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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四章:无法改变的结局(九) ...


  •   黑暗中,意识模糊不清的小盖聂,感觉身体慢慢暖和了起来,不由得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

      “啪!”

      “啪!”

      “啪!”

      脸上挨了三巴掌,小盖聂意识稍微清醒了些,但还是有些迷糊。

      “聂儿,醒醒,不许睡!你怀里的是小安,是你弟弟!听见没有?是你弟弟盖安!!”

      虽然听见了祖父的说话声,挨了三巴掌很疼,可十三岁的盖聂-仍然没有完全清醒,倒是察觉了怀里紧贴着胸膛……有一团暖呼呼的……包裹……包裹……不对,是小安的襁褓!!

      几乎出于本能的,小盖聂迅速收紧了双臂,托住了衣襟里-紧贴着他胸膛的襁褓,现下可是在树上,树下是结了冰的[泥石流],万一小安摔下树去,命可没了!

      ……

      小盖聂迷糊之时感觉到的暖意,是盖祖父调动[真气]为他驱散了侵入体内的寒气所致,往他脸上掴巴掌、大声告诉他,紧贴在他怀里抱着的是小安的,也是盖祖父。

      听长孙的动静是清醒了,黑暗中,盖祖父才又说:“聂儿,小安交给你了,你是兄长,必须保护好幼弟。”

      十三岁的盖聂-还做不到调动真气于体外,没有了盖祖父的[真气]为他御寒,在比往年【隆冬】最冷时-还冷的寒气侵袭之下,顿时冻的直哆嗦,抱着幼弟襁褓的手-收的更紧了些,为难的问:“可是,祖父,可是,我该怎么做?”

      对,怎么做才能护好幼弟?天寒地冻,十三岁的盖聂-早已无力自保,尚且要靠祖父运功为其取暖。

      盖祖父:“现在起,你和往常一样,专心打坐修习[吐纳术]。”

      小盖聂:“啊?万一不小心掉下去……”

      “不必担心。”盖祖父打断长孙的话,快速说道:“我已把你绑在了树上,小安的襁褓-也绑在了你身上,绑的很结实,你俩都掉不下树去,你只需专心修炼[吐纳术],身上自然会散发热量,小安紧贴在你怀里不会冻着,记住-千万不能-睡着!小安的命全系于你身。”

      黑暗中,盖父适时插言道:“聂儿,修炼[吐纳术]至自然收功后,若是天还未亮,便休息一阵,检查一下小安的状况,如果口渴了,就吃雪解渴,再接着修炼,直到天亮能离开这里时为止。”

      小盖聂:“这样做……有用?”

      “自然有用,你刚才差点睡着。这么冷的天,睡着了-可再也醒不过来了。”黑暗中,盖祖母慈和的对长孙说:“让你抱着小安,是为了你能有个牵挂,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否则,你和小安-都会有生命危险。”

      盖父又嘱咐道:“只要撑到天亮,能看见了,便可离开这里。”

      盖母安慰的声音也传了来:“聂儿,虽然天黑看不见,但你不要害怕,等天亮,能看见了,便可离开了。”

      趁盖母话音落下,还无人接话的空当,小盖聂赶紧问:“小安绑在我身上,他饿了要送他到母亲那边,可天还这么黑,把他挪来挪去,万一掉下去了呢?!”

      盖父:“你母亲已喂了小安两次奶,还给他清理了便溺,现下小安睡的正香,你可别闹醒了他,天一亮就走!记住了没?”

      听得儿子对长孙说话的语气严厉,盖祖父不高兴了,对着盖父训道:“行了行了,都这时候了,就不能好好对聂儿说?”

      盖父沉默了,没和从前那样回嘴与盖祖父争辩。

      盖祖父叹了口气,黑暗之中,语气和软的告诉长孙:“聂儿,不必担心你弟弟,这小子好着呢,吃饱了睡得香,等天亮,便能离开这个地方了,不怕啊。”

      “嗯,祖父放心,我不怕。……?我身上怎么那么沉?有什么东西?头上的是什么?”小盖聂说着,动了动身体。

      盖祖母听到动静,连忙嘱咐长孙说:“莫要乱动,刚刚你快睡着的时候,你祖父摸黑折了些细树枝-搭在你身上,沉是沉了些,可多少能为你挡些寒,等天亮要走的时候,再移开这些树枝不迟。”

      小盖聂一听,立刻不敢乱动了,接着问:“祖母,你们身上也都搭着树枝吗?”

      黑暗中,小盖聂听见祖母笑呵呵的说:“都有,都有,好孩子,坚持到天亮,便能离开这里了。”

      小盖聂这才放心。

      盖母也嘱咐道:“天亮了便离开,照顾好小安,也要照顾好自己。”

      小盖聂应了一声:“嗯,记住了。”

      “都别再啰嗦了,没听见聂儿冻的声音都发颤了吗?”盖祖父劝阻了妻子、儿子、儿媳继续对小盖聂嘱咐个不停的话,自己对小盖聂说:

      “聂儿,我们都没事,不必担心,抓紧时间修炼吧,家传的[吐纳术]并不拘泥于固定姿势,不必非要盘腿坐,所以不要动来动去调整坐姿,小心……你身上的……树枝掉了,等天一亮,便能走了。”

      透骨的寒冷,冻得十三岁的盖聂-连思考都不会了,根本没有发现——长辈们一遍又一遍嘱咐他「护好小安,照顾好自己,天一亮,立刻走」——这件事是否有何可疑之处,听得祖父让他立刻修炼[吐纳术],便简单回了一句“知道了”就不再说话,立刻修炼起了家传的[吐纳术]。

      漆黑中,雪,扑簌簌落个不停,究竟还要多久,乌云才能散去,黎明才会到来?

      --------------------

      身体有承受极限,无论寒冷、酷热、伤势、还是外物压力,超过身体能够忍受的极限时,生命便会逝去。

      不同的生灵,身体极限也不相同,即便是同为人,习武与否、修为强弱、体格、年龄、潜力不同,承受力也不一样。

      人体【经络】,亦是如此。

      修习[吐纳术]之人,若是有人愿意真心指点,便一定会被告之——在修炼[吐纳术]的过程中,一旦突然从[静]的状态中醒来,或感觉到心慌、又或者【经脉】有疼痛之感,应立即收功,暂停修炼[吐纳术],做些其它事情,休息一阵,或者干脆睡觉。

      如果强迫自己继续打坐,很容易使运行于【经脉】中的[真气]走岔,对身体-有害无益——俗称[走火入魔]、或者经脉破裂。留下病根是轻的,再也无法修炼武功的,并非没有。

      ……

      盖家长辈们让小盖聂以修炼[吐纳术]来抵抗寒冷时,其实,已经快[卯时]了。不过时值【深秋】,天亮的本就比【夏季】时晚,再有乌云不散-天更黑,很难估算时间,况且人都快冻僵了,谁还有心情算时辰?

      小盖聂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他自五岁时起修炼[吐纳术],至今已有将近九年,平日里,可持续静坐修炼两个时辰。

      然而,近十二个时辰未有吃过食物,天又冷的比往年【隆冬】最冷时还冷,小盖聂修炼[吐纳术]才一个多时辰,就因饿的心慌,而不得不停止了修炼。

      睁眼一看,天亮了!

      抬头望,乌云散,天晴了!

      “天亮了!”

      虽然饿的难受,十三岁的盖聂-还是高兴得露出了笑容,他的话音里充满了振奋,却无人回应。不过,小盖聂并未察觉到周遭奇怪的死寂,因为他此时,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在小盖聂抬头看天时,头上搭的细树枝-和覆盖在树枝上的雪-随之掉落,同时,小盖聂也注意到-自己头顶除了细树枝,还覆着其它东西,是布,不,是衣服,数件【深秋】穿的衣衫罩在小盖聂身上,很是宽大不合身,但也正好把小盖聂-从头到脚包了起来。

      紧贴着他的胸膛-护在怀里的幼弟盖安……正睡得踏实。

      “这么多衣服?我身上怎么会穿着这么多衣服?祖母?”十三岁的盖聂心下疑惑,却未有细想,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身侧……疑惑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那个位置,小盖聂看的那个位置,应该是盖祖父、盖祖母所在之处,然而,小盖聂没有看到祖父、祖母,看到的……是一个半人高的雪堆。

      小盖聂眼光一错,又看向应该是父母所在之处,入目……也是一个半人高的雪堆。

      “祖父?祖母?……,母亲?父亲?”小盖聂抬起左胳膊,往距离他最近的、应该是祖父、祖母所在位置,伸出手去。

      一些雪,随着小盖聂的动作,从他身上掉落,紧接着,又有一些细树枝从他身上、左胳膊上滑下,露出衣袖,层层叠叠的衣袖又宽又长。

      小盖聂左手触碰到了——应该是祖父母所在之处的雪堆上……

      松软的雪,在小盖聂左手扫动之下,轻易掉落,显露出里面堆叠的细树枝,从细树枝之间的缝隙,能隐隐看见-细树枝覆盖下的-衣服。

      强烈的不安之感,使得小盖聂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剧烈,他左手颤抖着-拿掉那些用以隔寒的、堆叠的细树枝……覆盖在细树枝下的情形,渐渐显露了出来……

      一对老夫妻,紧紧相依偎,丈夫双臂环抱着妻子,妻子靠在丈夫怀里,头枕着丈夫的肩膀。夫妻俩都闭着眼睛,睫毛、眉、头发、脸庞、脖颈、手、衣服、鞋……全身上下都结了一层白霜。

      十三岁的盖聂,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对老夫妻,这是他的祖父和祖母啊!!

      此时的盖祖父、盖祖母身上,都只穿着中衣、中裤,

      〖祖父、祖母为什么只穿着里衣?〗小盖聂有些木、有些懵的脑子里如此想着〖外衣呢?祖父、祖母的外衣怎么不见了?〗

      小盖聂视线余光瞥见-自己伸出的左胳膊上,层层叠叠的衣袖又宽又长。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十三岁的盖聂猛然收回左手臂,两手扒开身上的衣服,一件、两件、三件、四件、五件、六件、七件、八件。

      八件,八件成年人的秋衣,全穿在小盖聂身上,里面的第九件-才是小盖聂自己的衣服。

      再看向祖父母,两位老人只穿着中衣,全身上下结了一层白霜……十三岁的盖聂猛的扭头看向——应该是父母所在之处的那个雪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盖聂把手伸向距离自己很近的祖父母。

      “祖母——!祖父——!”

      呼唤声带着悲音、情绪几近失控的小盖聂,浑然忘了祖父母距离他很近,伸出左胳膊时用了全力!左手“啪!”的,重重拍在盖祖母的身上……

      盖祖父、盖祖母以紧紧相依的姿态,向后倒去……

      小盖聂左手试图抓住盖祖母,在眼看快要触碰到盖祖母的衣袖时,盖祖父、盖祖母双双摔下树去。

      “啪啦——”这对老夫妻,摔在老树下的[泥石流]冰面上。

      ……

      晚间时,盖祖父、盖祖母、盖父、盖母把自己穿在中衣外面的秋衣,全都脱下来,趁小盖聂被冻的意识模糊之际,全穿在了小盖聂身上……只穿着中衣的四人,在比往年【隆冬】最冷时还要冷的天气中,活活冻死。

      即使他们身上覆着树枝保暖,也没有用。

      现下,十三岁的盖聂看到的,是盖祖父、盖祖母早已冻僵的尸体,摔下树去……肢离破碎。

      衣服碎了,胳膊断了,腿断了,手指碎了,身首分离,身体断成了一块一块,冻僵的内脏全都碎裂暴露在了外面,就连头颅也……

      小盖聂亲手-将祖父母冻僵的尸体推下树——在猜到了真相,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害得祖父母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嗬啊……啊……嗬嗬……啊……”

      十三岁的盖聂-保持着左手向前推的姿势,僵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发出的,都是破碎的单音,他双目圆睁,使尽了力气,想要说话,终于:

      “啊——啊——啊——啊——啊——啊——!!!”

      小盖聂嘶吼着,身体剧烈挣扎着,双腿不停的又蹬又踹,想要跳下树去,想要去树下祖父母的-已破碎的尸骸旁边,可一根布条揉成的绳子,牢牢把小盖聂绑在树上,无论他怎么挣,都无法挣动。

      “啊——啊——啊——啊——啊——啊——!!!”

      十三岁的盖聂,精神几近崩溃,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绑在树上,只一味疯狂挣扎着、嘶喊着,而掩盖在他嘶吼声音之下的,是尚在襁褓中的-小盖安的哭声。

      夜间,趁小盖聂被冻的意识模糊之际,盖祖父将小盖安的襁褓-贴身绑在了十三岁的盖聂怀里,由于是【绑】在小盖聂身上,所以,这个时候,小盖安才没有在兄长剧烈、疯狂挣扎的时候摔下树去。

      “啊——啊——啊——啊——啊——啊——!!!”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十三岁的盖聂大声嘶吼,表情悲恸狰狞。

      盖家长辈们-在决定把生的希望-全部留给小盖聂和小盖安兄弟俩时,盖祖母曾提出离开,不希望长孙盖聂-看到他们冻僵的样子,长孙会受不了,但盖祖父不同意。

      若是天亮后看不到他们,小盖聂必定会抱着幼弟到处找,最后找到的,也无非是四具尸体。

      既然无论是走是留-皆难逃一死,倒不如就留在这老树上,守护两个孩子到最后一刻……。长孙见到他们的尸体后,伤心是肯定的,但盖祖父相信-长孙绝不会意志崩溃。

      然而,盖家长辈们哪里想得到——小盖聂会在悲伤、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失手将祖父母冻僵的尸体推下树去——摔得肢离破碎?

      人死之后,遗骸不过是一具空壳,若是盖家长辈们在天有灵,当然不会怪罪小盖聂,但十三岁的盖聂-却无法原谅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咳咳,嗬嗬,咳咳咳,咳咳咳。”

      十三岁的盖聂声音哑了,再也喊不出来,不停的咳嗽,眼睛中布满了血丝,混沌中的意识,也终于有了一点清醒的迹象,此时此刻,小盖聂渴望死亡:〖咳死算了,就这么死了吧,盖聂,你这个畜牲!!!〗

      亲手将祖父、祖母的尸骨推下树去,害得祖父母-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不可原谅!越想越恨自己,越想越恨自己!小盖聂双手紧握成拳,对着胸膛狠狠锤下,紧接着,头向后猛磕,他想自杀!

      然而,狠锤自己胸膛,不仅没有感到疼痛,反倒惹来了一阵更大的哭声,是婴儿的哭声,十三岁的盖聂脑子“嗡——”的一声,向后仰的、眼看便要狠磕在树上的头,猛然向前低了下去。

      婴儿的哭声-让小盖聂突然记起——幼弟的襁褓是绑在了他怀里的!

      刚刚小盖聂用拳头狠锤自己那一拳,没打在自己胸膛上,而是锤在了幼弟身上,虽然隔着衣服和襁褓,但小盖聂调动了[真气],虽然还未练到[真气]施力于体外的程度,但[真气]在手的【经脉】内流转,使得出拳的力道成十几倍增加,衣服和襁褓才多厚?怎么挡得住!

      还是个婴儿的小盖安怎么受得了?!

      十三岁的盖聂顾不得自杀了,赶紧查看幼弟有没有被他打伤,解开了幼弟的襁褓,一看……

      幼弟撕心裂肺的哭着,身为兄长的小盖聂,也掉了眼泪,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呀!!!

      只见还是婴儿的小盖安-右肩膀-被兄长一拳打的青紫一片,十三岁的盖聂想摸一摸幼弟这片伤处,看看伤到了骨头没有,哪知,手指刚触到幼弟-右肩膀-的那一片青紫上,原本就哭着的幼弟,尖叫哭嚎的更凶了。

      小盖聂立刻缩回了手,慌乱的在衣服的暗袋里翻找,拿出一小盒金疮药膏,这还是昨日地震之前,上城墙准备守城之际,父亲给小盖聂的。

      想到父亲,十三岁的盖聂禁不住抬眼看向——父母应在之处的位置的-半人高雪堆,刚止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滴在了衣襟上。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小盖聂用衣袖粗鲁的擦掉眼泪,打开药盒,用手指沾了金疮药膏,小心涂抹在幼弟右肩膀的伤处,和刚刚一样,手指一触到小盖安的伤处,小盖安立刻疼上加疼,哭的更凶。

      听着幼弟越加凄厉的哭声,小盖聂沾着药膏的手指-颤了颤,没像刚才那样收回,而是狠心的稍微更用力了一些,将药膏涂在幼弟-右肩膀-那片淤青泛紫的伤处。

      快速给幼弟上完了药,十三岁的盖聂-赶紧把敞开的襁褓阖上,免得幼弟冻着。小盖安一出生身体便很弱,刚刚先是被打伤,上药以及阖上襁褓时-难免又触及伤处,疼得小盖安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全身抽搐了。

      没有医士,没有温暖的房间,能做的,小盖聂已经都做了,眼看幼弟情况越来越糟糕,小盖聂却没有任何办法,唯有小心把幼弟护在怀里,不停的哄着:“不哭,不哭,小安不哭,一会就不痛了,过一会就好了,对不起,对不起……”

      ……

      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老树上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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