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雾废文》喝茶的垂耳兔

17、第十七章

　　容续没时间去管姚祥看见他会是什么反应，他在乎的是这次能不能一举把人给拿下。姚祥看见他下意识的往椅背贴了贴，神色慌张还力求镇定。

　　“认识曾畔吗？”容续看着姚祥问，一错不错的盯着眼前人，不带温度的眼神让姚祥打从心里发怵，第一次见到容续，他对这人就有着莫名的惧意，没有原因没有出处，很奇怪。奇怪到他都觉得有人给他下了咒。

　　“不认识。”姚祥目光飘忽，四处游走就是不敢和容续对视。

　　“陆畔呢？”容续扫了眼姚祥，又低头看曾畔的资料。姚祥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他沉默了，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沉默，容续也不着急，他耐着性子等姚祥的沉默期结束。

　　姚祥心里开始天人交战，警方已经查到曾畔，更把曾畔的曾用名也查了出来，只要再查查，肯定能查出点什么，他牙一咬心一狠，梗着脖子说：“别问了，我老实交代。”

　　本来还打算长篇大论的容续顿住了，在监控前的沈商信也顿住了，他原本以为还需要多费点时间才能撬开姚祥这张嘴，却没想到容续进去不过说了几句话，问了两个问题，姚祥就妥协了。

　　人与人的差距，往往就在这些事情中被轻易体现。

　　审过姚祥被溜票的沈队长很气馁，忽然感觉到人世间的冷暖。

　　“沙彦是我杀的。”姚祥握着双手，长舒口气，缓缓道来，“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沈商信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凶手根本不会是他。开什么玩笑？听不下去的沈商信推门打断审讯。

　　“如果你不是真心实意的想交代，就不要浪费时间。”

　　姚祥看见他，倒是毫无惧色，露出恶意满满的笑，“我是真心交代啊，你应该在外面听完。你一进来我就不想说了。”

　　容续哗啦拉开他旁边的椅子，把沈商信拉过来按下，冷着脸对姚祥说：“不想说？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说。”

　　姚祥没吭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什么，容续的话根本没法接，他知道容续这人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角色，一个人总是常年冷着脸，不是生来脸部神经失联就是真正的心理扭曲犯者。
　　他不知道容续是哪种。但直觉告诉他，容续是后者。

　　一个总爱装疯卖傻的人是杠不过一个心理扭曲犯者的，这个道理，构写故事生涯丰富的他深以为然。

　　“我杀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太风流。”姚祥神色放松，眼神熠熠生辉，“你们知道我老婆就是因为出轨才离开的我。所以我对出轨的人都有种仇恨感，我经常看见他和不同的女人谈笑风生，这让我感觉很恶心。”

　　沈商信无心听他胡说八道，单刀直入的问：“说说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姚祥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我在聚欢谷做过售票员，你知道我做的是哪个游乐项目的售票员吗？就是鬼屋。”姚祥歪着脖子靠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的工作证曾经丢失过，后来补办了一张。结果遗失的那张工作证在我离职后在床底下找到了，不信你可以去我那屋电脑桌抽屉里翻。还在那呢。”

　　“我杀他的方式很简单。”姚祥瞅着天花板，依旧吊儿郎当的，好像吊儿郎当能掩饰住他眼中的淡淡心虚，“杀他前我跟踪了他一段时间，了解他的工作时间后，就开始筹划。等来等去等到他上夜班了，他们夜班十一点下班，那天晚上我带着工作证，换上从网上买来的衣服，混进鬼屋里。等到十点多他们快要下班的时候，趁他来回晃荡从后袭击了他。哦，我用锤子砸了他脑袋好几下。”

　　“你是在哪袭击他的？”尽管姚祥说的真实动听，但沈商信没忘记他是作家的身份，更没忘记他曾经声泪俱下演绎的出轨述说者。

　　“在鬼屋进口二十米处的侧门附近。”这句话一从姚祥嘴里说出来，沈商信就明白他确实不是凶手。姚祥说的地方是尸体最后的发现地，而并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我把他杀死后……”

　　“姚祥，你没必要为了凶手顶缸。”沈商信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凶手。”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凶手？”姚祥怒了，神色张扬发愤，厚如瓶底的眼镜都无法遮掩他眼底被揭穿瞬间的失落，他明白前面那段话的不详细让这两个人确定了某些原本他们并不确定的事情。“我说我是凶手，你听不见吗？你们警察难道不是只要抓住凶手就可以结案的吗？”

　　容续冰冷的看着姚祥，像是在看一具没有生命象征的尸体，他冷酷无情却真实道：“如果有警察给了你这样的错觉，那很抱歉，我们将带给你一个全新的警察印象。我们办事讲究证据，什么是证据？证明你有无犯罪的根据，假如你真的有罪，我们不会姑息，假如你真的没罪，我们不会误判。”

　　“好啊。”姚祥一把甩开滑到鼻尖的眼镜，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狠狠的瞪着这个让他心生惧意的人，硬声硬气的咆哮道：“那你告诉我，你们说我不是凶手的证据是什么？难道是不是我杀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姚祥。”沈商信第一次沉下脸，他静静的看着爆发而起，连眼镜都不要又被猛然按着坐下的姚祥。“你说的和我们查到的有所出入，不用再为凶手遮掩，她马上就要露出水面。如果你能揭发她，对你会更有用处。”

　　“你什么意思？”姚祥转眼盯着他，虽然丢了眼镜看不清，但那双眼睛依旧注视着他，像是在沈商信身上发现一束光。姚祥忽然噗嗤一笑，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你觉得我会为了你说的用处，出卖别人吗？我非常后悔把那份名单写给你们，那是我有生以来做过最错误的事情。”

　　“也许，你以后会改变你现有的认知。但现在，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你爸想想？”沈商信沉下脸后再也没露出笑，神色不咸不淡，口气越发刁钻，“想想他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原本还有个儿子相依为命，结果儿子为了一个外人抛弃了他，导致他晚年无依无靠。你的罪名一旦落实，牢底坐穿还得再换个牢底，他就是无人送终的命。”

　　沈商信没让姚祥有时间开小差，接着又说：“你杀人犯的罪名落实，街坊邻居都会知道，到时候你爸一死，连个愿意帮忙收尸的人怕是都没有。老爷子一辈子兢兢业业，以为能帮上国家的忙为荣，却没想到被儿子一茬打的晚节不保。”

　　姚祥神色微动，喉间哽了哽，对沈商信说的话不可否认。他很清楚巷子里的人都是什么脾性，沈商信说的那些完全有可能，现在，他能为了一个外人，让他爸落得那个下场吗？甚至还因为有个杀人犯的儿子出门遭受他人的指指点点。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姚祥如鲠在喉。他觉得世道太难，为人更难。人有七情六欲，骨肉至亲为最难割舍，现在的姚祥体会尤深。他像是站在一架天平中间，一边放着亲情，一边放着爱情，两者只能择其一。

　　他闭了闭眼，心中重如千斤，他想起得知姚吉出事姚老爷子的神情状态，如果他再出事，等于是让老爷子再死一次。高龄是一个人难迈的坎，任何大的情绪波动都对其身体存在害处。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个不易察觉的柔软点，姚老爷子就是姚祥内心的最为柔软。

　　“我说。”姚祥心神俱放，眼里方才具着的光在一刹那散了个干净，语气平静波澜不起道：“是简兰。”

　　简兰？沈商信和容续对视一眼，这个名字在他们调查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出现过。

　　容续：“是谁？”

　　姚祥嘲讽道：“哦，我大概忘了你们只顾着盯着我，没有注意到她。她是胡二混子想方设法娶回家，又不珍惜的女人。”

　　“胡强的老婆？”沈商信想起来那天他和容续去胡强家，正撞上胡强关上门在打媳妇，当时胡强还把他错当成劝架的邻居，后来他曾在客厅门口看见一个女人，只不过当时那个女人因为被打没有露面，他们也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她。

　　“对。”姚祥舔舔嘴，冲沈商信露出个讨巧的笑容，“警官，可以给杯水吗？方便的话，再给支烟呗。”

　　沈商信对着摄像头点点头，立刻有人送上一杯水和一支烟，沈商信把这两样东西推到姚祥的面前，姚祥先是端起水咕咚咕咚，喝完后拿起那根烟放在鼻子下面嗅着。

　　“胡强当初看上简兰，闹着非娶她因为她长得好看。”姚祥又把激动时丢下的眼镜摸索到戴上，“现在你肯定看不出简兰长得好看，婚姻的不幸让她形如枯槁，以前开朗活泼的她变得怯懦阴沉。”

　　“你和她什么关系？”沈商信问。

　　姚祥叹了口气，追忆着说，“如果没有胡强横插一脚，简兰就是我老婆。”

　　人世间很多事情都讲究时机，投鼠忌器走在时机前，会错过；畏首畏尾走在时机后，会悔恨；恰如其分的刚刚好，最让人愉此一生。

　　一旁的容续生平到此还没有错过不能得，对姚祥悔恨不得的心理无法感同身受，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抱憾终身，为什么会有人事后悔恨，既然事已至此，最好的办法该是弥补。他的思考方式导致他体会不了姚祥内心的痛苦。

　　沈商信的感受不同，童年的生长环境以及成长过程中的披荆斩棘，都让他有着与同龄人不同的思考方式，他习惯性的从多方面多角度思考一件事，一个人。在听见姚祥的话后，他想到了很多。对姚祥，对胡强，对那个被家暴仅有半面之缘的简兰，他的感受很复杂，有心酸，有同情，有不忍。环境造就人的逼不得已，没到那个份上，谁都不明白当下的进退两难。

　　“沙彦是她家的租客，刚开始也相安无事，不知道沙彦哪根筋搭错了，经常找她聊天，简兰躲着避着，沙彦还是老上赶着找她，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你来我往的擦出火花，乃至于擦枪走火。这种事情有一就会有二。”姚祥说这话的表情很难看，看得出来这件事让他很痛苦，他抽出烟丝，丢到嘴里咀嚼，“后来吧，胡强瞧出点苗头，自己的老婆总和别人眉来眼去，看见一次以为眼花，两次三次心里肯定生疑，那段时间胡强天天骂。”

　　“这似乎不足以让她杀人。”捕风捉影的事顶多让两个人在□□里小心谨慎，沈商信不认为这会成为简兰的杀人动机。

　　“她其实是错手杀人。她告诉我的时候，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姚祥抹了把脸，又叹了口气，“胡强怀疑她给他戴了绿帽子，动不动就打她。简兰被打的受不了，就央求沙彦搬出去，两人也就此断了。但沙彦不同意，非要在那继续住，简兰的再三请求都被拒绝。那天晚上，简兰趁着胡强和人打牌打得酣畅，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听说我们巷子里经常有人趁黑打劫，她就在包里放了把锤子防身。也是凑巧，她到鬼屋赶上一帮人买票，她听沙彦说过，没有工作证的人只能买票进去，所以她跟着那帮人买票进去了。”

　　“鬼屋里那么黑，她是怎么找到沙彦的？”即使是在白天，鬼屋的可见程度也让人感到很吃力，更别提原本就黑灯瞎火的夜晚。

　　“简兰进去就给沙彦打了电话。别人工作都不准带手机，沙彦却有个习惯，偷偷把手机藏在鞋子里带进去。他很怕漏接情妇的电话，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姚祥的心理防线彻底溃败，他整个人都放弃了狡辩，沈商信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审完姚祥后，沈商信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望着湛蓝白云的天空出神。

　　容续已经带着逮捕令去抓简兰，楼下还没开口的曾畔交不交代已经不重要，他就是杀人帮凶，这场高温制作的烫手山芋在时间所剩无几前即将告破。

　　沈商信没有一丝破案的喜悦感。他由衷的为饱受家暴带来痛苦的简兰感到悲哀。是怎样的处境导致一个常年被家暴，看见男人会不由自主躲避的女人奋起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