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鱼繁衍养殖中心》陆唔

4、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赵元推开门，一束光线忽地照射进去。十平米的小地方，抬眼看去，深褐色的办公桌，桌上一个放满烟蒂的烟灰缸，脏兮兮的地上就一个塑料方凳，凳上坐了个女人。
　　他挑挑眉，“抱歉，我还没营业呢。”赵元从女人身边绕过去，一屁股墩进掉了皮的老板椅。
　　女人不年轻了，四十几岁的样子，化妆品也掩盖不了老去的痕迹，眼角的细纹一道比一道深，脸部边缘的皮肤也有下垂的痕迹。
　　“我叫张心。”女人先自报家门，上下打量了赵元两眼，才开口，“来找你帮个忙，规矩我都知道的，到时候少不了你的。”
　　张心从黑色小皮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来，赵元眯眼瞄了下包的logo，摸摸下巴，慢慢抬手接过照片。
　　“查你老公？”赵元看着照片，上面的男人西装革履，年龄四、五十岁之间，眉间是那些成功人士都有的样子——微微蹙起。
　　一手环胸，一手抚着下巴，唇角微微勾起，眼神似透过照片直盯着你。
　　赵元丝毫不怀疑下一秒‘成功是属于有准备的人’的这种话从照片上的人嘴里说出来。
　　“是，也不过想给我和女儿留个后路，他在……”
　　“张女士，我对你的家事没兴趣，你只要给我一些必需的信息就好了。”赵元摆手打断她的话。这种身份的女人往往都空虚的很，一旦你倾听了她的故事，那么恭喜你，接下来几个小时，你就要迎接她的泪水和口水了。
　　“阿，好，我都准备好了。”张心掏出手机，眯眼盯着手机屏幕，眼角的细纹更深了，像是眼睛衍生出的肉痕，她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我发你邮箱吧，纸质文件太大，我带在身上比较麻烦。”
　　“好，我的邮箱[e-mail]。对了，张女士，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下谁介绍你来找我？”赵元笑了笑。他笑起来带几分腼腆，乍一看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早已是混社会的老油条，善于用这招迷惑对方，有好几次他都是这样逃脱的。
　　他的‘工作’私密性很高，不到处贴广告，也不去塞小卡片。简单地混在这个圈的边角，赚的钱也足够自己花销。
　　“一个姐妹，你上个月帮她搜集了他老公出轨的证据，做得很漂亮，她介绍我来找你的。说你办事仔细，为人细心，不该问的不会问……”
　　“是的，您的朋友说的很对。”赵元笑了下。
　　张心倒没想到他连谦虚都省略了：“我能给你两个月时间，弄些照片视频什么的就好了，钱不是问题。”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邮件收到了，赵元点头，站起来问张心：“要喝点水吗？”
　　“不麻烦你了。”张心也站了起来，抬手在裙子上抚了下，眼睛在房间里扫了圈，”这个地方有点小。”
　　“安全嘛，毕竟做这行的。”赵元拉开门，张心会意，冲他点点头，走出地下室。
　　*
　　赵元在大三时就做了这行。一个学长介绍他去做的，说他形象好，主要眼睛漂亮，盯着你说话时认真又专注，还带几丝丝深情，即使他漫不经心。
　　赵元一直戏称自己为‘私家侦探’，一个人独当一面。
　　他专查出轨的，养小三小四的，拍些照片，录点视频，钱就来了。不说道不道德，谁都不道德。不过这行还是有一定危险性，几年前他跟踪一个暴发户被发现了，然后被他的保镖打成重伤，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才能下床。从那以后，赵元也不单单都接，他挑人，有点钱那种，不怎么大富大贵。
　　赵元又墩进了老板椅，掏出手机点开邮件。——常见的介绍，某某公司的老板／总经理，参加过某某慈善活动，资助过某些学生……这些介绍光鲜亮丽地刺眼，挖出它们底下粘稠的黑液，这才有趣呢。
　　被查的人叫王仕劲，有个九岁女儿叫王雨婳，家里有两个保姆，一个负责家中打扫，另一个是王雨婳的专属家教。王仕劲一周回家两三次，自己开车，没什么不良嗜好，少量抽烟，不酗酒，对孩子很好。
　　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感觉就像是从某百科上黏贴下来的。要不是丈夫伪装的很好，又或者，妻子对丈夫压根就不了解。
　　赵元合上手机，耸肩，双手交叉在一起，看了眼自己租的这个地下室，好像确实有点小呢。
　　*
　　下午十七点三十分。
　　小学刚放学，等着接孩子的家长在门前排成长队。校门前不小的空地上车辆拥堵在一起，交警站在车辆中手臂上下摆动，口中哨子作响，这些车才像个大虫子慢慢地扭动起来。
　　赵元双手插在兜里，盯着街对面的校门。小学放学是排队的，先是低年级再是高年级。一年级出来了……二年级……三年级，赵元的眉毛蹙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校门，一只苍蝇都别想错过他的视线。
　　看到了——是王雨婳，赵元掏出照片对比了下。小姑娘背了个红色的书包，头顶上有个红色蝴蝶结。小女孩应该都喜欢这种小东西，他看到她的照片，每张照片都会有这种东西。
　　王雨婳蹦蹦哒哒地从队伍中走出来，向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奔去。车门同时也正在打开，王仕劲和一个年轻的姑娘从车上下来了，王雨婳猛地从那姑娘怀中扑了进去，所有的动作连贯起来，好像亲密的一家三口。
　　赵元抓住机会赶紧用手机抓拍了几张——他的原则，宁可拍错一百个，不能漏拍一个。
　　今天是周三，这种机会可难得——每周周三下午，王仕劲都会亲自来接女儿，一家人吃个团圆饭，王仕劲会在家里过夜。
　　车子脱离了视线，赵元耸了下肩，慢慢往回走。手机摄像头前几天磨损了，拍的照片不怎么清晰，里面的人物五官都模糊在了一起。
　　不过，就算照片糊了，他也知道刚才的‘女主人’是谁。——马旭，王雨婳的家庭教师。
　　一个985/211大学的毕业生甘心当一个三年级小学生的家教？？？
　　资料上显示，马旭和王仕劲是老乡关系，而且王仕劲给她开出的工资也很高。
　　不过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就这两个原因的。
　　赵元哼了声，退出相册，还没来得及将手机放进兜里，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人——苏钉。
　　“喂，苏钉，什么事？”
　　“赵哥最近有活吗？想让你带个新人……其实也算不上新人，赵哥就带他跑跑，让他知道这活也不好干。”
　　“嗯？”赵元有点不明白苏钉的意思。
　　苏钉是他一个学弟，今年大三，身材瘦小，像是营养不良，不过苏钉机灵古怪的样子倒是深得他心，有些活他就找苏钉帮忙跑跑，报酬也不会少。
　　“赵哥，是我一个朋友，叫聂淮一，他急用钱，想找点活干，但他又是个书呆子……麻烦赵哥多照顾照顾他。”苏钉捏着电话想着措辞。平日里赵元待他不错，聂淮一也帮他写作业，帮忙点到……现在聂淮一有困难了，他能帮点是点。
　　赵元思索了下，点头说：“那好，明早八点让他来我家找我。”
　　“谢谢赵哥，谢谢赵哥。”
　　“没事，把我电话号码给他就行。”
　　赵元挂了电话，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了一口。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回去用修图软件把那几张图修清楚点，这活才算是有了点进度。到底是年轻饭，也不知道自己能再吃几年。
　　经过一个垃圾箱，他将烟蒂用力按在了垃圾箱上。
　　*
　　赵元所住的小区是前几年新起的，条件很不错。地处略繁华阶段，有地铁有车站有大卖场，房间也宽敞明亮，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离他的‘工作室’还不远，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这里以前好像是个火葬场，周围基础设施兴起后这里才开始开楼盘，知情人和本地人都不会买这里的地方。这几年陆陆续续有好几个住户还自杀了，这里就更可怕了。
　　赵元不怕鬼神之说，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而后进厨房取出电磁炉开始烧热水，水开了将准备好的方便面放了进去，再放了鸡蛋。方便面煮好了，他端了出去，打开电脑。
　　他一边吃着面，一边用鼠标不停地点点点。
　　电脑屏幕里模糊照片上的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屏幕上幽幽蓝光反射在赵元勾起唇角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