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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捉虫) ...

  •   鼓岩山下连片长着腊梅林,十里连绵不绝,远远看去仿佛无数金色蝴蝶堆叠在枝头。

      冷予瑾将马车停在平坦的地方,拴好了马,然后将啼莺从马车上接下来。照例检查了一番啼莺的着装,确认他穿得暖和了,冷予瑾才牵着他往山下走。

      前几天遇到孟声,啼莺知道了冷予瑾决心用他的三年时间为自己换来密毒配方。虽然最后也被冷予瑾说服了,但啼莺心里仍然是难以释怀。

      冷予瑾对他这么好,啼莺感动得无以复加,心中对冷予瑾的情意更是满溢出来。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让冷予瑾为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冷予瑾本该超然于世外,没有人能束缚住他,如今却让自己成为了他的软肋。值得吗?

      “你心不在焉。”冷予瑾的声音忽然响起,“如此良辰美景,走神可不好。”

      啼莺循声望过去,迎着冷予瑾注视自己的目光,轻点了一下头,收回了思绪。他跟着冷予瑾往前走,抬头去看山顶那面天然的石鼓。

      正如传闻所说,鼓岩山上的这面石鼓十分巨大,在山下远远就能看见。它耸立于山顶,从山下看去,仿佛与天相接,也难怪历代帝王与臣民都认为敲鼓可以传达天音了。可惜山顶被官府把控,否则啼莺还真想去敲一下鼓。

      看了一会儿,啼莺便将视线转向正面的腊梅林。入目皆金黄夺目,煞是好看。

      “真是壮观。”啼莺感叹了一句。

      冷予瑾却说:“是不错。但比起阑州霖陵郡的红枫林海,还是差一些的。”

      阑州霖陵郡。啼莺记得这是冷予瑾幼时居住之地,之前两人能对上同一首童谣,所以他们很可能生于同一个地方,这霖陵郡也是他的家乡。

      “徒儿真想去霖陵郡看看师父所说的红枫林海。”说不定还能想起有关家之所在的线索。

      冷予瑾想了想,说:“明年秋天红枫时节,我带你去。”

      “咦?”啼莺感到不解。明年秋季,他们应该还在幽谷中,怎么能去霖陵郡看红枫?于是他说道:“幽谷毒门不会放我们走吧?”

      “他们不放,我也能带你走,反正他们追不上我。”冷予瑾理所当然地说,“就算是长工,每年也有休息的时候,我们当然也可以要求休假。”

      “……师父说得对。”啼莺应道。

      啼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想岔了,就算自己成了冷予瑾的软肋,这个人也不会被别人拿捏着软肋而束缚住。他依然是洒脱不羁的,与幽谷毒门只是做了桩交易,而不是对他们服软。

      这么一想,啼莺的心里忽然明朗了许多。他应该听信冷予瑾的安排,不该总是庸人自扰,反而让冷予瑾还要为他多操一份心。

      冷予瑾便看着啼莺突然恢复了精神,拉着自己在腊梅林中走着,收集着脚边落下的还算完整干净的腊梅花。

      “你收集这些做什么?”

      啼莺将腊梅花收在帕子里,答道:“拿回去制成干花,给你做一个香囊。”

      冷予瑾看了一会儿,也学着他的样子从地上挑拣出合适的花朵来,放在自己的帕子里。啼莺看在眼里,猜到冷予瑾是不是也想给自己做一个,偷笑了一会儿,也没有作声。

      过了几日,两人返回青茶镇时,腰间都多了一个丝锦制的香囊。

      啼莺原本以为冷予瑾不会这类针线活,做出来的香囊应该比较粗糙,没想到拿到手之后,发现对方做得比自己还要好。丝锦上的暗纹对得整齐,缝边处的针脚细密,且藏得极好,在外面根本看不见,而且他还在香囊的角落处绣了一个七字。

      他竟不知道冷予瑾连针线活都这么擅长,于是问道:“你连女工都‘略知一二’吗?”

      冷予瑾这回没有应下,而是说:“第一次做,算是触类旁通吧。做这个要的是手上工夫的细致,与施针和使暗器的感觉差不多。”

      啼莺将信将疑,他学了一段时间的针灸,并不觉得以往做些针线活的经验对自己有帮助。他又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如此精美,也是冷予瑾心意的体现,便欣喜地将它挂在了腰间。

      过了一月,临近除夕,啼莺和冷予瑾在堂屋里写新年用的对联和福字,而陈余也过来向冷予瑾告假,准备回家过年。

      冷予瑾给他支付了这个月的工钱,又给他添了个新年红包,告诉他:“我和徒儿出了元宵就要离开此地,三年中都不会再回来,你明年重新找个人家做活吧。”

      陈余拿了红包,本来十分高兴,听到雇主要离开三年,立即不舍地说:“啊?怎么就要离开了呢?像冷公子你们这样好的雇主,我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家了。”

      啼莺也很喜欢陈余,他人老实本分,干活认真,也不会对他和冷予瑾的关系说三道四,想到以后不能见面了,也跟着有些不舍。他连忙从自己的钱袋里拿出些银子来,拿一旁桌面上的空白红纸包了,递到陈余手上。

      “陈大哥,这个红包你拿着,希望你明年能找到其他好雇主。”

      冷予瑾注意到啼莺的神色,略一思索,便对陈余提议道:“这样吧,我给你写一份免租金的租契,这三年你就住在这里,在镇上干活也方便。如果这期间你想娶妻生子,西厢房的另外两间房你可以自由使用。你看如何?”

      “哇,这……”陈余觉得自己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中了,惊奇道,“这么好的事,真的可以吗?”

      “当然。宅院也需要有人打理,我会留下一笔修缮银钱给你支用。”

      陈余欢天喜地地应下了,于是冷予瑾找来空白的纸,给他写了一份免租金的三年租契。

      待陈余拿着租契离开之后,啼莺才对冷予瑾说:“谢谢师父。”

      冷予瑾正提笔在红纸上写福字,他专注地看着手下的笔迹,嘴里问:“谢什么?”

      “我知道,你是见我不舍得陈大哥才这样安排的。”

      “一半是。”冷予瑾写好了这个福字,将红纸拿到一边晾干,接着说,“另一半,我说的也是实情,三年之后我们总要回来的。”

      回来。这个词听起来多么美妙。啼莺微笑着应了声,也拿起笔来,和冷予瑾一起写福字。这个宅院里门窗很多,需要多写一些福字贴上。

      书写对联和福字并张贴,采买过年的食物和用品,定制年后穿的新衣,清扫宅院并扔掉破旧之物,年末的种种事情忙完,便到了除夕当天。

      年夜饭,啼莺用心做了好几个精致的菜肴,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敢多做,怕一两天吃不完就放坏了。桌面正中摆着一道清蒸整鱼,象征着年年有余,围着这道蒸鱼,分别摆着红烧猪肘、酱牛肉、香菇炖鸡汤、春卷。四菜一汤,以荤菜为主,对两人而言已经很丰盛了。

      冷予瑾开了一坛酒,但是他不让啼莺多喝,只给他倒了半碗,告诉他限量这么多。其实啼莺酒量还可以,不过因为在喝药,确实不敢贪杯,就拿着这半碗酒慢慢饮着。

      只是冷予瑾出师后的十年以来,第一次和人一起过除夕。他心里高兴,一边吃饭一边喝酒,等到添酒时发现倒不出来,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将一整坛酒都给喝完了。他之前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因为从医的习惯,平日里几乎不沾酒,不过现在也没感到醉意。

      用过饭,冷予瑾和啼莺拿起之前就准备好的纸灯笼,走到堂屋外面。啼莺点燃灯笼里的蜡烛,然后冷予瑾用铁杆支起来挂在屋檐下。这是阑州霖陵郡的风俗,除夕夜在家中挂上纸灯笼,睡时也不熄灭烛火。若第二日蜡烛全部燃尽,便说明这家来年风调雨顺,是个好兆头。

      之后两人便去浴室洗澡,俗话说除旧迎新,不仅要在除夕这天扫除,还要洗净身体,来年才过的顺利。

      冷予瑾之前喝了一坛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而泡过热水澡之后,被这热气一催,便觉得十分困倦,想去睡了。可是他答应了啼莺,要和他一起守夜,等到子时之后才去睡。于是他便用冷水洗了脸,强撑着精神。

      因为冷予瑾表现得很正常,啼莺起初也没有察觉到他有些醉了。直到啼莺为了打发时间拉着冷予瑾对弈,发觉对方落子时不像原先那般一步算百步,而显得有些凌乱,他才恍然明白冷予瑾这是强撑着精神陪自己。

      于是他放下棋子,对冷予瑾说:“师父,我好困,想去睡了。”

      冷予瑾的脑子现在有些钝,说话语速也慢,问他:“不守夜了吗?”

      “不了。”啼莺故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假哈欠。

      冷予瑾信了他的话,正想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却被啼莺拉着手,站了起来。

      “明天再收拾。”说罢,啼莺牵着他的手,催着他去了寝室。

      啼莺先上了床,在里间躺着,借着夜明珠的幽光去看冷予瑾。见他卸剑脱衣,动作有些迟滞,爬上床后像平常一样伸手揽住了啼莺。但他的脑袋一沾到枕头上,立刻就闭上了眼,呼吸也随之放缓了。

      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真是困极了。啼莺注视着冷予瑾,能感受到他呼吸间轻微的酒气。很难见到冷予瑾睡得这么沉,好像怎么吵都不会醒来似的。

      过了一会儿,啼莺小声喊了一声:“师父?”

      冷予瑾没有睁开眼,若是平常,他肯定会醒来,然后问啼莺怎么了。于是啼莺又用正常大小的声音喊了他一声,而他仍然无所察觉地熟睡着,真是睡得极沉。

      于是啼莺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偷偷在冷予瑾的下巴上亲了一下。然后他退开,紧张地去看冷予瑾的脸,仍然是熟睡的模样,他便放下了心。

      摸着自己的嘴唇,啼莺无声地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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