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狼者说》赤子的时光

6、海萨想上学

　　开春后，秋瑾雇了一个老妈妈来照顾海萨，将儿子们解放了出来。自那以后，她和三个儿子每天日出上山捕猎，日偏西时回家。
　　在往年冬天里，山里的野兽在冰雪里找不到食物，有时就会下山袭击村庄。而白秋瑾一家正好就住在靠近山上的地方，倒是白捡了不少送上门的猎物。秋瑾将那些猎物的肉留下食用，皮毛则送去镇上贩卖。
　　一个冬天下来，白家倒也算是小赚了一笔。加上白狼王从狼群出走时身上带的钱，和在地里刨食的村民们相比，也算是小富人家了。
　　夏天的时候，白秋瑾又活捉了一头怀孕的母山羊回来，养在了院子里。她倒不是为了吃羊肉，而是想给海萨喝羊奶，毕竟海萨也到了断奶的时候了。
　　海萨现在已经可以独立行走了，有时候甚至还可以跑几步。吃东西也不用人喂了，偶尔还会自己爬上床睡觉——当然了，如果秋瑾看见了，会上前把她抱上去。
　　她能说的话越来越多了，也可以听懂秋瑾的一些指令并完成，比如让她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之类的。
　　不过在这个时候，秋瑾已经不打算让她学习捕猎了。海萨是人类，只要像人类一样简单快乐地（大误）生活就好了。

　　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地里的租子已经收上来了。粮食不多，但暂时够海萨吃。
　　这时候，海萨已经彻底断奶了。为了保证她的粮食供应，秋瑾用卖皮货的钱又买回了二十亩地。

　　地主家的小女儿和海萨年龄相当，地主娘子偶尔也会带着孩子来串门。
　　在那个时代，等级观念在人的心里是根深蒂固的，这也就使得地主娘子本能地不希望女儿和佃户或者下人家的孩子玩耍。而白家不一样，白家是有着自己的土地的，并不给地主家种地。
　　加上白家家境也不错，是全村除了地主家以外唯一一户能够顿顿吃肉、穿丝绸衣服的人家。如此一来，在地主娘子眼里就觉得海萨家和自己家是相对平等的，也就愿意女儿和海萨玩耍。
　　秋瑾也愿意和这位地主娘子多来往，毕竟她对于人类的生活还是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时间一长，两家的关系倒是也处得不错。
　　在地主娘子的帮助下，秋瑾也学着拿出一些钱来在村子里放债。利钱只收一分，有时还会更少，但必须按时给。如果还不上钱跟她慢慢磨的，秋瑾也不多废话，到了秋天直接去对方的地里连本带利拿走相应价值的粮食。或者说去对方的院子里，提走相应价值的牲畜。
　　狼性和人性，在她身上微妙地融合。但不管怎样，他们一家人算是在村里慢慢地站稳了脚跟。
　　随着年龄的增长，海萨也渐渐走出了那个小木屋，来到了同龄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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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妈妈，朝食做好了吗？”日出时，白秋瑾来到厨房。
　　“快好了，娘子再等等。”
　　一小锅用羊奶泡着的米糊正在锅里煮着，看得楚妈妈直吞口水。这两年收成不好，家家户户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偏偏这白家的大姑娘，仍旧是养得金尊玉贵的，着实羡煞旁人。
　　除了羊奶和米糊以外，海萨还要吃鸡蛋。
　　早饭很快端上了桌子。海萨人小，胃口也小，根本吃不了多少，所以分量也不大。她吃完以后，剩下的那一点儿就被楚妈妈拿回家了。
　　“海萨，妈妈和哥哥们去打猎了。”出门前，秋瑾在海萨脸蛋上亲了一口，“家里有肉干和羊奶，还有点心，饿了自己拿来吃。”
　　“好的，秋瑾。”海萨道，“路上小心。”
　　“……不许玩水啊！”

　　海萨小的时候，秋瑾一直绞尽脑汁纠正她的称呼，可怎么都改不过来。当时地主娘子还安慰她来着，说等孩子长大了自己就改过来了。
　　现在她长大了，倒是也真的不叫秋瑾姐姐，人家直接叫秋瑾！
　　秋瑾也着实拿她没办法，只能随她高兴了。好在三个狼崽子没学她，不然她真的要头大了。

　　“海萨，海萨！”这时，地主家的三姑娘在屋外喊道，“我来找你玩了！”
　　“哈哈，快去吧。”秋瑾摸了摸海萨的头。
　　“嗯。”

　　在村里的孩子们眼里，三姑娘和海萨是两个与众不同的存在。无论是白嫩的肌肤、漂亮的衣裳还是手里的零食，都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因而，两个孩子也没有其他的玩伴。每日里出来进去，形影不离。
　　这天出门后，海萨将她的肉干分给了三姑娘。三姑娘也将家里的葱油饼给了海萨，二人坐在小溪边，痛快地吃了起来。

　　“海萨，”三姑娘道，“今年的冬学你念吗？我妈妈和我舅舅想送我去。”
　　“冬学？”海萨一愣，“那是什么？”
　　“就是小学啊，教我们识字、写字、习经史还有学六艺。”

　　在农业社会，学生的入学时间与学期长短大多是围绕农事展开。农家一般都是腊月入学，次年三月散学，所以被称为冬学。因为在其他季节，孩子们需要帮家里干农活。
　　而当时的入学年龄是八岁到十五岁，海萨入冬以后就八岁了，正好是上学的年龄。
　　但对于海萨来讲，上学是一个很新鲜的词。因为在她的家里，没有一个人是上过学的。
　　从她有记忆起，哥哥们每天都要和秋瑾出门打猎。她以为她长大以后也会跟秋瑾出门打猎，秋瑾却说不需要。家里也没有农活需要她干，使得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做什么。
　　她还想再多问一些关于上学的事情，突然听见了楚妈妈的声音:“海萨，吃饭了！”

　　朝食和哺食之间，海萨还要吃一顿白米饭和肉。每天出门前秋瑾会把食材准备好，楚妈妈中午做好以后，叫海萨去吃。
　　“三姑娘，你去吗？”海萨问到。
　　“走吧！”小孩子哪有不贪吃的？一听海萨说愿意分享她的饭，马上就欢天喜地地站起来了。
　　“哈哈，走吧！”

　　一锅鱼汤（鱼是秋瑾用鸡肉换来的），一道红烧野猪肉，一锅大米饭，这就是海萨今天中午的加餐。
　　楚妈妈家的孩子都围在厨房门口，看得眼睛都要发直了。天知道，他们多少年前吃的肉啊。
　　楚妈妈上前将孩子们驱散开，自己进厨房把食物端了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楚妈妈，”海萨问道，“你知不知道上学是什么？”
　　“上学？”楚妈妈一愣，“就是读书识字，还有就是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大概这些吧。”
　　楚妈妈也没上过学，只能说个大概。那可是个烧钱的玩意儿，她哪里去得起？
　　海萨托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个七岁多的孩子自然吃不了这许多菜，等她们吃完以后就让楚家的孩子们把剩菜剩饭分着吃了。
　　下午，海萨陪着三姑娘一道去了地主家中，到书房里翻了几本书出来。可是两个人都不认识字，谁也不知道书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海萨生平第一次对上学产生了渴望。

　　太阳偏西的时候，秋瑾等人回来了。楚妈妈还要过一会儿才来做饭，她便将新摘的水果给海萨吃了，又给她烤了点心。
　　“秋瑾，”吃点心的时候，海萨突然道，“我可以上学吗？”
　　“上学？”秋瑾听到这两个字的反应，和海萨白天差不多，“那是什么？”
　　“就是教大家认字还有写字的，”海萨道，“认识了字，就可以读三姑娘家书房里那些书了。三姑娘说她今年腊月要入学，我也好想去啊。”
　　秋瑾摸了摸海萨的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不是说她不愿意让海萨去上学，而是她真的不知道上学是什么东西。在她一直以来的认知中，都觉得只要精心调理好海萨的饮食、让她不要像以前被狼妖收养的孩子一样肠胃受损早早死去，就很好了。至于精神追求之类的，她都没有顾上。
　　看看自己在院子里满地打滚的三个狼崽子，每天最重要的就只有三件事情，吃肉、狩猎和玩耍。狼妖是吃生肉的，在回家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山上吃过了晚餐，然后才把猎物背了回来。等到他们按照妈妈的吩咐把皮清洗、存放好，又把肉存进了地窖以后，他们就开始在院子里疯玩了。
　　你追我，我追你。你把我翻倒，我反身又压住你，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
　　而海萨只是静静地看着哥哥们。
　　秋瑾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第二天，她没有出去捕猎，而是把三个儿子放去山里玩耍。自己提着一只野兔和一只下蛋的山鸡，去了地主家。
　　她想问清楚，上学究竟是什么。
　　待到地主娘子给她解释一番后，她试着说道:“那么，上学就是在教孩子如何更好的做人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地主娘子道，“上学以后，就可以识字。识字以后，就可以读书。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为人处世的道理也都在里面写着呢。”
　　“我明白了。”秋瑾道。
　　“海萨娘，你是想让海萨读书吗？”地主娘子问到。
　　“海萨昨天说想读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好问你了。”秋瑾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应该送海萨读书去。”
　　“那还用说？”地主娘子道，“没钱的人家也就罢了，你又不缺银钱，当然要让孩子去上学了。冬学腊月开馆，到时候就让两个孩子每天一起上学去。”

　　回家以后，秋瑾从仓库里挑出了一张完整的虎皮，拿到城里去卖了。卖来的钱，便作为了海萨的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