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求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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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且微微发亮，蒙蒙着一层未褪去的昏色，慈安寺早课的钟声已经荡在了云间。
明光和众师兄弟齐聚大殿，神色肃穆，口中上千遍念过的经书伴随着沉而庄重的木鱼声日复一日。主持插上的第一炷香升起飘飘袅袅的烟雾间，依稀辨得神佛的模样，却也无人敢正视。
传承百年的慈安寺是最重规矩的，早晚课都在规定的时辰里由通尘法师亲自带领诵读。随着又一次闷重的钟磬声传开来，梵唱声止，众僧井然有序地出了殿。仅明光被法师单独留下。
明光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无声询问法师。
通尘法师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个出色的孩子，似乎透过他澄澈的眼睛预见了百年后慈安寺香火兴旺的盛景。如此通佛理又悟性极佳的少僧，唯一有些担心的他那过于出众的容貌。
“明光，可愿成为了尘师兄入室弟子？”
主持了尘大师几十年来未曾收徒，直到见到如此有慧根的明光方觉后继有人，也是萌生绝无仅有的收徒念想。
“是。”明光垂首敛目，身姿如松，纵使素净僧衣也难掩他清隽出尘之色。
这月十五，慈安寺山脚下车马络绎不绝，上香礼佛的女客们又比往日多了不少，一炷炷佛香燃起的庄肃气息中也掺杂了几分如花似玉的幽香。
待女客们求了神佛，拿了签文，兴致勃勃地往解签处去。皆意外地看见那相貌平平的小僧人，解签的兴致顿时散去，一问才知这日是换了人。
“正是为原先的师父来的，怎么偏偏今天换人了。”
于是纷纷败兴而归，这才知这些凭空多出的女客皆是听闻僧人貌美来一睹芳容。本朝也是风气开放，对此等风月甚为包容，一时间引为趣谈。
苏寄倒也不恼，一时间小僧人面前门庭冷落，正好她上前询问，“敢问小师父，先前的解签师父在何处？”
“之前为家中独子求签，原先的师父一语中的。前两日放榜我儿正是蟾宫折桂，想来谢过师父的。”苏寄解释道。
小僧人倒也不惊，“原来是有这因果。明光师兄这几日总去后山，或许能碰到。”
后一句话他分明往左右看了看，特意压低了声音来，怕那师兄被乱蝶狂蜂的女客们纷扰。
“谢过小师父。”
碧玉熟门熟路地领着苏寄往后山走去，正是前次她二人来赏过桃花之地。短短数日之间发生了诸多事情，哪怕来此同一桃林，看这艳霞美景也是不同的心境。
此番春闱陆匀真是应了明光先前之言“蟾宫折桂”，折的还是最顶端的那朵桂花。报喜的人敲锣打鼓上府来祝贺时，就连缠绵病床的老夫人都容光焕发，病情无端好了三分。重重赏赐下，侯府的下人们比新岁里得来的奖赏都厚，都是喜不甚喜，心里都盼着陆少爷在殿试再拿个头名。
老夫人深信陆匀此番中举也有慈安寺的一份功劳，连忙催着苏寄一到十五就往庙里去拜谢明光。
苏寄却在听闻明光貌美之名在京都小范围传开后就有些不安，恰逢这几日怀玉公主时常出宫出席宴会，总担心二人会有一场相逢。
也是合了她的心意，两件事并到一处，这才这月又一次上了慈安寺。
今日的桃花已然有几分胜极转衰之象，艳至尽头的花分明有了几处凋零，新长出的嫩叶展示着它新一程的生长。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繁花似锦间增添了几抹绿意，仿若谁人信手涂抹的浑然天成。
却是再美的桃花也不及那个树下端坐的僧人。
他手捧佛经，凝神苦思。
仿若是在被佛亲自点化，点头是有所顿悟，冥想是窥见经书真意。一举一动看似浑然天成，旁人却是见得玄之又玄的境界。
苏寄见此是不敢再上前打扰了，恐惊了明光的有所得。于是示意身边的丫鬟退避三舍，待得他看完经书再去拜谢。
如此，一炷香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明光置身奥妙经文中，对外界置若罔闻。一旁也有不少原为赏花的女客偷偷瞥了又瞥他，低低笑声、细细打量与扯帕含羞。
已经快接近晌午了，不说是苏寄，单碧玉也是站得发酸，偷偷扯着苏寄的衣袖。
“夫人。”
苏寄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也是该说不愧是推动佛学进程的明光大师，一看经书便是一整个上午。神情由懵懵不知、凝神苦思到若有所思，最后释然微笑。对待经书赤忱如幼童，看见他的反应便知道这本书读到如何境地。
“差不多了。”
也是午膳的钟声敲响，在风吹花落簌簌声中沉沉散逸来，沉浸白纸黑字间的僧人自然合上经书，行走间抖落了一身的花香。
“明光师父。”苏寄上前挽留。
明光停了步伐，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客。
“打搅师父片刻。”苏寄绽开笑容，“先前师父为我解签，说是蟾宫折桂之解。果然家中子弟一举中榜，特意来谢过师父。”
闻言，明光只是垂目合十，淡淡道，“不必。”
“是他自身造化。”
神情冷淡，全然不见方才念书时或喜或嗔的灵动。在他眼里，众生都是虚妄，唯有我佛永恒。也是有在佛面前，他才有喜怒哀乐。
“无论如何也是要谢过师父的。”苏寄向他行了个佛礼。
突然好似想到什么，她兴冲冲地对明光说道，“我父亲家中收藏了不少梵文经书，想来师父可是需要？”
“我下次带来赠与师父。”
听闻这话，明光这才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多谢施主。”
苏寄眨了眨眼，这是答应了？
“这便不打扰师父用膳。”苏寄心情甚好地向他告别。
明光点了点头，兀自离去。行走之间皆有章法，暗暗契合着某种佛韵。
此时风急了些，吹落了一朵桃花恰好落在明光头上，不沾尘俗的僧人顿时被印上了如此艳丽的颜色。突然让人心里挠了一下。
不可抑制地浮现那双淡漠的眼睛若是染上了艳红，该是何等惊心动魄。
“罪过罪过。”苏寄散去心底的念头，晃了晃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求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