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话 ...
-
“秀元君，你说，他是不是拼命过头了?”神宫寺堇看着独自冲在前头的奴良滑瓢，有些不解。
滑头鬼一个妖怪砍起妖来居然比他们这两个阴阳师都要卖力，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他们现在算是合作伙伴?
“那家伙好像老是喜欢勉强自己。不过，小奴良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很有意思。”花开院秀元原先提议连手时，也没想说他会答应。
毕竟奴良滑瓢大可以带着璎姬回江户躲避羽衣狐和其他妖怪的威胁，在他自己的地盘上保护璎姬对他来说应当不是问题。
『璎姬可是即将成为本大爷妻子的女人，何须躲躲藏藏。如果羽衣狐是魑魅魍魉之主，那本大爷就超越她，把会威胁到璎姬的一切全部砍光!』奴良滑瓢果真是一只血气方刚的热血妖怪。
花开院秀元无情地泼他冷水『羽衣狐可不是普通的妖怪，以你现在的力量是绝对赢不了的，即使是加上你的百鬼夜行，结果也不会改变。』
『要是与我们合作，或许还有百分之一的胜算。怎么样?要不要一同赌一把?』神宫寺堇的话语里透着一丝邪魅的豪气。
事实证明，他们的计策奏效了。
“数百年来根本没有妖怪敢对妾身挥刀。”羽衣狐终于露出了本体，嘲笑着滑头鬼的自不量力“你能看清这尾巴的数量吗?妾身自己也没怎么数过……它和妾身转生的次数一样，每一次转生妾身都会变得比以前更强。”
“管你有几条尾巴，竟然让本大爷的女人哭泣，有一条砍一条，本大爷全给你砍了!”璎姬得知公卿被妖怪杀害后伤心不已，认为父亲是被自己连累，才会惹来杀生之祸。奴良滑瓢见不得自己喜欢的女人难过，正好砍了这只老狐狸来出气，砍下来的狐尾还能带回去送给璎姬。
他抽出背后的「弥弥切丸」“差不多该轮到本大爷反击了。”
滑头鬼趁其不备一刀从羽衣狐的脸劈下。
“怎么会……妾身的妖力不断地在消散?!不，等等，快回来啊!是妾身花了千年才收集而来的，快给我回来!” 羽衣狐崩溃地看着她体内妖力的源源不绝地朝外泄露，伸手想抓却抓了个空。
“[式神，破军!十二先神击退百鬼，灭除凶灾!]”花开院家历代的家主先灵被花开院秀元召唤出来，式神上依附着花开院1代目至12代目的灵力。
花开院秀元吟诵除恶之咒“[东海之神名阿明，西海之神名祝良，南海之神名巨乘，北海之神名愚强，四海大神辟百鬼，荡凶灾，急急如律令!]”
灵力化作一条条锁链般的咒文将羽衣狐牢牢捆住，使她动弹不得。
神宫寺堇驱动斩妖除魔的阵法「Ercole」“[日月星辰，万象森罗，祛除诸魔，怨灵尽散，恶之根源化为尘土!]”
“你们几个……妾身死也饶不了你们!”羽衣狐痛苦地挣扎，她愈是反抗，身上的由式神「破军」灵力凝聚出的锁链愈加紧密地缠绕住她。
“妾身的野心被你们毁了，你们也别妄想获得幸福，妾身必会让你们得到报应!”羽衣狐的目光满是恨意，表情无比怨毒“妾身要诅咒你们的后代，世世代代活在不幸当中，子子孙孙皆受到我羽衣狐诅咒的束缚!”
羽衣狐就此气绝。
神宫寺堇、花开院秀元加上奴良滑瓢，兩人一妖连手杀死了羽衣狐，却依旧沒办法将其完全消灭。毕竟，连当初的玄翁和尚都只能将玉藻前死后之怨念化成的杀生石破坏，剩下碎片并未消失，飞散到了日本各地。只要世上还存在着黑暗，碎片便会重新聚集。
而平安时代末期的玉藻前，僅僅是羽衣狐其中一次的转生，羽衣狐永远不会消失，将一次次地卷土重来。
花开院本家
“绝对不能再让妖怪……不能让滑头鬼来这吃饭!而且是「绝对」不准!”花开院是光的脑袋上顶着「秃头」及「笨蛋」两个词，愤愤地写道。
来找他的神宫寺堇恰巧见着这一幕，她忍俊不禁“没想到你会被小妖怪欺负啊，明明个性凶巴巴的，居然奈何不了那些弱小的妖怪。”
该说他老实呢?还是嘴硬心软呢?这么可爱的男人很难让人不喜欢。
花开院是光气得不行“全怪秀元那家伙，做为家主让妖怪进到家里来作乱，成何体统?简直太不像话了!”
“的确，这在你们花开院家应该算是史无前例吧?”神宫寺堇噙着笑，俯身扫了眼他先前纪录的内容“写得相当详细严谨嘛，是光。”
淀夫人的死被隐瞒下来，失去主人的妖怪大量离去，大阪城遭遇了第二次侵袭，丰臣秀赖被迫切腹自尽，其女千代姬免于一死，但被逼出家为尼，不久病逝，丰臣秀吉的血脉自此断絶，德川与丰臣间的争斗彻底落下帷幕。
看到这，神宫寺堇免不了感叹“真应了那首诗……「むかしより主をうつみの野间なれば むくいを待てや羽柴筑前」，命运实在是令人难以言喻。”
此句诗的意思是，「弒昔日之主于内海野间，羽柴筑前等着遭报应吧!」。
羽柴筑前即羽柴秀吉，后来的丰臣秀吉，当时羽柴秀吉的官位是筑前守，那人是用源义朝被野间地方的领主杀死的典故来诅咒。
花开院是光蹙眉，对她不寻常的反应感到疑惑“那诗你是从哪听来的?”里面的诅咒意味过于浓厚。
神宫寺堇解释“那是织田信孝大人的辞世诗，亦是他对丰臣家的诅咒。”
织田信孝是织田信长的三男，实际上比次男信雄还要早出生，但因母亲身分低，待信雄出生，其父信长才知道他出生的事，因此排行成第三。
1583年的贱岳之战，他的居城被包围，所仰赖的柴田胜家也在开城投降时自杀。他被送到尾张国知多郡野间的大御堂寺，碍于逼迫不得不切腹自尽，享年26岁。
“你们神宫寺不是不轻易表明支持哪一方吗?这次明里暗里为德川家提供了许多帮助，莫非不光是因为妖怪的关系?”花开院是光察觉到不对劲。
他能联想到这，神宫寺堇着实有些讶异“私不否认最初来日本的目的不是参战，亦未曾看好过哪一方。至于后来……算是受人所托吧，只要能铲除丰臣家，扶植哪一方势力皆可。德川家所占优势明显最大，吾辈不需要费太多力便能达成目的。”
“此话何意?委托神宫寺的不是德川家?”花开院是光愈听愈胡涂。
神宫寺堇摇头，如实解释“信孝大人的义父神户具盛大人，原本的姓氏是神宫寺。”
这个缘由出乎花开院是光的意料之外“所以……你们是为了帮织田信孝报仇?”
“尽管许多人认为神宫寺唯利是图、冷漠自私，但吾辈尚有底线存在。”
花开院是光心想，自己是真的看不透她，表面漫不经心，实则胸有成竹，给人感觉若即若离，关键时刻又重情重义。
神宫寺堇身上彷佛有种魔力，和谁都能相处得很好，无论是自家弟弟秀元、璎姬还是妖怪滑头鬼，甚至是……他也被她牵动了心神。
花开院是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神宫寺堇，你……”
神宫寺堇似乎没听见，她指了指卷轴上明显多出来的空白处提醒“你还记得吧?按照先前约定好的，要把吾辈的身影从这一役中隐去，不准仗着私看不到事后偷偷写上去。”
“没忘!我才不会干那种事!倒是你，真的要这么做?”花开院是光确实没将神宫寺的名字记载下来，然而他为以防万一，还是预留一点空间，若是她反悔仍旧可补加上去。
神宫寺堇点头“私便是怕你忘记所以特地来监督。”
花开院是光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你是特地来嘲笑我的。”
“你为何总将私想得这般坏?”神宫寺堇状似随口一问，语气却是不同以往地认真。
两人间隔着一张三尺长的桌案，物理上不近不远的距离，然而这一刻对神宫寺堇的心来说太远，对花开院是光来说则太近。花开院是光对她的误解意外地深，神宫寺堇简直想和花开院秀元借一下小木槌，敲敲花开院是光这颗木鱼脑袋，大骂他愚钝。
花开院是光一噎，被她这么一说竟有些底气不足，他慌乱辩解“还不是你!想想你做过些什么!”
“你是说揶揄你秃头的事，那只是开玩笑，私知道光头是你刻意剃的发型嘛。你太会记仇了吧，小肚鸡肠的男人，小心以后没女人喜欢哦。”神宫寺堇对于逗他这一事乐此不疲，她喜欢小小地欺负他，让他露出生动的表情与情绪。
谁叫花开院是光责任心太重，老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偶尔总该发泄下情绪，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怎知听在花开院是光耳却里宛如嫌弃的话，他气急败坏“不用你管!我未来肯定能找到一个温柔善良的人，甘愿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反正绝对会过得比你想的好!”
他脑子一热，胡言乱语，说完后方觉得尴尬，内心忍不住懊恼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可惜我见不到了，就预先祝福你吧。”神宫寺堇使了个小小的水系法术，帮他洗去光头上的毛笔墨迹。
“哼。”花开院是光以为她这番话不过是一如往常地在逞口舌之快。
翌日，伏见稻荷大社
“幸好这妖怪挺弱的，要是因打斗毁坏了这么美丽的古迹那可真是罪过啊。”神宫寺堇一边惊叹千本鸟居的壮观，一边看了看这边的封印阵形“27面千手百足的形象还真像是某种神的仿品。”
“阿堇很喜欢这些东西呢，怪不得你之前见到被损毁的大阪城那么心疼。”花开院秀元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并未回头“妖怪有着各式各样的样貌，不是很正常的吗？在阿堇眼中难道只存在着丑陋的妖怪？”
“此言差矣，私只是认为再美丽再强大的东西，只要内在是腐朽的，都不堪入目。”神宫寺堇手上把玩着狐狸脸形的绘马，眼神深邃。
“阿堇你说话总是那么有趣呢。”两根细长的发丝从花开院秀元的乌帽中滑出，悠悠地垂了下来。
“秀元君所言的意思是，私所说的全是歪理吗？”神宫寺堇走到他的身旁，脸上没有半分不悦。
“我可没这么说哦。”花开院秀元翘了翘嘴角，突然话语一转“确定不考虑留在日本吗?这里还有许多像这样的历史建筑与古迹遗址哦。”
神宫寺堇笑容无奈地解释“私本就是来日本视察兼治病的，如今从小病成了不治之症，自然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剩余的时间得决定继承人，并尽快交接事务。”
“还真是有点舍不得你，难得遇到这么谈得来的人，呜呜……”花开院秀元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别装了，根本一滴泪也没有。”神宫寺堇微微地翻了下白眼，看着他戏精上身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私确实也有些不舍，奈何命运如此。你也别太在意，即便……这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秀元君你可要活得久一点才好。”神宫寺堇声音渐渐变小。
花开院秀元放下了手，换上了难得认真的表情“你确定什么都不告诉他吗？”
“没什么好说的……这样就很好。”神宫寺堇看似一脸的云淡风轻，就像是早已对此释然，可在知情的人眼中，却能感觉出几分被压抑的悲伤。
“小奴良带着璎姬小姐回江户，过不了多久，你也要离开。难道，我的余生只能和是光兄一起度过了吗？好悲惨啊!”花开院秀元正经的模样维持不了多久，再度回到先前的不着调。
“要不，我教你「破军」的创造原理吧？这样我们说不定能在百年后来场感人的大重逢。”殿上眉随着花开院秀元思考的动作上下抖动，显得有些滑稽。
“不必了，私并不想以那样的方式留下来。”神宫寺堇没有因他的话而动容，她从未强求过什么，这一次也一样。
“更何况，那可是你们花开院家的秘术，你就不怕神宫寺将其破解了？吾辈可是很擅长这个的。”她笑着打趣。
“我是认真的哦。”花开院秀元摆出自认为最真挚的眼神，看着她。
可过没几秒便立马破功，他摀着嘴笑了起来，手掌也跟着摆动“阿堇该不会以为我别有目的吧？实在太令人伤心了，明明我这么相信你的。”
“私可不信。”神宫寺堇朗声笑道“秀元君可是比狐狸还狡猾几分啊!”
“欸?!竟然被你看穿了——”话虽如此，但花开院秀元表现出来的一点都不像是在意的模样。
两人相视而笑，所有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也该做些正事了。”话落，神宫寺堇的手上出现几张符咒，她输入自身灵力，使其于阵法外围行成小型防护“[轮回五蕴之行，诸法离相，内外四海清净，唯除不善!]”
花开院秀元默契地摆出施术的手势，薄唇轻启，缓缓地吟诵经文，神情专注“[盘踞在外壳地脉的妖怪，成为封印的基石吧，灭!]”
当他口中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浮于空中的木桩从上方直直下落，将此妖怪牢牢地封印于地脉之中。
神宫寺堇看着他轻松的姿态并不意外，第一个结界封印对他来说根本毫不费力“这封印以你的实力来说，自己一个人也能完成吧，为何非要拉着私一起?”
花开院秀元看出她纯粹是好奇，并未生气“阿堇把我想得太厉害了，即便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哦。况且，我想多留下一点与友人的回忆嘛。”
“没想到你还是个浪漫派。”神宫寺堇明白他说的是实话，而不是谦词，邀请她一同完成螺旋封印是为了保险起见，可他想让她在世间多留下点痕迹的心意同样不假。
她心里一暖，欣然接受“秀元君都这么说了，看在这场友谊的份上，私岂能不奉陪。那么，下一个是哪里？”
“桂离宫。”花开院秀元轻轻甩了甩狩衣的衣袖下摆，而后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似乎有些苦恼“接下来要封印哪个妖怪好呢？”
时光飞逝——
江户，奴良组总部
回到江户不久，在鸦天狗的主持下，璎姬与奴良滑瓢顺利地完婚了。他们结婚一年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叫作奴良鲤伴。
白天时候的奴良组热闹非常，妖怪们都很喜欢他们的小少主，总是用着千奇百怪的方式来逗他开心。夜晚更是妖怪们活跃的时间，偶尔的夜游或宴会对璎姬来说意外地有趣，让她没有因为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而伤感的时间。
“怎么了，璎姬？”从门外走近的奴良滑瓢，看着璎姬一个人看着房外的月色，一旁的被褥里是被哄睡的儿子鲤伴。
“虽然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但有时候会想起京都的堇大人……”当时神宫寺堇作为护卫的阴阳师，从中午到晚上都会和她待在一起，直到天亮花开院是光来换班为止。
对璎姬来说，那是第一次有了可以聊天的女性朋友，嗯，应该算是朋友吧……“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鲤伴出生的时候，她不是有送礼来吗？”奴良滑瓢盘腿坐在一边，叼着烟斗，那个烟斗还是他从原本的公卿宅院顺来的。
“嗯……那之后通信了几次，就再也没连络了。”璎姬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再也见不到神宫寺堇的感觉，这种情绪来得毫无缘由，像是有什么在心中默默流失着。
“堇那女人作为家主应该忙得不行吧？”奴良滑瓢从身后抱住了她“况且，那个时候离开前听秀元说，他们要计划什么京都封印的事……”
璎姬听完他的话，有些释然“堇大人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呢!”她笑着的表情十分柔和“现在肯定也在为了京都的和平而忙碌着吧!”
“以人类的标准来看，他们确实算是厉害的人吧!”奴良滑瓢并不否认妻子对那人的评价，神宫寺堇确实帮助了他们不少，对璎姬的关心也是真的，神宫寺堇和花开院秀元大概是他目前为止，遇过最特别的阴阳师。
“不过，比不上本大爷就是了。”屋子里响起奴良滑瓢豪迈爽朗的笑声，他的胸膛也随之震动着。
“明天带着鲤伴到街上走走吧!可以找苔姬跟你一起去，妳也很久没接触人类了吧？”苔姬便是当初被羽衣狐抓走的人类，有着眼泪会变成珍珠的能力，后来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江户，在奴良组里一起生活。
璎姬露出开心的笑容，脸颊微红“一起去吧，妖怪大人。”
『吶，堇大人，如你所说，璎姬现在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了哦。那你呢？心意可有成功传达给那位花开院大人？若是不说出口的话，以那位大人性格是不太可能自己察觉到的。』璎姬由衷地希望神宫寺堇也能获得属于她的幸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祝愿是注定无法实现的，因为神宫寺堇早已时日无多。这些人和妖因为羽衣狐而相识的缘分，随着羽衣狐的死，渐渐地散去，彷佛回到了原点。
直到四百年后，才以另一种形式，再次产生了交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