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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主理六宫 ...

  •   至夜,重华宫丝竹管弦之声热闹非凡。红纱飞扬,玻璃闪耀,彩灯舞动,香风不绝,连空气里都漂浮着令人眩晕不已的喜庆之气。

      虚悬十余年的四妃之首,一朝迎来主人,便是如斯的惹人艳羡。

      举目望向下首的高位嫔妃,眉庄正远远举杯向她微笑,端平夫人、敬妃等皆是甄嬛盟友,胡婕妤纵然有孕得宠却不过是病弱之身,祥嫔早已失宠,连封妃大典亦不被允许观礼,那些新人更不足惧。

      众人眼中的她,真真是韶华胜极了。

      她瞥一眼玄凌,掩袖痛饮一杯。乾元朝后宫时至今日,早已不是皇后独大的天下了。有趣的事,她入宫这些年,其实从未和皇后翻脸过,亦不曾有什么事,是皇后在明面上与她发生了争执龃龉。可似乎人人都明白,她与皇后已成犄角之势,鹿死谁手,尚不知定数如何。

      或许后廷斗争便是如此,什么贤后贤妃,宫闱和睦,都是哄人的。日子久了,身份有变,自自然然地就会走到对立面去,拼一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忽然漫出了一缕无声无息的笑意: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唯有在这样血色迷蒙的尔虞我诈里,在透不过气的无尽斗争中,她才能生出一种“活着”的感知。

      如是思索间,她侧首,殷勤地也为玄凌斟上一杯酒。

      此前繁重冗长的典礼让她甚是疲惫,不过玄凌却极为喜欢重华宫的华灯夜宴,至戌牌时分仍旧兴致不减。仗着自己在玄凌身边无人敢置喙,她便微微侧歪在座上,槿汐也贴心地为她安置了鹅羽软垫在腰后,让她可以自在地扫视在场众人。

      只可惜底下嫔妃并没有玄凌这样的好精神和甄嬛这样的好运气。端平夫人是一向精力不佳的,早告罪回去了;胡婕妤有孕,又不屑于俯就她,酒过三巡就称身体不适告退;尽管今日也是予涣、灼灼的百日,但太后却一改以往含饴弄孙之情,除遣孙姑姑道贺外,一面未露,对外只是称怕过了病气。

      不过这样也好,今日没有太后妨碍,反而方便行事。

      她居高临下俯视众人,眉目寥寥,想这满殿盛装丽服的韶华女子,无论心底是否愿意,面上都是笑靥如花、顾盼生辉,明媚胜过几许上林春光。而她与玄凌并肩同席,又何尝不是仿佛佳偶天成。

      时候差不多了。

      她悄悄目视槿汐,后者会意,趁四下无人留意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徐婉仪眼尖,与她相视一笑,恰恰舞姬一舞既成,遂起身含情举杯斟向玄凌,柔声道:“郎情似酒热,妾谊如丝柔,酒热有时冷,丝柔无断绝。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好日子,嫔妾但愿皇上待贵妃娘娘之心亦如丝柔无断绝,且请皇上饮尽此杯。”

      她这话说得讨喜别致,玄凌尽兴之至也不深究,如何不允。

      虽是有意为之,但徐婉仪眼中的歆羡之情是难以掩饰的。其实在许多宫妃眼中,甄嬛和玄凌都是一对难得的璧人,可徐婉仪不知道,此时紫奥城中的这个人对她再好,也错过了她的心还曾经跳动的时刻。

      玄凌错过了真正的她,她错过了心无所属的玄凌。因此这一世,周玄凌和甄嬛之间都只能是貌合神离的无限遗憾了。

      当然,与所谓情深似海的清河王相比,玄凌对朱柔则的情深不悔更像是一个笑话。

      “婉仪所言甚合朕心。”连饮三杯后,玄凌大大方方执起甄嬛的手,一扬脸向李长吩咐道:“传旨,晋徐婉仪为容华。”

      徐氏微微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微红了脸叩首道:“谢皇上隆恩。”

      亏得是胡婕妤不在,否则怕是要恨得咬牙切齿了。她这个孩子其实怀得有些得不偿失,在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急切地有孕,在甄嬛的龙凤胎之后,这个即将诞生的帝姬并不能让她更进一步——若非顾及晋康翁主颜面,胡婕妤离一宫主位还远得很。

      徐容华谢恩毕,恰恰内务府总管姜忠敏领着一队内监进殿,陪笑向玄凌回禀:“回皇上,您吩咐给贵妃娘娘定制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只因之前皇后娘娘有衣物在内务府缝补,奴才先时顺路去凤仪宫回话,耽搁了时辰,还望皇上恕罪。”

      “什么事要紧,还要朕来教你吗?”玄凌皱了皱眉,瞥了皇后一眼,忍气道:“罢了,先将贵妃的衣服呈上来吧。”

      姜忠敏忙不迭地道声遵旨,亲自捧了盛着华裙的红木盒上前,甄嬛回玄凌以浅笑,先谢了恩,这才仔细看向盒中。这件七彩缂丝广袖流仙裙,乃漳州进贡的泉纱制成,薄如蝉翼,裙摆摇曳而不堆垛,更可贵是其间夹杂了金丝银线,在满殿光辉里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玄凌朗朗而笑:“《海物异名记》所言:泉女所织绡,细薄如蝉翼,名蝉纱。漳州泉纱虽不比蜀锦名贵,却也难得,若是嬛嬛能着此纱一舞,便也不枉了。”

      甄嬛美目盼兮,盈盈一笑:“皇上费心了,臣妾感念万分。既非仪典所用,便也不急于一时。皇上实在无需责怪姜总管。”她又扫了一眼皇后,“况且,皇后娘娘向来崇尚节俭,想来是要紧的礼服破损了,内务府上心是该当的。”

      这话说起来其实有些挑事儿的嫌疑,不过玄凌却仿佛被提了个醒,疏离的目光在皇后面上逡巡不已,良久,才转向姜忠敏,漫声道:“皇后什么要紧的衣服破损了?”

      皇后面色一滞,刚想说些什么来搪塞,却听姜忠敏恭敬道:“前两日凤仪宫的绘春姑姑拿了件霓裳长衣来织补,说是掉了两颗南珠,丝线也松了。织补的宫人检查后发现衣上没有绣凤纹,只有孔雀鸾鸟,不像皇后娘娘的衣服,且多处被人用剪刀剪破,恢复原状是不能了。奴才便是为了这事,才紧着去凤仪宫回话呢。”

      玄凌眼中越过一丝疑惑,似乎想起什么,语气中已经有了质问的意味:“是怎样的霓裳长衣?”

      姜忠敏想了想道:“是一件积年的礼服了,蕊红色的联珠对孔雀纹锦,用金线穿珍珠绣的碧霞云纹,霞帔是用捻银丝线作的云水潇湘图……织补的绣娘还觉得奇怪呢,说那件衣裙的大小并非皇后娘娘的尺寸,倒是与贵妃娘娘十分合身。”

      玄凌心下一惊,也不顾看皇后的脸色,忙道:“那衣服现在何处?”

      姜忠敏见玄凌如此不禁有些惶恐,连忙招来一个捧着木盒的小内监,战战兢兢地回禀道:“衣服还在这里。方才凤仪宫几位主事的姑姑都不在,内务府没有缝补好也不敢直接放下。奴才又惦记重华宫这里,便一并带来了。”

      几乎不等小内监打开木盒,玄凌便径自冲了过去猛然掀开,抖散了长裙细看。果然那长裙背部交错纵横着几道裂口,边缘整齐,都在显眼之处,显然是用剪刀剪破的,纵然内务府最巧手的裁缝也难修补得天衣无缝了。

      甄嬛眼睁睁看着他冷凝了眉眼,死死扣紧了手中的衣裙,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少顷,他微微侧首,锐利阴翳的目光锁定皇后,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不愧是皇后,尽管面色不佳,但仍保持着得体的仪度倾身回话:“前些日子臣妾整理姐姐旧时的衣物,发现这件霓裳长衣上线头松动了,就让绘春拿去内务府缝补。谁知她这两日事多浑忘了,至于这些裂口,臣妾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请皇上明鉴。”

      “是么?”玄凌狐疑地逼视皇后,“这是她第一次遇见朕的时候穿的……皇后,你知道的。”

      皇后的目光如火焰一跳,久久凝望着玄凌:“皇上还记得……那时姐姐进宫来看我。”

      玄凌淡淡地“唔”了一声,道:“自然是不能忘的。你是她的妹妹,朕才放心将她的东西交与你保管……皇后,朕现在很好奇,是何人这样大胆,竟敢损坏故皇后遗物?”

      这样看似平淡的语气才最可怕,意味着玄凌已经震怒。

      皇后慌忙下跪,强自镇定道:“凤仪宫上下皆可作证,这件霓裳长衣送去时是完好的,若是有损坏,也当查问内务府……不过臣妾监管不力,愿承罪责。”

      玄凌扫一眼姜忠敏,后者连忙磕头道:“绘春姑姑送衣服过来时说只是线头松了,那些裂口都小心折在里面,是奴才后来与织工交接时才发现的。这几日内务府也寻遍了各种织法,实在无法将其恢复原状,请皇上明查。”

      一个请皇上明鉴,一个请皇上明查,不过显然皇后在玄凌心中的可信度已经不是很高了,更何况是戳他的旧伤口。

      过了许久,他颇为不舍地扔下那件衣服,目示众人,语气格外平静:“皇后近来身体不适,勉强理事,朕心有不忍,准其在凤仪宫静养。后宫之事,就交与莞贵妃全权处理……敬妃、惠妃从旁协助。”

      甄嬛微微一楞,福身欲推辞道:“臣妾……”

      玄凌不待她说完,便大步过去执起她的手,沉声道:“你是我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由你主理后宫之事,无人敢有异议。”

      众妃闻之连忙起身,整齐划一地行礼道:“臣妾/嫔妾等谨遵皇上旨意。”又向甄嬛贺道:“恭贺莞贵妃。”

      与玄凌携手同归上座,众妃嫔的讨好与道贺已经纷至沓来。甄嬛虽不耐烦这些,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是玄凌自己堕了皇后的颜面,她乐见其成。

      主理六宫之权与协理六宫之权虽只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此时皇后尚在,玄凌的旨意几乎与软禁没分别了。

      满殿欢欣,其乐融融,只余皇后一人在旁边,像是一个被抛弃和遗忘的人,还是以下跪的姿势。甄嬛偶有瞩目,只见皇后脸色恨得铁青,眼中更藏着一丝哀戚,依稀可以窥见出多年前朱柔则进宫那日的情景。

      一件朱柔则的衣服,在书中毁了甄嬛,如今同样能毁了朱宜修。其实这个局并不难,皇后想做得隐秘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正方便了甄嬛行事。更因着是为了朱柔则,太后那里有所顾忌,不敢过分插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凌似乎终于想起了一旁的皇后,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此处宴饮喧嚣,皇后还是先回凤仪宫养着吧。”

      皇后强忍着谢恩,汉白玉的地面极坚硬,跪的久了双腿早失了知觉,她咬牙用手在地上轻轻按了一把,方搭着剪秋的手挣扎着站起来,不想膝盖一软,踉跄着险些摔倒。玄凌恍若未见,众妃嫔便也是一句“恭送皇后”,别无二话。

      这一场册封宴并未因皇后“静养”这个小插曲而早早结束,若不是顾及朝政,玄凌只怕夜中还不肯放人。甄嬛也能看出他的故作平静,劝了他去新封的空翠堂徐容华那里休息。

      回到柔仪殿,槿汐便迎上来奉了参汤,服侍甄嬛用过。她斥退了宫人,单留下槿汐和流朱沐黛,方和颜悦色地赞许道:“今日槿汐果然行事妥当,皇后那里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兴风作浪了。”

      槿汐沉声笑道:“还是娘娘的好筹谋,提前准备了换用的礼服,才没有失礼于人前。”她顿了顿,又觑着甄嬛的脸色道:“若今日真的中计,用了故皇后的衣服代替礼服,便是僭越之罪了。”

      甄嬛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若非你去内务府看到绘春送去的那件衣服是纯元皇后故衣,本宫也想不出这样的计策。本宫还要多谢你。”

      槿汐笑颜一滞,很快自谦:“为娘娘尽心是奴婢分所应当,娘娘这个‘谢’奴婢万不敢当。”随即便岔开话题:“方才奴婢回宫,正巧胡婕妤的宫女琼脂来送礼,还请娘娘过目。”

      “不必了。胡婕妤在人情往来上从不肯落于人后,次一等的东西她是不会送出来的。”

      虽是这般说,还是顺着槿汐的手扫了一眼。那是一架纯银的满地浮雕象牙镜架,据槿汐说,是从前开国时陈王为其生母赵太妃打制的,架上整錾的龙须、凤翼、雀羽、兔毫、花心、叶脉皆细如发丝,纤毫毕现,堪称精妙无双。

      随后,槿汐又打开一个葵瓣彩锦盒,里头放着一整套的渤海明玉头面首饰,并解释道:“这也是一并送来的,虽不算顶顶名贵,难得的是用整块玉制成,奴婢看着颜色也大方。”

      甄嬛仔细瞧着,这一套明玉首饰略略估算便不下千金之数,那架镜架更是连城之宝,不可估量,于是吩咐道:“给胡婕妤的回礼就由你置办吧,禁忌小心什么你也都知道,别怠慢了她就是。”

      “奴婢省得,明日打点好了便来给娘娘过目。”槿汐应声道,“天色已晚,让流朱沐黛服侍娘娘歇息吧。”

      看她轻身退了出去,流朱沐黛才与甄嬛坐下了卸妆,又招了小允子,领着内监小心翼翼将镜架和头面收到库房里去。

      流朱不禁咋舌道:“胡婕妤好阔的手笔,只是那个琼脂太傲慢了,方才槿汐拿了十两黄金打赏她呢,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甄嬛淡淡瞥了她一眼,嗤笑道:“琼脂是晋康翁主的陪房,只怕从前还是侍奉过舞阳大长公主的,什么没见过?槿汐给这个数是应该的,少了叫人笑话。”顿了顿,又轻声叮嘱:“你们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人,平日只学着槿汐的行事稳健即可,别的不必挂心。”

      流朱沐黛都是聪明人,如何听不明白,虽有疑惑,也都郑重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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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主理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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