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丧妻 ...

  •   陆景很明显地消瘦了下去。毕竟这么多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行尸走肉般操办完了苏寄的后事,他仍然感觉活在梦里一样。相逢是梦,成婚是梦,离别也是梦。

      很多时候陆景都是坐在房里心里空荡荡得不知所措,那些往日两人嬉笑打骂的时间全都被空出来了,他在大把大把的时间里空寂着。

      陆景怨她,怨她狠心说走就走,怨她将走遍山河的誓言背弃。然而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思念,春日湖畔野草般得疯长着,他的心底荒草丛生寂无一片,硬生生被剜去了一块肉还鲜血淋淋的模样。

      这间房里全是她的痕迹。墙上挂着的画是她亲手所作,她一作画就忘了时辰,每每都是他拖着她去休息。书桌上还留着她留下的信,他还不敢拆开看。床上的鸳鸯被还留存着她的味道,淡淡的栀子花的香气。

      她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陆景时常感觉她并未离开过。他呆坐着的时候总忍不住回头,好像是她唤着一声声“明之”走了进来,温香软玉躺在他怀里扯着他的头发。他看着她时不时在打闹玩笑,又是如此安静地在绘画。

      他对这一切都太熟悉了,往事都像是发生在昨日。他对苏寄一颦一笑的模样太清楚不过,对她一日日的行程也知道甚多。他们是那么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啊。于是他在回忆里看着苏寄鲜活的模样,看着她往常一般认真生活的模样。

      可是陆景又是无比清醒地知道苏寄已经离开了。每个孤寂的夜晚都在鲜血淋漓地提醒着他。他是那么清醒而痛苦地煎熬着,闭上眼睛是她,睁开眼睛是她,不可见的也是她。

      整宿整宿的不眠,整宿整宿的思念。那些过往的桩桩件件一幕幕浮现着,那些过往的欢悦欣喜都化作了一根根冰锥刺在他心头。他不敢细想,又饮鸩止渴般不可不想,好缓一缓心头的思念。

      无法抑制的泪流。

      后来终于拆开了苏寄最后的留信。她说山河远阔恕她不能陪他去看了,她说望他念着她又望他不要念着她,她说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她说了很多很多,仿佛能看到她仍然在生命的最后温柔注视着陆景的样子,那么担忧那么不舍又是那么无奈。

      嚎啕大哭是什么感觉,是抑制不住心里密密匝匝的绵绵长痛,而借着喉咙勉强发出的一声声短促的哀嚎,继而便是破土而出的哀痛阵阵。

      那些日子积攒的痛不欲生一下子找到了释放的阀门,它们尽情地在陆景身上作践着,仗着那个最爱他的女子的离去。

      此刻的世界与他毫不相干,他只在自己的心里经历着一场天崩地裂,而这也与世界毫不相干。

      他终于止住了泪,他终于提起了笔,陆景给她写了封回信。语气极为平缓,如同话家常,他告诉她会过得好好的。暗流之下却是极为克制的悲痛与思念扎根着,而他让一切都静悄悄。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陆景托了友人照看宅子,留了老奴管着家,一个人背着行囊带着几个仆从便走到了山河之中。对了,还带了那幅画,画上的苏寄笑语盈盈。

      前几年京城里全然听不到陆景的消息,那年的少年英才如同飞鸟投林不见了踪迹,偶尔友人问起,也不过是叹息了一两声,痴人痴人。

      后来陆景的诗词终于传回了京城,一时洛阳纸贵,文人纷纷传抄着一首首诗词,又急不可待地央着奴仆打听着陆景的行踪。那年的少年英才沉寂了数年之久,再次用着一篇篇惊才之作直捣着大齐文坛。

      陆家宅子再次热闹起来。一个个名帖雪花般飞向寥无几人的旧居,当年留下的老奴好声好气地谢绝了客人,解释着陆少爷不曾归来。连同着陆家老宅也一齐热闹了,陆老爷陆夫人毕竟上了年纪听闻了事情倒也笑笑,陆家的小辈们兴奋地出席了一个又一个花宴。

      陆景的诗词一日日登峰造极,落笔传抄的人一日日愈发仔细了笔墨,生怕自己玷污了这锦绣文章。陆家在京中也是因此愈发水涨船高,出了诗词天才的陆家啊,人人感叹着。

      文人解读着他的诗词,蒙童摇头晃脑吟诵着。山水之词中似乎寄予着浓厚哀思,而这也是动人之处。当年交好的友人说了他丧妻哀痛至今,市井的妇人也擦了擦眼泪,直道痴情。

      天下人人知晓他,人人想见他而不得。

      陆景已经过了享受浮名的年纪,他仍然隐姓埋名放荡山水之间,挥毫笔墨游戏诗词之中。这些年来愈发沉稳,只有见到好山好水好景致时他才展颜笑开。

      近几年来很少梦到苏寄,他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对着那年的画像低低央着她入梦好缓一缓相思之情。当初刚离了京城时倒是日日梦见她,她也只是笑着不说话,这样也让陆景夜夜泪沾衣襟。

      他的记性很好,对于苏寄的模样还很清晰。可他总是疑心自己记得不仔细,每每拿出了画卷瞧上好半天。说来那画卷也是经了岁月几近泛黄了,毕竟人事都快老去了。

      他想趁着他还能走的年纪里多去几处地方,多带着她看看人世间,这是他应允了苏寄的,他还记得呢。

      每年上元节陆景总要去亲自放了烟花,亲自去买了山神的面具,亲自去放了河灯,那灯上自然也写着“我心似君心”。你说,那年他的回应迟了一步,是不是要这些余下的岁月来弥补。

      后来也是过了些年头,陆景也记不清许多事情了,每逢上元节,总疑心有个姑娘要来掀了他的面具。他总是在城楼上眺望着万家灯火,时不时看着身边走过的一个个人,可有他的苏寄经过。他却是看不得烟花了,每每烟花熄灭,他总听到苏寄的声音“你要好好的”。

      陆景想着,他应允的都做到了。这些年走遍了山川河流,他也成为最负盛名的诗人。他更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

      那她呢,等他等得可是辛苦了。

      他的小姑娘啊。

      建元十二年,陆景病逝,享年四十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