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密]青鸟》简谌

5、Part Five

　　往洛杉矶的火车夜晚七点在华盛顿联合车站准时启程。
　　此时早已过了八点，组里的另外三人已经前往探查其他车厢，寻找那伙日籍大盗。战斗力基本为渣的阿基米德被一个人留在组委会订的套房里，按照老大萧瑜的吩咐：看行李。
　　他锁好了套房的门，也没开灯，一个人窝在下铺的角落里玩手机。

　　十点熄灯，现在时间还没到，走廊里偶尔还有过路的旅客走过。套房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阿基米德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总觉得心里还是虚得不行。
　　他也知道上车的第一个晚上很重要，萧瑜他们整晚都不会回来。作为组里主要负责端茶倒水的后勤人员，帮不了什么忙，稍不注意还会拖累他们……所以他也只能一个人忧伤地待着。
　　突然，门被敲响了。
　　套房里的青年浑身一震，几乎可以说是僵硬地转头看向门的方向。他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到极轻，动都不敢动一下。
　　敲门声响了一阵后很快就停下来，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而两分钟后，就在他以为门外的人将要离去的时候，外面却又传来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短短几秒后门锁“咔哒”一声人从外面撬开——阿基米德只能眼睁睁看着把手缓缓转动，接着走进来的是个熟悉的女人。
　　交流会上的那个女人！
　　来自中东的职业杀手还是之前的装束：长风衣，高跟鞋，手里提着黑色的长柄雨伞。
　　她背光站着，走廊里的灯光勾出女人的身形，而她的面容却因为背光而显得模糊不清。
　　雪莉向前跨出一步，语气森冷：“Shaw在哪。”
　　阿基米德被她的目光看得全身颤抖，不自觉地往角落缩了缩；而女人抬手缓慢地抽出伞中暗藏的利刃，抵上了面前男人的咽喉：“你还有十秒。”
　　青年被女人身上的杀气镇住。
　　听着雪莉毫无感情的倒数，他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他……他去找人了……应该在前面……”
　　闻言，女人勾唇笑了一下。她执剑的力道稍稍放松：“很好。”
　　这时候，阿基米德看到门边突然闪出一道熟悉的人影，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女人身后。
　　男人在和雪莉之间维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既不会让身体遮住廊灯投到女人身上的光，又随时能够出手——
　　比如现在。
　　阿基米德看见几步远的地方红弯了弯唇角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下一个瞬间就抬手一刀扎向身前正背对着他的女人。

　　察觉到身后细微的风声，雪莉终于发现不对劲。她矮身往前一扑，颇有些狼狈地避开了来自身后的袭击。
　　红也没想能够一击得手，他提步追上去，又反手带上门——套房里顿时陷入黑暗，只有窗户那里透出点光来。
　　一瞬间两人就战到一起，兵刃相交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雪莉的剑刃过长，在这种狭窄且多障碍的地方根本施展不开；红反而对这种环境适应良好，他的刀刃处理过不会反光，整个人都融进了黑暗里，完全找不到。
　　短短几分钟过去，两人还没过上几招女人身上就被开了好几道很深的口子；而与男性相比女性的力量向来又是短板，雪莉被身前红力道凶狠的斩击逼得连连后退——能还击的时机太少，很快她就落了下风。

　　阿基米德在他们的战斗一开始就躲进了角落里。担心引起车上其他人的注意，那两个暴力分子都没有用枪，而是选择直接上冷兵器干架。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但只听声音也知道战况很激烈。
　　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女人偶尔压抑的抽气声以及金属碰撞的脆响，然而却完全听不到红的声音。
　　女人此时已被逼至窗口，身影完全出现在窗下，阿基米德甚至可以看清她散乱的发髻和脸上的血痕；而在下一秒，他看见女人回头留下怨毒的一瞥，继而抬手猛地用剑柄击碎车窗，也不顾忌残余的碎玻璃渣，抓着窗框一下就翻上了车顶——
　　男人的身形这时候才从黑暗里显出来。
　　红拿刀柄敲掉几块大的碎片紧跟着翻上车顶，而此时车顶上女人已经跑到前面的车厢，只留下一点残影，最后消失在车顶上。
　　他微微扬了扬眉，最终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返回了车厢——
　　夜还很长，有的是时间。

　　短短十几秒后男人就又从窗口落了进来。阿基米德看着他抬手抹掉脸颊上一道割伤渗出的血迹，然后反手把刀刃插回背后的刀鞘。
　　红返回门边按亮了顶灯，然后走过来朝他伸出手。
　　阿基米德犹豫了一下，然后拉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看着他脸上明显惊魂未定的表情，男人一时沉默。他似乎纠结了好一会，然后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塞到他手里：“拿着。”
　　“哦哦哦……”阿基米德颇有些受宠若惊。
　　“知道要往哪里扎么？”红开口问他。
　　“……嗯。”青年犹豫着点点头。
　　“嗯。”红站起身，“我就不把枪留给你了，你身手太差，有枪的人会被优先照顾，懂？”
　　点头。
　　“很好，那我走了。”红转身朝门口走去，但就在门边又停下来。男人回过头，“实在扛不住的话就——嗯，”他冲着阿基米德手上的匕首扬了扬下巴，“割颈动脉，很快。”
　　阿基米德：“……”刚才那一瞬间怎么会冒出“他原来是个好人”的想法……

　　关好套间的门，简亦霄拐进九十两节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隐蔽处站定。他有点忧伤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等待十点的熄灯。
　　脸上的图案太过显眼、没有药水也根本洗不掉这种特殊的油彩——除了爬车顶，现在他也只能等着。

　　Jayden比较偏爱的一直都是能够一枪狙杀目标人物的委托——虽然这种情况比较少；所以更多时候他会用上几个月时间准备，然后在24小时内干掉目标。
　　大多数时候简亦霄并不喜欢在执行委托的过程中长时间露面，过高的出现频率会提高被记住的几率，而这便意味着被发现的风险将大大增加。
　　即使有伪装也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Jayden都没再接有护卫性质委托的原因……
　　就算这次的护卫任务只是委托的收尾部分。

　　【所以说把脸搞成这副鬼样子真不是我的本意啊！】
　　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厢外吹风的简先生在心里默默地想。
　　【看看，我做了多大的牺牲！】
　　【%$&|`*#……】
　　通讯器在这时候响起一阵细微的电流声，紧接着陆岑的声音响起来：“Jayden？”
　　简亦霄愣了一下，立即收拾好内心翻涌的一堆乱七八糟的OS，抬手按住耳麦：“……刚才在十号车厢碰到雪莉了。”
　　“没拦住？”
　　“她往前面去了，我现在不方便追。”
　　“嗯……”陆岑沉吟了一下，也想到了他脸上那个简直能闪瞎人眼的刺青，“先等熄灯吧。现在他们也还没上麦，等行动开始了你再过来。”
　　“……”
　　“对了，”没听到简亦霄回答，那边好像突然又想起什么，“我待会要是往外看应该不会一不小心看到你吧，是么？”
　　“！”这边已经半个身子翻上车顶、正准备去寻觅男神的简先生顿时一脚踩空，险些从车顶摔下去。
　　最后简亦霄只得一只手抓住车顶伸出的栏杆吊在半空，空出另一只手去按耳麦：“……绝对不会，放心。”

　　——要是连这都猜不到也不用混了。
　　陆先生淡定地切掉了通讯。

　　“我这边发现毒蛇了，五号车厢。”临近九点，唐少昕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来。
　　“嗯。”陆岑很快回复，“Jayden，听见了？”
　　“……等会，Jayden又是谁？”停顿半秒，唐少昕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请告诉我不是我现在想到的那个……”
　　“……Jayden？”同样没搞清楚状况的骆逸凡迟疑着开口。他只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他怎么会在车上？！”目前唯一清楚Jayden身份的萧瑜表示非常震惊。
　　“我熄灯以后过去。”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这时候横插进来，夹杂着很大的风声，人应该在车厢外面。
　　“好，到时候我跟你一起。今天晚上必须做了她。她太碍事了。”陆岑直接无视了其他三人，“Shaw，待会过去跟你发现的那个目标摊牌，强制他跟我们合作。”
　　“收到——”默默把疑问咽回去的大盗先生回复。
　　“除了刚才Shaw碰到的妮可，车上还有一组黑桃现在还不明确，Ivan暂时先保持机动，接下来看情况。”
　　“嗯。”骆逸凡淡淡地应了一声。
　　“Jayden你们之前都见过，知道他过来帮忙就好。行动开始后通讯器联络，至于其他事情到时候再说。”陆岑用一句话解释了下后总结，“天亮见。”

　　通讯结束后又过了好几分钟，前探员先生才终于在记忆里翻出了有关“Jayden”这个名字的信息——直到前世的最后几年，总部里有一组探员连根拔起一个牵涉甚广的贩毒网络。而这伙人之所以会被发现，就是因为继承人水平太次，前任头目死于派系斗争后还没撑过几年就被FBI直接连窝端了。
　　最初的那个头目，就是在重重保护下被“Jayden”干掉的。
　　事情结束后有探员顺着“Jayden”查下去，最后整理出将近二十起案件。案件的时间跨度接近十年，平均下来每年Jayden会接一到两笔单子。而那些死者普遍涉及地下世界和黑白边缘地带，最终却全都被判定为“死于意外”——
　　根据线人反馈，Jayden巅峰时刻接过的最大一笔单子佣金逼近九位数，成功暗杀一名黑手党教父级别的角色；但他却在一年多后突然停止活动，时间算起来大致是在大盗Shaw更换搭档前后。

　　陆岑在靠近车厢连接处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简亦霄过来。
　　此时火车恰好驶入一段隧道，车厢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只有偶尔几个地方还亮着电子屏幕的微光。男人和其他旅客一样闭上了眼睛，把自己隐入黑暗里。

　　之前有时候陆岑会想：为什么简亦霄会一直追在他身后呢？就算是最可笑的一见钟情，近十年的时间也该淡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是搭档——好吧，说是搭档也不太合适。因为那时候组织刚刚建立情报部门并不完善，他平时也很忙，只是负责给简亦霄提供相关情报而已，其他一概甩手不管。
　　那个时候简亦霄也还不过是个少年，经过无数次的“偶遇”两人开始有交流，再之后他便送来一株盆栽让陆岑“暂管”，然后一到没有委托的时候就过来浇水，每天一次雷打不动。
　　陆岑有段时间嫌他烦，就折腾出一堆事情让他干，而简亦霄居然就真的认认真真干了整整一个月乱七八糟的杂事，还能抽空过来浇水。这件事一直持续到最后陆岑难得感到有点内疚——这就算是默许了简亦霄每天一次的“签到”行为。
　　后来情报部完善之后上面就直接把谢瑾分配给了简亦霄，他们两人的搭档生活算是就此结束。而之后简亦霄依旧保持着“签到打卡”的良好习惯，期间曾表白过无数次——虽然陆岑表示第一次的时候有被震到，但再往后就麻木了……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其他下属工作人员常常能看见Jayden一脸心碎的表情从Deer办公室出来……
　　这种“告白→被拒→再次告白……”的死循环一直持续到Boss把他调去缺人的纽约分部——
　　那盆花现在还摆在他办公桌上，长得很好。
　　那时候居然没被简亦霄浇死。
　　陆岑无声一哂。

　　列车驶出隧道的瞬间车厢一静，陆岑感到身后有人把手搭到他肩上。他睁开眼回头，简亦霄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红”的脸和他原本的样子其实相差甚远，现在只有他的眼睛看起来还和原来一样，很深的黑色，在暗处显得很亮。
　　陆岑站起来，稍微偏了偏头示意他继续往前面的车厢走。
　　简亦霄默不作声地走到陆岑身前开路。
　　面前两步远地方的年轻男人背脊挺得笔直，一边向前走一边挽起两边的袖口，只留下一个线条模糊的背影。他的脚步很轻，即便是硬质的鞋底，踩在车厢地面上也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算看不到他的表情，陆岑也知道他现在是Jayden，一个专业的Assassin，即将在这趟列车上了结他的目标。
　　这一节车厢走完，并没有看见持伞女人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和四号车厢连接的地方，前面的简亦霄抬手准备开门。这时候萧瑜的声音突然在通讯频道内响起来：“我跟目标在上面，后边有人跟来了，你们谁有空，过来帮个忙？”
　　简亦霄回过头去和陆岑对视了一眼，后者抬手按住麦：“我和Jayden这里暂时还走不开——”
　　下一秒简亦霄面前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开门的正是雪莉。三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一时间都愣在那里。零点几秒的停顿后雪莉“唰”地拉上门转身就跑，而简亦霄也毫不含糊当即追了上去，两人的身影一瞬间就掩进了四号车厢的阴影里。
　　频道里骆逸凡表示会马上过去，陆岑切掉通讯，这才朝第四车厢的方向追过去。
　　说实话他对简亦霄的身手很放心，一点也不担心雪莉会把他怎么样。等他进入车厢的时候那两人已经逼近车厢连接处，陆岑只看到他俩一前一后没有重量一般翻上下一节车厢的车顶，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陆岑跟上去，正准备攀上车顶的时候却听见简亦霄的喊声：“别动！”他立即止住脚步，下一秒就有一串子弹从他身旁擦过去，打在他身后的门上，火星四溅。

　　车顶上雪莉奋力扭身从年轻男人的桎梏中挣脱出去。她退到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扔掉手中已经空了弹夹的枪，眼神阴狠：“这事不是你们该管的！”
　　对面简亦霄看着她，眼神突然温和下来：“认识一下，我叫Jayden。”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女人眼神一利：“原来是你！”
　　“既然知道我那就好办了，”男人微笑，“我们都是拿钱干活，雇主的话大过天，有什么事管不了？”
　　“好。”雪莉反而笑起来，“那就让我领教一下——”
　　想要干掉Shaw怕是不可能了，现在能不能在Jayden手下脱出还两说。火车马上要进站，她很清楚今夜必定不能善了，继续拖下去也只会对她更加不利。
　　话未说完女人手里的长剑便极速向前刺出，锐利的剑刃直逼男人面门——
　　杀手的世界向来信奉先下手为强，什么光明正大的对决那都是笑话。
　　简亦霄脚步一错避开雪莉的剑锋，踩着车顶边缘直接跃到她身后。雪莉前跨旋身，手中长剑横扫，直直迎上对面的刀刃。
　　简亦霄稍微偏了偏用力的角度，手中的刀向着雪莉的手直直削过去。她的剑柄并没有护手的设计，对面男人的刀一直逼到她眼前。女人的手腕下压，反手一翻，隔住简亦霄的刀反压过去。他的刀并不长，为了别开他雪莉前进了好几步。
　　这样一来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非常近，但等雪莉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简亦霄突然撤掉了左手刀上的力道，接着整个人微微蜷起，以一种非常微妙的姿势撞进了女人的怀里——
　　雪莉的动作陡然僵住，她清楚的感觉到冰凉的刀刃从腹部刺进来，随即火烧一般的剧痛窜上大脑。男人右手握着第二把刀，掐准了时间用左手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手上还在缓慢地用力，刀刃最终刺穿肺叶，而女人的惨叫声只余下几声微弱的呜咽散在风里。
　　雪莉手里的剑刃脱手，在车顶上滚了几圈掉了下去。她看见近在咫尺男人的眼里是奇异的平静。
　　他说：“Have a nice dream.”

　　简亦霄在之后又补了一刀。
　　直到女人的温度开始下降，他才收了刀站起来。
　　陆岑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简亦霄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都是血污。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嘴角最终扯出了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