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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月20日:让我再看你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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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在播放早间新闻,经年从洗手间里出来,用毛巾擦掉头上多余的水珠。暗金色的床单上摆着自己的行李,衣服,还有昨天从书恒那里拿回的钱包。
他在另一张床上坐下,又一次把钱包打开,又一次看到那个空着的透明口袋。昨天那不是梦,是真的,她是真的把那张照片收回去了。如今,有关于她的一切,他终于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记忆。
代替那张照片,多了一张名牌男士服饰店的礼品卡。算是赔给他那一件西装外套。她果然够狠,连曾经拥有过她气味与体温的东西也不愿还给他了呢。
经年知道,她这样做是对的。无论她对自己还有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过去还有百分之一的眷恋,也都不应该影响到现在的生活。
她一直是个理性的女人,总是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一直都是自己想要得太多,是自己给她添麻烦了。
刘艺和未出生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他,那才是他现在拥有的,可以肆意拥抱,不需要思考,不需要顾忌别人的眼光想法。
是否这一次回去,就不要再回来了呢。买房子的那些钱,他会想办法去还。他们要他做的事情,换做别人也一样可以做,并不是非他不可。项目已经在稳步进行中,所里有的是专业精尖经验老道的人可以顶替自己。
他不求飞黄腾达,也不再想要奢求不属于自己的生活。身边的同学,朋友,即便没有钱,不都还活的好好的,不是么。
这个社会上,最多的还是如他们一般的普通人。为了吃穿,为了生活,每日奔波。也许偶尔会觉得枯燥,也许会觉得生活没有方向,也许会忘记自己曾经想要什么,也许习惯了仰望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
但是生活本身自有乐趣所在。抚妻弄儿的快乐,也是幸福。在不太忙碌的节假日,周末,一家人躺在公园的草地上看天,凑在阳台上抢水果,陪着孩子玩乐,捧着本书塌下心来喝个茶,与妻子聊个天,也许是那些每日忙于事业,钻于仕途,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灯红酒绿的人们无暇享受的平和。
不一定非要宝马奔驰才可以出门,车价在降,花个十万买一台家里用,也一样方便。不一定非要别墅豪宅,全家人在一个屋檐下,无病无灾已经是幸福。
若不是自己不懂得知足,哪里又会带来那么多烦恼和混乱。
经年把衣服用品一件件打进行李,拎起来回头看看这金碧辉煌奢侈的套间。转身离去。
他把停在医院对面饭店的停车场上。道旁树挡住了上午还不算毒辣的阳光,车内光影斑斓。书恒告诉了他艾默出院的时间,让他离开之前,可以再看她一眼。
“在分离的那一瞬间
让我轻轻说声再见
心中虽有千言万语
也不能表达我的情感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让我再看你一眼”
经年嘴里突然哼出一首老歌,哼到最后,把自己哼笑了。想起十七年前,自己就开始偷偷在一旁看着她了。这样想来,她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还不如他偷偷陪伴的时间多。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变态跟踪狂的潜力。
那时候是不敢贸然上前,只要远远看着,知道她在干什么。心中总是惴惴不安,怕她看到自己,会觉得自己讨厌,又很想她看到自己,了解自己的心意。
现在这样看着她,心情却平实了很多。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时不时勾起他回忆的小动作,还有那些动作曾经伴随着的快乐和充实感觉。他突然发觉自己也许真的还活在自己的回忆上,没有向前迈步。大家都向前走了那么远,只有他还留在十五年年,留在那个幼稚,任性,执拗的青葱岁月蒜苗男的世界里。
车上的表跳到十点,一辆黑色卡宴停在了医院门口。车上走下来两个人,正是严雨和于书恒。
书恒向马路对面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辆挂着军牌的车停在那里。车窗玻璃反射着树影,看不到人。但是他知道,经年一定在那里等着看艾默出院。
艾默这一次生病,经年也罪魁祸首之一。但是书恒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执著,着实让他感叹。敢问有几个人能够经历十几年的时间,心里都只装着同一个人。就算他自己已经分不清楚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艾默本身,还是他这么多年来,自己用记忆捏造出的虚构人物,
十分钟后,严雨掺着艾默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比一周前又瘦了一些,脸色是大病初愈的白。经年的胸口一阵揪痛,没有等他们上卡宴,就发动了车子离开了。
开着车上了环线,正好是周末上午,车流不多,如果顺利,应该很快就回去了。看着出口的标示,经年心头一动,猛地一打方向盘,擦着防护栏就冲了下去。后面有司机把喇叭按得山响,他减了速度停在路边。
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胸膛起伏,像是跳上岸快要憋死的鱼。把着方向盘的手居然也开始颤抖起来。
“至于么?”他对自己说。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子了?神经性肌肉痉挛,当年被父亲打出来的毛病。现在不冷,也不热,也没受刺激,怎样也不该犯啊。难道放弃一个人就这么难?
“她已经离开你十五年了。任经年,是个男人就别这么婆婆妈*。你看到你自己的优柔寡断给她带来了什么。你是要她幸福,不是要她不幸。”
他打开广播,趴在方向盘上,躲在路况新闻的声音里闷头流泪。三十二年的生命,自从懂事之后,自己似乎就没有哭过。就算艾默离开的时候,也未留过眼泪。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在心里存着一丝希望与侥幸。而在今天,他是真的要抽刀和过去彻底斩断了。
是时候了,自己的执著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已经害到了自己所爱,和爱自己的人。
广播里传出一首歌,“That’s just life 笑对现实的无奈
不能后退的时候不再傍徨的时候
永远向前路一直都在”
等经年回到家,已经错过了刘艺去产检的时间。他把车直接开去了医院,匆匆忙忙跑去妇产科。迎面看见刘艺和另一个女人并肩出来。
“刘艺,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怎么样?”
两个女人一起转过头来,经年看清另一个女人的脸,猛地钉住。
“经年,你怎么才来,昨天不是说好了提前回来么?要是等你,孩子都出来了。”刘艺走过来锤他一拳,然后发现他看着自己身后的女人皱眉头,便转身介绍,“这是Samantha,我等你的时候认识的。Samantha,这是我老公,我刚才和你说过,搞研究搞的人有点儿木,你见谅啊。”
“帅哥,你好,任先生是吧,我是Samantha~”女人微笑着伸过手来。
经年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僵硬,也还是伸过手去。女人主动地握了上去,顺手在他手心里轻轻的勾了一下。
“你叫他帅哥,他还不美到天上去?”刘艺咧着嘴,上下看看经年,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就算是我老公,我怎么看怎么顺眼,也没觉得他帅啊。”
“美女,你这话说的,人家任先生是一表人才~”
“我对你这句美女也开始深表怀疑了,刚才还瞎开心来着。”
“听任太太说,任先生在北京工作?”
经年想,我在哪里工作你会不知道?不过他必须要把这戏陪Samantha演下去,不能让刘艺看出破绽。
“也不是,只是最近有个合作项目,去北京出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的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不过,也许这次回来就不去了。刘艺怀孕了需要人照顾。”
经年注意到Samantha听到他这句话,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说,“帅哥,事业可是男人的追求,千万别回头说我们女人扯你后腿。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工作,我想任太太也会支持你的吧。而且,她现在才两个月不到,如果需要照顾,我可以来帮你照顾美女啊,你就放心吧。不是说怀孕的时候看谁像谁么,刚才美女还说,要天天看着我,以后孩子好像我呢,呵呵~”
“就是就是,如果女儿要像Samantha这么漂亮,我以后可要把家里门槛修结实了,别让小伙子把门槛踩烂了。经年,放心,我很好,医生说孩子也很健康。你去忙吧,不是还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该结束了么?我还等得了这几天。”
打死经年他也不会相信,Samantha和刘艺在医院相遇是件偶然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放心Samantha照顾刘艺。看她的反应,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有放弃的想法一般。
刘艺面对经年,背着Samantha的时候,这个女人的脸上就挂上个冷冷的表情。经年明白,他们的用意很清楚,就是利用刘艺和孩子向自己施压。无论自己是不是想要半路退出,他们应该都会做到这一步。
人有了在乎的事情,就有了弱点。而经年的弱点之一,就是家庭。
从自己打电话借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陷入这个沼泽,无法脱身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还会心存侥幸心理,以为只要还钱就可以全身而退。
Samantha看看表,双手一摊,“帅哥,美女,我要走了,祝你们婚姻幸福,”然后她轻轻的摸了摸刘艺的肚子,眼睛却看着经年,“生个健康的宝宝。”
“嗯,Samantha,有空一起去逛街。”
“当然,美女,我陪你去买baby的衣服啊,我认识一个朋友开店,可以打折噢~”
经年陪着刘艺往停车场走,刘艺似乎依然在认识新朋友的兴奋中,“Samantha人很好呢,我已经做完检查了,她还特意介绍认识的医生给我。妇产科的主任医师,杜主任,很有名。如果没有关系,根本见不到她的。杜主任和Samantha很熟,还说,以后我来都可以直接找她。”
“刘艺。”
“嗯?”
“不要那么容易相信陌生人。”
“不会吧,经年,你别把所有人都当坏人。我知道现在坏人很多,但是我知道Samantha不是的。她又不图咱家的钱,噢,当然,就算她有想法,咱也没钱让她骗。就你我手里的那点儿权利,能给人家带来什么。她可是从美国回来的,家里背景很厉害。咱一穷二白,剩下一家三口三条命之外,还有什么?”
经年心中突然有些害怕,搂着刘艺站住,“我就说了一句,你就回我这么多。我不就是提醒你一下么。怎么命啊命的都出来了。怎么样,医生今天怎么说,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的么?宝宝有没有动?”
刘艺拍开经年的手,“你倒是心急,才七周而已,现在就这么大一颗豆子,胎心音还听不到呢。我来检查就是确定下自己真的怀孕了,看一*体的状况,子宫的情况,医生了解下继往病史﹑手术史及家族史,抽了血,验了尿,拍了心电图……”
听着刘艺噼哩啪啦的讲着自己错过的第一次产检,经年的心头柔软,把她搂得更紧了些,“老婆,辛苦了。”
“是啊,是啊,很辛苦。抽血了呢,晚上我要吃麻辣锅,好好补一补。”
“麻辣锅孕妇可以吃么?”经年质疑。
“为什么不能吃?对噢,医生说了,我现在心情不能波动太大,否则孩子会腭裂或唇裂,你不能气着我噢。”
“好好好,什么都依你。多吃点儿有营养的,别总想着麻辣锅。”
在家楼门口停车,让刘艺先上楼,经年自己去停车。打开后车厢,看着自己的行李,经年迟疑了一下,终是只拿出了那件随身包便转身离去。
回到家,严雨的妈妈就迎了上来,一脸怜惜抱怨微嗔的表情,抓着艾默就往屋子里走,“丫头,你说说,怎么发个烧都能烧成肺炎住院了。才和你说过要多注意身体的,不听话。”
她在艾默手背上轻拍两下,算是惩罚,“送你回来那天,只当你是小感冒的,早知道我应该留下来就对了。你这样怎么让我放心噢。那个师父说的对,我天生就是*心的命。”
艾默心想,留下来可就看到你儿子弄的一屋子狼藉了。如果那样的话,真不知道老太太会什么反应。回头说不定和她儿子一起搞不清楚状况,也许就不是她一个人生病住院这么简单了。
艾默忙说,“妈,我没事儿,真的,是医生大惊小怪。”
“你这孩子说的,医生怎么会大惊小怪,看看,耽误工作不说,弄的严雨也请了两天假。他工作多忙啊……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上班了,在家里休养,准备要宝宝吧……”
艾默不知道严母又要唠叨多久,好在严雨和书恒也拿着她在医院换洗的东西进了门。
严母看到跟在严雨身后进来的书恒,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艾默出来介绍,“妈,这是于书恒,我的老同学,现在在同一个公司上班。书恒,这是我妈,那是我爸。”
“伯母好,伯父好。”书恒微笑着的模样总是讨老人喜欢的,严雨父母也不例外,笑得乐呵呵。
“这次艾默住院,书恒帮了不少忙。”
严母一听,“这样啊,小伙子今天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严雨也帮忙劝着,“对啊,书恒,这几天真的麻烦你了。我还说要请你一顿致谢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只是在家里,做不出什么山珍海味来,就一些家常小菜,不嫌弃吧。”
严雨居然开口留人,这让艾默有些意外,在这之前,严雨从来未曾叫过任何同事,朋友,同学在家里吃过饭的。有什么事,过生日,或者请客吃饭的总是选在外面的餐馆。艾默还以为他会选择带着父母全家一起出去,今天居然会留书恒在家。
艾默以为严雨本性就是个不喜欢别人走进自己私秘的地盘的人。而她不知道,严雨曾经是多么疯狂的喜欢在家里胡朋唤友的开party。有时候甚至还弄些药或者大麻来助兴,要多沉沦有多沉沦,要多疯狂有多疯狂。除了毒品他绝对不碰之外,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没做过的。
只是刺激的事情做多了会腻烦,寻求刺激是因为空虚,而过度的刺激,只会让人更加的空虚。从迷幻中抬起头来,前路还是一片茫然的感觉,并不好受。严雨从大学之后就有点儿厌烦了人来人往的派对。在人群中流连了太久,他的心已经累了,身体也累了。曾经一起疯狂过的朋友早不知各自去了哪里,过去的血气方刚的无谓少年已经不在,他只想要沉淀,要远离那些荒唐。而正是那个时候他遇见了艾默,这个让他第一次从心底涌出想要定下来的念头的女人。
但是今天严雨的目的并不单纯。严雨是想要拉拢书恒,让他和自己的家人熟悉起来。以后有些不能说的话,就自然不会说。因为书恒不是会想要为了揭穿什么,而去伤害身边的人,伤了老人的心。他是个聪明而知时务的男子,知道什么话要怎么说,知道什么时候要保持沉默装傻。
严雨和书恒陪着严父聊天,艾默想要进厨房帮忙,被严母赶了出来。她只好在原本属于她的自由空间里四处游荡,然后歪在一个单人沙发里边听几个男人高谈阔论,自己在一边发呆。
坐在对面的严雨在艾默偶尔看过去的时候,会偷偷的冲她吐舌头。艾默静静的看着他,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如果理个平头,穿上休闲随意的衣服,说他是个大学生也有人相信吧。
只是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清澈了。他早就不再是刚刚入行时候那个每天下班回来,都会拉着艾默问东问西,探讨怎样做抉择的小子。他现在是个运筹帷幄,领导着多少多少人,把握着多少多少盈利,拥有多少多少身价的成功男子。
他的优秀,他的成功,不单单只是艾默看得见。他在那里,像一颗钻石,被打磨出无数切面,发着光,吸引着人们的注视。他亲和的微笑,他美好的外表,他的地位,他拥有可以吸引任何女人的诱惑力。她之前哪里来的自信,相信他只属于自己的呢?
严雨在医院陪着艾默的时候,他的新秘书米雪来送过一次材料。一进门儿,就让人眼前一亮,惊为天人。那样一个可人儿,对艾默嘘寒问暖,嘴儿里甜着呢,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艾默只听到嘴角抽搐。这可是个比Evelyn更迷人更有城府的女子,想到她和自己的老公每天工作在一起,看在艾默眼中多少有点儿刺。如此对手在侧,她真的不知道该怀疑严雨的定力,还是怀疑自己的魅力。因为她觉得,如果自己是男人,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女人的追求吧。
艾默之前不是个会这样想这样担心的女子,严雨的身边有多少女同事,女性朋友,女性同学,她都不那么在意的。她觉得那是不可避免的,地球上就这两种人,没有谁真的在一起或者结婚之后就能完全摆脱另一个性别的人在身边出现。
这样的话是没有错,但是以这个理由对严雨如此放心,说出去都让身边的人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她。不过艾默一样还是洒脱的从不过问严雨的去处,而他每次晚归或者行程有变化,也都会打电话通知艾默,从未让她担心过。
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要相信对方。即便严雨从来没有给过她相同的信任,连同实验室的男性同事打来电话,都要他去接,然后找个借口回绝,以至于艾默的手机除了家庭医生,父母和严雨的电话之外少有人会打来。
也许是Evelyn的事请让她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也许是身边书恒,萧颖说的那些有关严雨的评论在她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这一次,她真的开始感觉到身边的这个男人,有做定时炸弹的潜力。
“……雨,我上次在你这里看到一个摆设挺不错的,怎么这次没看见,都换了?”严父指着厅里的摆设有些困惑。书恒和艾默对了下眼色,都没有看向罪魁祸首严雨。
“噢,想换点儿新东西,还没来得及去购置。旧的看时间长了有点儿腻了。”
严父摇摇头,“你们这群孩子啊,有点儿小钱就开始乱花,这都是浪费。而且旧的东西才有感情嘛,是不是,你看你妈,我看了她四十多年了,还没有看腻呢,啊哈哈哈。”
三个孩子点头附和。严雨的手机此时响起,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微皱了下眉头,起身上了阳台。
严父和书恒问起TY的事情,书恒的上司,曾经是严父一手提拔的下属。艾默有点儿闪神,注意力都在玻璃那一边的严雨身上。是公司遇到了什么麻烦把,他眉头皱的更紧了,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却掩盖不了他情绪激动时候的小动作。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生病,多少有点儿神经过敏。那天米雪在自己面前讲到严雨的时候,他坐在一边看资料的手抖了一下。那可能只是一个纯属巧合的动作,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的。但是她还是止不住在想,他是不是有什么瞒着自己,他是不是怕米雪说出什么来。
都说两个人相爱久了,爱情会淡。她和严雨的感情一直说不上来是有多爱,只是两个默契很好,有共同目标,利益相互关联的人在一起生活。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淡如青烟的,再要淡也淡不到哪里去了。
但是在一起成了一种习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分开的。那么多的老夫老妻,走到最后依靠的是什么,大体上,还是一种习惯吧。
婚姻久了,会缺乏激情。物质是守恒的,这淡掉的婚姻的激情,会衍生多少猎艳的激情,因人而异。一直以来,他们婚姻的激情的来源从不是艾默,而是严雨。艾默永远是被动接受的那一个。如若这份激情转了方向,挪了位置,艾默不知道,他们的婚姻里,还能剩下什么。
曾经共同的目标,已经基本达到了,曾经维系的利益,并不那么重要了。他们又没有孩子扯在中间,如果严雨真的……艾默想,自己也许会选择离开吧。
事情还没有发生,矛盾还没有激化,只是有了风吹草动,艾默已经习惯性的给自己找了退路。
她永远不会是个英勇的战士。
一顿饭吃的热闹,又聊了阵子天。艾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敏感,严雨自从接了那通电话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安。毕竟是人前做过多少戏的人,他面上做的自然,严雨的父母也没表现出什么。但是艾默是他身边看了他这么多年的,举手投足,眉间眼底的小动作,小表情,平时没有注意,现在却发现自己观察能力格外的细致。况且她自己心里一直梗着条怀疑的鱼刺,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对劲。
早早的书恒就说要离开了。在电梯旁边,书恒趁大家不注意,在艾默耳边低声说,“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来找我,别自己熬。”
艾默点点头,微笑着看他进了电梯。书恒会这么说,应该说明自己不是唯一感觉惴惴不安的人了吧。
回来安顿好父母在另一间卧室睡下,屋子里才又安静下来。也许是大病初愈的关系,突然感觉很累。
艾默早早躺下,却睡不着,靠在床上打量这个卧室。极简单的装修,米黄色的墙壁,素雅的顶灯。三个月了,他们住在这里三个月而已,却感觉好像已经住了很久很久。
那是因为身边的人是严雨吧。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这么多年,深刻在脑海某处却不自知的坚固定理。在这一刻却突然明白过来。生了一场病,虽说算不上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但是想法却真的转了一圈。
他们在一起十二年了,结婚也有十年,他们已经成了彼此的习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婚姻究竟有多么牢固,或者会多么脆弱。从决定结婚的那一刻,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的做一个妻子。无论当时她是不是爱着这个男人,无论这份婚姻的开始背负着怎样的利益,她都不是一个拿婚姻当儿戏的人。
可是这回国后的三个月,却将蒙在这份关系上的层层叠叠的帷幕吹开了一个角,*出里面隐藏的炸弹。严雨这个人她是否真的了解过,她究竟了解多少,她究竟有多少事被隐瞒着,不得而知。
究竟是她看不清,还是他太复杂。究竟是这里的环境改变了他,还是他在国外的时候隐藏了自己。艾默心悬在空中,无处可依。
“怎么了,我看你今天回来之后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严雨换了睡衣,揭开被子爬上床来。
艾默快速的收敛心神,“噢,没有,在想项目的事情,一个星期没去了,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都决定了要离开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本来就是个空降兵,又一直生病请假,估计TY里我都要被他们说臭了。”
“呵呵。”严雨像摸只小猫一样摸摸她的头发,“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你的优秀我知道就好了,管别人怎么说。你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做这么辛苦的工作比较好。刚才妈还说,她一个人很寂寞,想叫你有空多去陪陪她。”
“噢。知道了。”
艾默看严雨探身把床头的灯关掉,熟悉的宽厚肩膀,在黑暗里是个青白的轮廓。这个肩膀是不是依然只给她依靠,这个怀抱是不是仍旧属于她一个人。她寻着手臂,躺进他的臂弯,深深的吸一口气。鼻端只有香皂的味道,干净而清爽。手很自然的贴上了他的胸膛,轻轻*过他结实的肌肉纹理。
严雨把艾默的手按住,“你病刚好。不能做就不要挑逗我。”
“我只是想摸摸你。怎么,就这么经不起挑逗?”艾默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吞咽口水的声音。这算是试探么,她并不善此道。好在平时他们也经常在枕边说些玩笑话,艾默让自己尽量说的自然,“如果我有一天怀孕了,怎么放心放你出笼啊。”
严雨翻个身,把艾默搂在自己怀里,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只是经不起你的挑逗而已。”
“那如果别人的灵魂*我这个身体,而我的灵魂到了另一个躯壳,你会爱现在这个身体,还是爱拥有我灵魂的那个躯壳?”
严雨睁开眼睛,捏她的鼻子,然后把她的头按在胸口,“又胡思乱想了。你就是你,我爱的就是这个你。睡觉吧,好不容易回家了。医院可不比家里舒服。”
窝在他怀里,两个人的姿势经过多年的磨合,严丝合缝。这样熟悉的感觉,让艾默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
烦恼都是自己找的,艾默对自己说,他还是他,未曾变过。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还没有完全睡着。严雨的身体动了一下,把艾默又弄醒了。
她知道严雨睡觉不沉,这样抱着她也许会睡不踏实,便自己小心的向下缩了身子,从他怀里撤出来。严雨咕哝一声,转个身继续睡过去了。
艾默突然又不困了,可能是这些天在医院睡得太多了。躺在床上又不敢翻身,怕吵到严雨。若不是公婆都在,她会偷偷跑去另一个屋子睡。
心累了。她不是个适合想这么多事情的人。她可以一头埋进几千几万行程序里,看着密密麻麻的电路图一看就一天。但是不能让她考虑人和人的关系,猜度别人的想法,不过断断续续想了这么几天,她已经快要疯了。脑子里乱成一堆,蒙着层雾一样。
自己也要变成一个神经兮兮的女人了么。那种每天老公一进门就变成警犬,老公一出门恨不得在他鞋底儿上按窃听器,每隔半个小时打一次电话,动不动就追到聚会上去扰人兴致的女人。
她还记得严雨去海南的时候,自己和书恒聊天的事。那时候说的那么淡然,为何现在又如此惶惶。自己到底被牵了哪根线,扯了哪根筋。还是说怀疑是可以传染的,严雨的那巴掌把他专属的疑神疑鬼的功力传给了她,结果她也学会忐忑不安了。
她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关己则乱,什么叫女人的天性。
艾默轻轻的叹一口气,刚要换个姿势逼迫自己睡去,身边的人却身体猛地一颤,喊出一句话,“给我滚蛋,你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