿,他就没命了。”护士听她提起这事便抱怨了起来。

      “对不起,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他好不容易才逃离了魔掌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啊!”萧致冉央求道。护士听不明白魔掌什么的,以为她只是还没有清醒呢。姚滨却注意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身为她的家人他迫切地想弄明白这几天小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打算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终于他在萧致冉情绪精神都看上去还不错的时候开口问了。“哥,我头疼,我要睡一会儿!”萧致冉半眯着眼睛惺惺作态的就要倒在床上。“好,那你尽管睡吧。今早医生跟我说那个小孩子还得再住几天院,那医药费就让他自个儿解决吧!”姚滨冷冷地说道。

      “哥,你也太心狠了吧!他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解决啊?”萧致冉将要躺下的身子又立了起来。“我也没义务替他解决啊,我跟他又没亲没故的。”姚滨摊摊手。“可你就没有一点点同情心吗?”萧致冉小心地问道。“我所有的同情心都被你用光了好不好?萧致冉!”

      萧致冉要抓狂了,她胡乱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好吧,我告诉你吧!那小孩是我捡的。”“在哪儿捡的,什么时候捡的,为什么要捡?”姚滨问。“路边捡的。”姚滨没有说话冷冷地盯着萧致冉。“好吧!我说实话。”无奈萧致冉只好一五一十的将在湖边看到有人要杀那小孩的经过都和姚滨说了一遍,但只字未提自杀的事情。

      姚滨听完后沉思了许久说道:“听着,这个小孩子的医药费我可以出,但他好了之后必须送到孤儿院去。”“嗯,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啊!”萧致冉回答。“嗯,然后呢?”姚滨又问。“然后,什么然后?”萧致冉装作无辜地反问。

      “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废话,怎么就不提提手上的伤啊?”姚滨努嘴指指她包着绷带的手腕。“就,就不小心划了一下而已。”萧致冉说着就将手臂往被窝里塞。“萧致冉,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怎么划的能划那么大一条口子。”姚滨厉声喝道。

      “哎呀!你别问了,我要睡觉了。”萧致冉说着将身子往下窜了窜,把被子蒙上脑袋。姚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着急的在病床边踱来踱去。“你不打算说实话是吧!好,那我现在就去停了那小孩的药!由他自生自灭去吧!”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别去,别去。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打我啊!”萧致冉从被窝里露出半个脑袋。姚滨停住将要离去的脚步,走到她跟前表情严肃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开口。“自,自,自杀!”萧致冉用被子蒙着自己的半边脸怯生生地说道。“你,”姚滨伸出胳膊,张开巴掌卯足了劲儿眼看着就要落到萧致冉的脸上了。

      萧致冉本能的将身子缩了缩,脸颊的肌肉明显地颤了一下。但半晌却不见姚滨的巴掌落下来,她微微张开被吓得闭上的眼睛偷瞄了一下,看到姚滨的大手好似被魔法定住了般停在她脸颊的上方。说是被定住了,她却又能清楚地感觉到姚滨整个人都在发抖,包括那支伸在半空中的手。

      紧接着,她听到“哐”一声巨响,然后又是噼里啪啦东西碎了一地的声音。再看时,那手已经以一个拳头的形式重重的击在了她病床边的床头柜上。柜子上的饭盒,杯子,所有物件全都被震到地上去了。萧致冉吓得浑身一蹙,蜷着身子怯怯地看着姚滨。

      外面的护士听到这噼里啪啦的响动立马推门冲了进来,她一句:“怎么了?”还没说完,就被姚滨一声干脆地怒喝吓得退了出去。“出去!”姚滨怒瞪着双眼,眸中充满了血色,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小护士自然是难以招架,匆忙退了出去。

      可萧致冉不同。好多年她都没见过姚滨这样生气了。尽管她也有些害怕,但她心里知道姚滨不会伤害她。从小到大只要她惹他生气,哭,就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你们要我怎么办,我什么都没了,爸爸妈妈都去了,连陶哲也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是个废物,还活着干什么啊...”她啜泣着,抽抽搭搭地说道。

      这并不是她在惺惺作态。她所哭泣的确实是自己的命运不济,无能为力。不然,一向开朗活波的她也不可能想到自杀这条绝路。她不过是个还没经历过风浪的女孩子而已。

      姚滨并不恼怒怨恨别人,他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没有照看好她,竟让她怀着这样心灰意冷的情绪离家出走,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去了结生命。他两手用力紧握成拳头,脖颈两侧由于用力而暴起了青筋。他心中暗暗发誓:不会了,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从今以后他定会照顾好她,不叫她再遇凶险。

      “好了好了,你还有哥哥在啊!没事,以后哥养着你,你还有外公啊!你知不知道外公这几天有多担心你,他刚刚失去了姑父和姑母,你可不能再让他伤心了,知道吗?以后这样的傻事可不能再干了!”姚滨拍了拍她啜泣着的身子,言语温和的安慰道。他那一头怒火早已被妹妹无助的哭泣浇灭了。

      萧致冉在医院里修养了足足半个月。这半个月说是她在修养倒不如说她只是在陪那个小孩子。还好她在死神未到之前将那孩子送到了医院,否则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命运。

      这些天来,她每天都去观察室看他,每天都期盼着他能快快好起来。虽然她与他无亲无故,虽然她平常也不喜欢小孩,可同情弱者和母爱这种心理大概是每个女孩子都与生俱来的吧。经历了那样一个可怕的夜晚,萧致冉对这小孩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出院以后萧致冉与姚滨将这小孩子往孤儿院送去。姚滨已将一切手续办妥了,现在只需将人送过去就可以了。萧致冉抱着这个小不点儿坐在车里,现在她已经学会该如何抱他,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将他抱的歪纽七八。她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这么小的个玩意儿,居然会渐渐长大。而她竟然也一样,也是从这么小再而长大的。

      他皮肤白白嫩嫩吹弹可破,小小的红唇一吮一吮的,长长的睫毛合在熟睡的眼睛上。样子极其可爱。“哥,你说他长大了会不会很好看啊,你看他睫毛多长?”小冉低声问着正在驾车的姚滨。姚滨往后面瞅了一下说道:“应该吧,不过人家说小孩子小时候好看的话,长大了就会变丑的,长得丑的呢,就会越变越漂亮。”

      “不会的,他这么漂亮,怎么变也不会变丑的。”萧致冉反驳道。“那可不一定啊!你小时候可丑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女孩子,简直不忍直视。”姚滨玩笑着调侃。“谁说的,我就觉得我一直都挺好看的。从小好看到大。”

      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孤儿院。姚滨先是带着萧致冉将这地方参观了一遍。这地方确实不错,环境挺好,卫生也干净,还有这里的护工都挺热情的。一位护工将小孩子抱过去时吵醒了他。顿时他就放声大哭起来。这位护工也确实挺有一套,不一会儿就将他哄乖了。萧致冉虽然对护工的能力挺佩服,但心里却微微有些不悦,她想着:“这家伙还真没心没肺,我带了你那么多天也没见你这么听话过,现在被人家随便一哄就乖了。”

      “走吧!”姚滨拽了拽她的胳膊说道。终于到了要离别的时候,萧致冉竟感到一阵不舍。毕竟这些天来她与他有过相处,她并不冷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离别。走出孤儿院时她可谓是一步三回头。

      那位护工正抱着小孩给她说再见,哄着小孩说萧致冉只是要去给他买糖。萧致冉惊奇的看到那个小小的脸颊上泛着天真的笑容,那双眸子干净清澈,不染这世俗一丝一缕的尘埃。

      萧致冉心中一怔。这笑容她见过的,那天晚上她救起他时,他也是笑得如此天真无邪。丝毫不知道他的父母抛弃了他。现在也是一样,他也丝毫不知道,她也要抛弃他了。

      这孩子或许只以为她是去给他买糖了,或许只以为她一会儿就会回来。他笑着,笑得那么灿烂明亮,那么清澈澄明。不掺杂一丝丝不美好的东西。这个傻傻的人啊!又哪里知道他不过是个弃儿!

      萧致冉停住了脚步不再向前,来自这个小天使的笑容打动了她。她恍然大悟天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她经历了双亲的别离,经历了爱人的遗弃,经历了亲情的背叛。一夜之间她看到了世态炎凉,感受到了孤苦无依。

      但现在,此时此刻,她又看到了真,一抹来自天堂的真,一个对于生命希望的乐观的真。她隐隐感觉这个小孩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希望。尽管上天不久之前曾让她濒临绝望,但现在却又以另一种方式赐予她了希望。

      转瞬之间,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重大的决定。

      “怎么了?”姚滨见萧致冉停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便问道。萧致冉没有说话,她转过身去又往孤儿院里走去,不,她来不及走,是跑,是奔。姚滨追赶上去一把拉住了她,问道:“小冉,你要干什么?”“哥,我得收养他,他不能待在这里。”萧致冉急切地说着就要挣脱他的手臂。但她失败了,并没有挣脱开。

      “萧致冉,你在发什么疯?”姚滨怒吼道。“哥,你放开我,我没有发疯,我真的很清醒,我得收养他。”萧致冉解释道。“听着,小冉,”姚滨调整了一下情绪,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不是慈善家,你也不是圣母玛利亚,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已经救了他一命,对他我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问心无愧了。”

      “或者我去向爷爷说明,让他给这家孤儿院捐款。你要是觉得这里的环境不好,条件差的话我们再找其他地方,哥向你保证,一定让他生活在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里,并且我们可以资助他上学,生活。你也可以不定期的来看他...”

      “不是的,哥,这里很好,可我觉得他不应该生活在这里。”萧致冉打断了他,“我并没有觉得我是同情心泛滥。哥你没看到吗?他在对着我笑啊!那天我从水里捞起他时,他也是在笑的。你不觉得我和他能够相遇是种缘分吗?我失去了一切,就在我心灰意冷濒临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

      “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现在什么处境你不清楚吗?”姚滨吼了起来,他一手拽着萧致冉,一手颤抖挥动着,“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你笑话吗?你知道舆论是怎么评价你的吗?你现在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啊!这个时候,你一个大姑娘家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你,你”姚滨被气得撅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哥,你觉得我会承受不住这些?呵?”萧致冉凄楚地笑笑,“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在意别人怎么看。”姚滨沉默一阵,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这孩子就由我来收养吧!”“不行,这怎么能行,这件事情怎么牵扯也不能牵扯到你身上啊。”萧致冉说道。

      “你要养他,你要怎么养,你没有工作没有资金,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又要怎么养他?”姚滨问道。萧致冉被姚滨的话给问住了。是啊!她现在一无所有。没家,没工作,没能力,没地位。她现在都只能到姚家去生活,要是再带个孩子,她该拿什么来养育他。

      她转过头又看了那孩子一眼。那个抱着孩子的护工可能被他们兄妹俩的争吵给吓住了,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孩子窝在护工的怀里,小手摆弄着她衣服上的纽扣。发出快乐的“咯咯”声。萧致冉看着他的样子,一种美好的情感油然而生。她也笑笑,坚定的说:

      “我愿意去学,我可以去你公司打工,你不用给我安排什么高管总监的位置。我就从零开始,一步一步的去学。”“你,”姚滨甩开萧致冉,生气地往孤儿院里走去。萧致冉看看他,立刻小跑着跟了上去。她知道姚滨虽然面无表情,但终究是同意了。

      姚滨看着萧致冉那坚定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小孩。心想也许这孩子真的是上天赐给她的吧!说不定他的到来真的会改变小冉!虽然这件事情他按着萧致冉的性子去做了,但仍使他的内心感到七上八下的。他回去该怎么跟爷爷交代。

      不久之后,姚滨看到了小冉的变化,那是来自内心的改变。

      尽管小冉与小熙回到兰城后面对了很多的困难。那些困难来自生活的压力,来自工作的艰辛,来自周围人的评头论足。还有很多很多难以言表。但她都坚持了下来,都承担了下来。

      不得不说萧致冉确实聪明过人,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精神像极了她的父亲萧振华。那种精神支撑着萧振华在兰城商圈打下了一片天。那种精神也同样支撑着萧致冉一路前行无惧风雨。

      两年之后,当她提出要自己创业时,姚滨着实吓了一跳。她硬拉着他去与爷爷商量,向他们阐述了自己的创业方案。尽管那方案漏洞百出,但姚滨和爷爷都被她的大胆惊到了。甚至萧致冉都想好了要让姚滨来投资。

      姚滨知道爷爷自从失去了女儿,便更加疼爱他这个外孙女了,也就当即就同意了。虽然现在他的那笔资金还没有全数回本,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这笔投资并没有失算,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也绝对有利可赚。

      这几年来,他见证了小熙渐渐长大,也见证了小冉渐渐成熟。尽管她的脾气还是有些刁蛮跋扈,但确实已经改变了不少。与其说是小冉看着小熙成长,不如说他们是在共同成长,共同进步。

      人在世间有了牵挂的事物,生活自然就有了目标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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