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那么长》张马也

20、吃酒

　　我偷瞄一眼郑澜，他没事儿人似的嗑瓜子，只轻飘飘地对二强吐出一句，“吃你的东西吧。”
　　“等你去吃酒呢！”二强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今天青松结婚，妈随了份子，她不想去坐桌，咱哥俩儿去吧。”
　　“还有那什么安安，你也一起。”
　　“我？”
　　“对！”二强上前拉我，“为了避免我哥频繁解释，就说你是我妈那边那边的远方亲戚，反正谁也没见过。”
　　“不……不好吧。”我回头求助郑澜。
　　他耸耸肩，似笑非笑。
　　“还是说你要留在家里和我妈谈谈心？”
　　“这……”谈话间我已经被二强扯出了屋子，他还嘲笑我，“这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发现你这人怎么畏畏缩缩的？”
　　“可，可你们家就对了一份钱，去三个人吃，真的好吗？”我压低声音问他。
　　“有什么不好？还有一家子去五六口人的呢！再不济，等我哥结婚了，他们再吃回来就好了。”
　　“是吧哥？”二强冲郑澜贼兮兮地笑。
　　“滚一边儿去。”
　　“安安，跟他们俩一块去吧，热闹热闹。”郑澜妈也开了口。
　　这都什么事儿，好好地，又去稀里糊蹭了顿酒。
　　二强自来熟，嗓门儿又大，虽说长了张堪比电影明星的脸说话间却处处带着丝傻气，和他说话不用想那么多，还挺轻松。
　　我这人有个毛病，喜欢上了谁就如同做贼，如果是两人独处我会略闷骚地想要和他更进一步，可一旦旁边有人，我就会心虚到和他多说一句话就怕被人看出端倪。
　　所以大强二强并排走，我宁愿选择去和二强多说点话。
　　二强显然也对他哥在班里的事情颇感兴趣，上来就问，“喜欢我哥的女生挺多的吧？”
　　“是……挺多的吧。”我不看郑澜。
　　结果后脑勺就被敲了一下，郑澜在后面悠悠地说:“你知道的还挺多。”
　　“别理他，他就这样，爱耍酷，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了。”二强道。
　　精准！果真亲兄弟，我偷笑。
　　二强又说:“我可羡慕他了，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生就比喜欢我的多。”
　　“可你明明就比他帅啊。”我脱口而出。
　　忽而想想又觉得不太对，赶紧回头看郑澜，他果然正撇起嘴角斜眼看我。
　　“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我弱弱甩锅。
　　“哎！耐不住我哥人格魅力大啊！”二强长叹一口气，作悲怆状。
　　我忍不住笑道:“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郑浪，浪花的浪。”
　　郑浪……郑浪……真浪？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二强丧着脸，“明明都是水上那点儿东西，到我哥那里是澜，可他娘的到我这里就变成了浪，偏偏还得姓郑……”
　　我和郑澜一齐哈哈大笑。
　　吃酒的地方在村西，我们到的时候酒席已经开始了。
　　席就摆在院子里，十几张圆桌把院子填得满满当当，烧火的大锅也架在院子里，两个大师傅一个炒一个端，炒菜的铲子像个铁锹。
　　我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酒席，不由有点儿看呆了。
　　郑澜拉了一把，把我带到一张人少的桌子坐下，低声问我，“没见过吧？”
　　“没有。”
　　我打量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红烧鱼，油焖虾，腐竹炒木耳，调猪耳朵，调千张……还有一盘传统的扣碗，白白的糯米上面覆盖着红枣和青红丝，丝丝地冒着热气。
　　卖相都不太好看，也没有刻意摆盘，但是炒得都挺粗犷，大油大酱大辣，刺激着最原始的味蕾……
　　郑澜帮我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不用管别的，吃你的。”
　　好！反正也没人认识我，也不会有父母在旁边提醒我女孩子要吃有吃相，我索性就闷头开吃。
　　“你吃东西好淑女啊。”二强在旁边说。
　　诶？我觉得我已经打破常规了。
　　于是，我又狠狠地夹了一筷子猪耳朵。
　　二强没说错，郑澜的异性缘确实很好，不仅在我们班好，在他们村子里也同样很抢手。
　　不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不止一个女孩子坐过来和郑澜扯闲篇，其中有个女孩子让郑澜下次从城里帮她带小礼物。
　　“切……”二强不乐意了，“我也在城里啊，怎么不说让我帮你带？”
　　女孩娇嗔道:“能一样么？你哥是上学，你是打工，再说了，你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哟哟哟！”二强性格好，也不介意，只是拐了我一肘子，“看到没，这就是好学生和差生的区别对待，我就是被我哥这样全面压制的。”
　　我叹口气，“感同身受。”
　　“你？”二强又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我左看右看你都是个好学生啊！”
　　“只是看起来……”我也很无奈，“我这次考了班里倒数第六。”
　　我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比了个六。
　　“我哥呢？”
　　“正数第六。”
　　“哈哈哈……”二强笑得拍桌子，他忽然又问，“你不喜欢我哥吧？”
　　“嗯？”
　　我愣了，赶紧偷瞄郑澜，还好，他正和旁边的女孩相谈甚欢。
　　有这么明显么？我明明已经把姿态作到最低，每一个眼神都有刻意控制过。
　　说喜欢我说不出口，昧着良心说不喜欢我同样说不出口，于是只能说:“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
　　“劝你不要喜欢上我哥。”二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刚刚问了个对我来说尤比天大的问题，他夹了口菜继续说:“喜欢他的女生有点儿多，再说了，他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
　　我低头笑笑，“嗯。”
　　吃完饭又回到郑澜家坐了一会儿，我妈妈已经开始打电话催我。
　　郑澜中午喝了点酒，脸蛋红扑扑的，他站起身，“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我摇头，“我认得路。”
　　“我怎么记得你不太认路啊。”
　　我是不分东西南北，算得上半个路痴，可来的路上，我怕麻烦郑澜送我，特地有记一下每个路口的标志性建筑。
　　“得送。”郑澜语气强硬，他去院子里的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边洗边对我说:“就你这种晕不啦叽的人，我还真不能让你自己走。”
　　“说什么呢！”郑澜妈这时拎着一塑料袋枣从厨房走了出来，打好了结递给我，“自家枣树结的枣，挺甜的，路上口渴了吃。”
　　“不不不……”我有些惶恐，把手摇得自己都看不见，“阿姨，你们留着吃吧，我就不带了……”
　　礼品一分钱没带，还顺了一兜枣儿回去，这怎么说得过去？
　　“家里多得很。”郑澜最看不得假客气，他把袋子接过来直接塞我怀里，“让你拿你就拿，怎么话这么多呢！”
　　最终，枣子还是被我带了回去。
　　郑澜的妈妈站在门口送我，眼角的每一丝皱纹都堆叠着质朴的柔和，她说:“安安有空再来玩。”
　　二强也在院子里冲我挥了挥他的大长胳膊，“拜拜了小淑女。”
　　我有点儿知道郑澜的性格为何会如此纯粹了。
　　“你妈真好。”走在路上，我对郑澜说。
　　“嗯。”郑澜勾起了嘴角，“那是你没见我爸，小时候我和我弟没考好，直接拿棍子抽。”
　　“是吗？”
　　“是啊。”郑澜缓下脚步，漫不经心地说:“所以你也用不着觉得丢人，我也有被扒了裤子挨打的时候，只是你没见着。”
　　我脸红了红，笑了，“那么大还脱了裤子挨打哪？”
　　“内裤留着。”
　　郑澜也笑了，摸了摸后脑勺，“嘿，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一句“谢谢”在我嘴边酝酿了半天也没说出口，我知道郑澜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他完全没有提起我上午的窘境，就连别扭的安慰也是一句带过……
　　就这样，刚刚好。
　　他也依旧不怎么绅士，他妈给的那袋枣很多，一路走下来勒得我手疼，他也没说帮我提一下。
　　这个人还真是不好评价呢。
　　到车站时太阳刚有下落的趋势，西边的太阳晃花了东边站着的郑澜的双眼，郑澜拿手遮了遮太阳，定在那里不动。
　　“回去吧。”我对他说。
　　“等你上了车再走。”
　　我抬起手替他遮光。
　　“不错，知道知恩图报。”郑澜点点头，转了个方向，“这样不就照不到了？”
　　我跟着他点头。
　　“你真的好呆。”郑澜笑笑，把双手插进兜里，“有开心一点吗？”
　　问我吗？
　　我看向他，他却有些别扭似的躲避我的目光……
　　车子，缓缓在我眼前停了下来。
　　我再看向他，他就已经开始催我上车，“下了这辆车再转什么车你知道吧？”
　　我点头。
　　“走吧。”他冲我挥挥手。
　　回去的车上人很少，我在座位上坐定，扭头看向窗外，他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垮着步子微驼着背，走路永远带着一点吊儿郎当。
　　我抱着手中的枣子鼻头猛地一酸，你不知道，我开心到不知所以然……
　　你凶我用我使唤我我统统都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今天的你这么好，我怎么还会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