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柔桡嬛嬛》末烬

14、看朱成碧

　　流朱前脚刚出去，后脚得了消息的玄凌几乎是衣袍间带了风一般冲了进来。

　　他直奔甄嬛榻前，紧紧拉住她的手仔细看了又看，目光渐渐停留在小腹，这样怔怔看了半天，忽然一把搂住她道：“真好！嬛嬛——真好！”

　　甄嬛肩上有伤，被这样紧紧搂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玄凌发觉急忙放开她，关切道：“朕忘了皇后派人来说你身上有伤了。那费氏果真可憎！太医怎么说？可有大碍？”

　　甄嬛摇摇头，缓声柔柔笑道：“一切都好。温太医说不过有些淤青，因顾及龙嗣不敢用活血散瘀的药，只需让槿汐推拿推拿，修养几日也就好了。”

　　玄凌轻轻揉着她受伤的手臂，极为心疼：“你身边的顺人是个稳重的，朕也放心。但你这人也真是傻，即便你没孩子，这样扑去救眉儿，伤着了身子可怎么好？”

　　甄嬛远远望着桌上供着的一插瓶的一束桃花，花开如夭，亦如她明艳的笑意：“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嫔妾与眉姐姐的情分。况且眉姐姐身子未愈，怎承得起费氏这一扑？现在嫔妾与眉姐姐都安好，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玄凌极是感动，又叹道：“嬛嬛还是太善良了。也罢，你与眉儿姐妹情深，实堪怜悯。”顿了顿，他又好似想起什么，嘱咐道：“朕知道你和眉儿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好在恶人已经伏诛了。以后若没有旁的事，就不要见华妃了……也别去她宫里。她……性情刚毅，位份又高，难免会委屈了你。”

　　甄嬛自然知道他是为着欢宜香的缘故，散漫微笑道：“四郎这样说，嬛嬛也只好奉旨恃宠而骄了，只求皇上莫要怪罪嬛嬛呢。待安然诞育皇嗣，嬛嬛再去向华妃娘娘请罪。”

　　她这般俏皮嗔语，玄凌也被激发出无限怜惜，轻轻一点她鼻尖，道：“这算什么，回去朕就告诉皇后，除日常晨昏定省外，免了你受任何高阶嫔妃传召，天大的事都待平安生产后再说。如此，世兰那里也不会多心。”

　　甄嬛闻之，面上微露些忧心，迟疑道：“皇上如此虽是为了臣妾，怕只怕反而让人觉得皇上对嬛嬛格外看重……”

　　玄凌柔声道：“朕就是要让她们知道，朕心中重视你，免得什么人错了主意。你放心，涉及皇嗣，又有朕的允准，她们不敢说什么。”

　　反正说了什么也不敢让你听见——甄嬛暗自腹诽。不过这样也好，天大地大，也大不过肚子里这个，眼下不是博什么贤名的时候，遂也微微点头，靠在玄凌还算宽厚的肩膀上。

　　正说着，槿汐端了热腾腾的燕窝进来，玄凌亲自结接过白玉碗，一面吹凉，一面闲闲道：“如今你有了身孕，明日朕就降旨晋你为婕妤。你怀着孕，棠梨宫这里是忌讳动土木的，所以朕已命人去收拾昭信宫，只待你生下孩子、晋封主位了就搬过去。”

　　昭信宫便是后来未央宫的前身。按玄凌的意思，只怕这宫里以后不会再住其他人。虽不会像妃子殿宇那般华丽无比，也绝对令人侧目了。

　　甄嬛慢慢饮了几口燕窝，方沉吟道：“四郎爱重嫔妾，嫔妾受宠若惊。只是嫔妾腹中孩儿未知男女，即便是皇子，也不便大费周章重修殿宇。嫔妾现在棠梨宫就很好，如今外面仍有战事，国库不比平日，能俭省就俭省吧。用钱的地方多着，嫔妾这里只是小事。”

　　“嬛嬛，你总是这般体谅。”玄凌欣慰道，“说起战事……西南战事首胜，朕听闻你的兄长也在军中效力，杀敌悍勇、连破敌军，连汝南王也佩服他几分。你兄长为国征战，你在后宫诞育皇嗣，朕封赏你是应当应分的。这昭信宫朕先为你留着，等战事告捷，你与咱们的孩子再一起过去居住。”

　　甄嬛柔声低语：“嫔妾倒不在意居处，只想这样平安过下去，和皇上，和孩子。况哥哥能为皇上效力，是臣子的职责。嫔妾担心的，是哥哥他似乎一上战场就不要性命一般……皇上莫怪臣妾，毕竟嫂嫂也正有着身孕，嫔妾总是想得多些。”

　　“朕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玄凌吻着她的额发，“你放心。朕已经调派西南大军的右翼兵马归你兄长所用，以保无虞。总算他还没有辜负朕的期望，能在汝南王和慕容氏羽翼下有此成就。”

　　甄嬛默默不再言语，缓缓闭上双眼，思绪却是此起彼伏：玄凌已经开始准备料理汝南王和慕容家了，甄珩无疑会成为他的得力帮手，有这个诛杀逆臣的功劳在，甄家也能多一重保障。

　　玄凌吻得气息越来越浓，耳畔一热，甄嬛觉察他情动，忙推他道：“太医嘱咐了，前三个月要分外小心。”

　　他脸有一点点红，好似初婚的少年郎一般，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单纯，起身端起桌上的茶壶猛喝了一气，静了静神朝甄嬛笑道：“是朕不好，朕忘了。”

　　甄嬛忽然想，是否当年朱柔则有孕，他便是这般手足无措？如果朱柔则还活着……呵，却是痴了，玄凌心中何时真正当朱柔则死去过？

　　玄凌以为朱柔则是他的白月光，渐渐凝成胸口的朱砂痣，而甄嬛想做的，就是让玄凌自己看清，那不过是一滴蚊子血。

　　她垂首，面色微红：“这些日子嫔妾不能服侍皇上了，皇上也不能老这样陪着嫔妾。眉姐姐身子刚好，不如皇上过去陪陪姐姐，姐姐必定欢喜。”

　　玄凌不语，只是搂着她，甄嬛亦任他享受此刻的平静安宁，腻了半晌，方听他道：“好罢，朕去看看眉儿。她这些日子连连被害，一直不好。朕明日再来看你。”

　　送走这尊难缠的菩萨，流朱方进来道：“小主不是着人预备了晚膳，怎么还把皇上劝走了？”

　　“那本来也不是给皇上预备的。”甄嬛失笑，“皇上心内正开怀，哪里吃得下清淡小菜。是我自己没什么胃口，等会儿怕又要喝苦药，才着意吩咐你们。”

　　“呀，奴婢差点忘了。温太医方才来送安胎药，因皇上在便一直温着，小主这会儿喝吗？”

　　甄嬛摇摇头，道：“你让小厨房将之前准备的吃食进上来，我先垫一垫再喝吧。”

　　流朱点头称是，又有些遗憾道：“奴婢看皇上走时恋恋不舍，小主也不留着皇上。”

　　甄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了声音：“皇上去哪里是谁都能说嘴的么？眉姐姐纵然与我姐妹情深，可你这样的话若是落在她耳中，岂有不多心的？”

　　流朱忙讪讪地低了头，道：“奴婢知错了。”

　　“我怀着身孕无法侍奉皇上，皇上去眉姐姐那里，总比去别人那里好。”甄嬛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解释道：“这才是开始。以后的几个月，皇上多半都不会留宿在棠梨宫了，眉姐姐能圣宠优渥也是好事。”

　　流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去准备。甄嬛偏头看着庭院中几株梨花开得皎洁灿烂，一如从玉色窗纱里漏进来的清亮月华，与烛火交织成浅浅的明暗色泽。

　　蓦然想起一句诗：愿逐月华流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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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给皇后请安时，玄凌的旨意便传了进来。除了甄嬛被连升两级，封了从三品婕妤外，眉庄也被升了一级，为容华，算是对她受丽贵嫔所害的安慰。另有淑仪冯若昭进了敬妃，赐协理六宫之权，册封礼都定在下月初八。这无疑是硬生生分走了华妃手中的权力，皇后也乐得推波助澜，毕竟冯氏对她还算恭敬。

　　再就是玄凌口谕，免了甄嬛受除皇后外任何高阶妃嫔的传召，虽不明言，谁猜不出主要免除的就是华妃呢？可也巧，华妃今日来得颇早，闻之铁青了脸，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幸有曹容华在旁方不曾明目张胆发作，只是说了一气酸话。

　　待甄嬛三人接了旨、向皇后行过三跪九叩大礼，皇后便笑吟吟地命剪秋扶起她道：“皇上已经说了，不许你再行礼，这祖制的里不可废，也就罢了，日后请安好生坐着便是。”

　　此话一出，甄嬛眼见其余妃嫔已有不平之色，忙盈盈笑道：“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却不敢领受。给娘娘请安是臣妾应当应分，亦是为皇嗣积福。臣妾也想借重皇后娘娘的福气呢。”

　　皇后忍不住一笑，道：“你年轻没经历过，这会儿不足三月，正是要小心的时候，不可莽撞了。”

　　甄嬛只得坐下，皇后又道：“今早皇上亲自告诉了太后你有孕的事，太后高兴得很，等下你就随本宫一起去向太后请安吧。”

　　甄嬛低首依言答应，她如今是婕妤了，又有皇嗣，太后召见并不奇怪。

　　因皇后与她要去颐宁宫参见，嫔妃们便早早散去了。为表亲近，皇后亲自执了她的手，一同出宫去。

　　近距离与皇后同行，甄嬛才看见皇后的眼睑下有淡淡的青色，想来是这个孩子让她未能成眠吧？书中，皇后不就是借了安陵容的手算计了她？如今安陵容未进宫，皇上又不许华妃等人接近她，只怕皇后也不好下手。

　　一路想着，便来到颐宁宫中，太后今日心情甚好，正亲自把了水壶在庭院中莳弄花草，见甄嬛与皇后同来益发高兴，浣了手一同进去。

　　其实甄嬛对太后的印象倒不错，可惜这宫里只能容得下一个聪明的女人。太后再是女中豪杰，日后也为了朱家荣耀，以一句“朱门不可出废后”阻拦玄凌废了朱宜修，更断绝了甄嬛登上后位。

　　今世，她可不会接受这种结局。

　　思及此，甄嬛更加温婉从容地依礼侍立于太后身前，听太后和声道：“别人站着也就罢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安心坐着吧。”

　　甄嬛只待皇后坐在一旁软椅，方告谢了坐下。太后看她还算乖顺，不骄不躁，便道：“甄婕妤很是懂事。”又问皇后道：“听说册封礼定在下月，一同晋封的还有敬妃和沈容华，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般贵嫔以下甚少行正式的册封礼，她和眉庄都是借了敬妃的光。皇后看了她一眼，笑着对太后道：“其余事宜都好料理，只是赶制三套吉服，日子太紧凑了些，未免有些仓促。”

　　甄嬛遂站起来道：“依礼，臣妾能行册封礼已经是皇上隆恩，再不敢妄求些什么，更不敢让皇后娘娘多加劳心。”

　　太后虚按住她道：“你且坐着，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只是虽然仓促，体面是不能失的。”

　　皇后陪笑道：“母后放心，臣妾方才问过了内务府，旁的也罢了，只是册封当日甄婕妤的吉服和沈容华的礼冠有些来不及，臣妾便想着让礼部拿敬妃从前册封用过的吉服和礼冠改制了。”

　　“嗯。”太后颔首道，“皇后做得甚好，事从权宜又不失礼数。”

　　说着示意身边服侍的宫女端了一个垫着大红彩绢的银盘来，上面安放着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通体纹饰为荷花、双喜字、蝙蝠，簪首上为合和二仙，精致又不奢华。

　　太后招手让她上前，笑吟吟道：“如今你有身孕，就把这赤金合和如意簪赐与你吧，希望你早日为哀家诞下个健康的皇孙。”

　　甄嬛待要推辞，太后已把簪子稳稳插在她发间，笑道：“果然好看。”

　　她忙醒过神来谢恩，耳边皇后已笑着道：“母后果然心疼甄婕妤。当年悫妃有孕，母后也只拿了玉佩赏她。”

　　虽说皇后嘴里没什么真话，可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宫中已经很久没有过喜事了——准确地说，是很久没有皇子降生了。唯一的皇长子予漓又资质平庸，不得玄凌宠爱。玄凌也好，太后也好，都迫切地希望宫中能再多几个健康聪慧的皇子，如此才能无后顾之忧。

　　恰好，甄嬛也希望如是。

　　几人寒暄了一番，太后又叮嘱了她许多安胎养生的话，方各自散了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