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柔桡嬛嬛》末烬

13、如愿以偿

　　眉庄生辰次日，玄凌命人杖毙了宫女霖儿，她的家人暂且饶过性命，发配凉州荒芜之地为奴。甄嬛心知这是李长已经查得差不多，便稍稍放心。

　　宫中是流言传递最快的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后妃们各自安排下的眼线，尽管玄凌严令不许多言，还是不能阻止眉庄遭人毒害的事向风吹柳絮一般传扬出去。

　　不过传说的版本中省去了玄凌险些中毒的那一节儿，外人只道眉庄中毒，内情一概不知。

　　这一风波还未平静，又传来丽贵嫔在回宫途中遇鬼的事。她看似猖狂嚣张，其实却最信鬼神之说，可巧身旁又无华妃和曹容华，直吓得她病了好几日。

　　几日间，宫中风传宫女霖儿冤魂不散，鬼魂时常在丽贵嫔的延禧宫至永巷的石子路出没。闲话总是越传越广，越传越被添油加醋，离真相也越来越远。何况有丽贵嫔的亲身经历，宫中众人更是对闹鬼之事深信不疑。

　　如此，终究不成体统。到底还是皇后“强撑病体”，出面整饬风气，禁止宫人谈论鬼魂之事，违者重罚，这才稍稍收敛。

　　这一日日光大好，鸟语花香，甄嬛如常到凤仪宫请安。

　　晨昏定省是妃嫔向来的规矩，此前因眉庄连番遭遇波折，身心困顿，皇后极会体念皇帝的意思，加意怜惜，有意免了她几日定省。然眉庄执意不肯逾礼，便依旧强撑着去向皇后请安谢恩。

　　她与甄嬛相依而坐，一个脸色惨白，一个神清气爽，对比鲜明，落在众妃嫔眼中便是坐实了中毒的传闻。

　　再观丽贵嫔，亦是大病初愈的模样，精神有些不济，可她见到眉庄的形容后还是忍不住喜形于色，话里话外，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下的手。

　　甄嬛看着丽贵嫔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向眉庄悄声道：“姐姐看华妃的神情，便知丽贵嫔为何跟了她这么久，却还是个没成算的了。”

　　眉庄借白玉扇子挡着，轻轻一嗤，眼中尽是不屑：“这个时候，皇上大概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本来后宫中小打小闹相互倾轧，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皇上绝对不许任何人挑衅他的宽容。”

　　“嘘——好戏还没上场呢。”

　　近夏的天气雷雨最多。早晨来时天气尚好，朝霞满天，不想才等了皇后一会儿，就已天色大变雷电交加，那雨便瓢泼似的下来了。

　　皇后本在里面梳妆，许是听见声音，才扶着染冬的手缓步走了出来，诸妃急忙行礼请安。皇后免过，盈盈笑道：“这天跟孩儿的脸似的说变就变，妹妹们可是走不成了。好在只是早上，耽搁一会儿也无妨。”

　　皇后在前，谁敢抱怨天气急着回宫，都笑道：“可不是老天爷有心，见皇后凤体痊愈，头风也不发了，才降下这甘霖。”

　　说也奇怪，这雨一下起来便没个停，快午时了还连绵不绝，时小时大，众人更不能轻易辞别。皇后似乎也觉枯坐乏味，一扬脸，问染冬：“什么时候了？”

　　染冬回道：“回娘娘，将近午时了。”

　　皇后点了点头，料想众人都有些饥饿了，遂道：“这雨一时半刻也不停，妹妹们不如在本宫这里用午膳吧。可巧，今早沈芬仪来时送了本宫一钵好汤，正在小厨房煨着，此时味道正好。”说着便命染冬取来。

　　染冬应声下去，一时上了十来盅澄白如玉的飞龙汤，四下分给众妃嫔。众人谢过，由各自的宫女侍奉饮过，方听皇后笑道：“还是沈芬仪的心思最巧，连着熬汤的钵子一并送来，生怕汤凉了。一会儿雨停了，可莫忘记带回去。”

　　眉庄忙起身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只是怕送到这里又要换钵子，反而失了汤的鲜美。皇后娘娘喜欢这汤，便是全了臣妾——”

　　“啪！”

　　精致的翡翠碗忽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只见丽贵嫔顾不得身上飞溅的汤汁，失声尖叫：“这汤不能喝！”

　　众人一听，忙各自放了汤盅，又见丽贵嫔脸色惨白，口中一味道：“快传太医！快……”

　　华妃本不屑于这汤是眉庄送的，并未喝下，此刻听她混乱的狂喊，脸色大变，声音也失了腔调，怒喝道：“你发什么失心疯？堂堂一宫主位大呼小叫，成个什么体统？还不赶紧闭嘴！”

　　丽贵嫔的两个宫女上去拉丽贵嫔，却见她好似着了魔一般，嘴里含糊地喊着：“快救我！快救我！汤里有毒！……沈眉庄的钵子有毒！……”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华妃再让人捂了她的嘴也来不及了。

　　皇后这才起身，面色冷凝，声音尤为清冽：“宫中姐妹只知沈芬仪中毒，丽贵嫔却连毒下在哪里都知道，当真明察秋毫。”说着又面向惊慌失措的妃嫔道：“妹妹们无需惊慌，沈芬仪送来的钵子是一早换过的，并无害人之物。”

　　华妃再是无谋，此刻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是皇后做局，因寒声道：“皇后娘娘这话，臣妾有些不明白呢！宫中都知道，前几日丽贵嫔受了惊吓，难免精神不振，胡言乱语，疑神疑鬼也是有的。皇后要怎么处罚她失仪都好，可怎么就扯到沈芬仪中毒的事去了？”

　　“疑神疑鬼？就怕是心中有鬼。”皇后幽幽道，“不过华妃既然说丽贵嫔是受了惊吓的缘故……染冬，去传太医来为丽贵嫔诊治，再去通报皇上一声。毕竟方才丽贵嫔脱口而出的话，事关沈芬仪中毒一事，需得细细查问才是。”

　　“皇后娘娘！”华妃遽然色变，急忙道：“丽贵嫔如今的样子，只怕说出话来会污了皇后的耳朵，还是带回宓秀宫由臣妾照料吧……毕竟臣妾也有个协理六宫之权，总要为皇后分忧。”

　　皇后却看看手上的护甲，徐徐道：“妹妹宫务繁忙，自顾不暇，怎能任她在宓秀宫污言秽语呢。况且此刻就在凤仪宫中，何必舍近求远呢。”

　　双方正在僵持，而眉庄和甄嬛皆已在心中想好说辞，以备不时之需，忽听殿外传来极快的脚步声，却是李长携了明黄圣旨过来，双手一展，高声道：“皇上有旨！”

　　众人连忙跪下听旨，只听李长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丽贵嫔费氏，自册封以来，行事日益骄奢阴毒，谋害妃嫔及朕躬，今贬为庶人，赐白绫，以儆效尤。钦哉！”

　　丽贵嫔本已失了神智，听完圣旨早已崩溃，反而张牙舞爪地向眉庄扑来，甄嬛眼尖看见，连忙将眉庄推开挡在她身前。丽贵嫔扑了个空，只撞在甄嬛肩膀上。

　　“还愣着做什么？将费氏拖下去！”皇后到底是皇后，一声令下，李长身后的两个内监急忙上前将费氏强行拉走了。

　　流朱沐黛则将甄嬛扶起来坐回软椅，只是那丽贵嫔满头珠翠结结实实撞在她肩上，春日里宫装又单薄，她一时疼痛难忍，缩在眉庄怀里不住地冒冷汗。

　　皇后见她面色不佳，忙又命剪秋：“去请太医过来。”

　　请来的自是温实初，毕竟甄嬛的身体一向是他照料。另外，此刻外面雨尚未歇，也没人愿意出来辛苦一趟。

　　阖宫嫔妃都已在方才的变故里吓傻了，皇后却很快恢复了往日那种平静宁和的风仪，温声吩咐：“快给甄婉仪看看，怕是撞伤了。”

　　温实初躬身领命，仔细看了道：“小主肩上的应该只是淤青，并无大碍。”他又坐下请脉，皱眉片刻，忽地起身含笑道：“恭喜小主。”又向皇后恭敬道：“启禀皇后娘娘，甄婉仪已有近二月的身孕了。”

　　甄嬛闻之一愣，未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看来温实初给她调理身体果然有效。皇后在上首着实怔了一怔，良久才问道：“当真么？”

　　温实初垂首道：“这几分把握臣还是有的。只是回禀皇后，婉仪小主身子单柔，适才又被撞受惊，胎像有些不稳。待臣开几付安胎荣养的方子让小主用着，再静静养着应该就无大碍了。”

　　皇后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在甄嬛的小腹上停顿了一下，方含笑道：“那就请温太医多费心了。本宫就把甄婉仪和她腹中孩儿全部交托于你了。”说着便命剪秋去给皇上报信，向甄嬛缓缓笑嗔：“甄婉仪也是，有了身孕也不知道，还这样挡在沈芬仪前面。若是龙胎有损，沈芬仪如何能心安呢？”

　　眉庄原本在她身边为她高兴，听了皇后的话却生出不少愧疚之心，甄嬛忍痛按住眉庄的手，微笑道：“皇后疼惜，嫔妾感念在心。臣妾初次有孕，自己都吓着了，现下只想吃眉姐姐宫里的藕粉桂花糖糕。不如皇后娘娘让眉姐姐日日做给嫔妾吃，也算是惩罚姐姐了，可好？”

　　欣贵嫔吕盈风听后笑道：“婉仪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一说有孕，口味也刁钻起来。”

　　皇后听后也是一笑，不再多言，只是那笑容有些微的寥落。

　　可巧外面雨不知何时停了，雨后明艳的阳光从明窗里射进来，柔暖宜人。冯淑仪不禁抚掌笑道：“甄婉仪的胎来得也巧，连老天爷都格外赏面子呢。”

　　皇后连声附和：“对对对。宫中也许久没有喜事了。甄妹妹入宫不过半年，就能够为皇上开枝散叶，定是吉庆祥和之兆……淑仪明日就陪本宫去通明殿酬谢神恩吧，悫妃、华妃也去。”

　　悫妃自不会拂了皇后的意，静穆一笑算是答应了，华妃笑得却十分勉强，许是想起了自己没能出世的那个孩子，又逢折损了丽贵嫔这员大将，因淡淡道：“臣妾这两日身子不爽快，就不过去了。”

　　皇后也懒得理会她，忽然听得一个虚弱的声音道：“本宫的身子不好，华妃的身子怎么也不爽快了。”

　　华妃被人截了话头，登时沉下脸回首去看，眼底立刻浮上一丝轻蔑和厌恶：“本宫以为是谁——端妃娘娘的步子倒是勤快。”

　　众人闻声纷纷转头，却见是端妃过来了，她并不理华妃的话，直直地走向殿中，勉强被侍女搀扶着行了一礼。

　　皇后忙命人搀起，笑道：“真是稀客，端妃怎么也来了？方才下着雨，你身子不好，该在宫里好好养着。”

　　端妃咳嗽了两声，柔声道：“多谢娘娘体恤。只是臣妾方才见外面春雨可喜，一时兴起就信步出来走走，不想才走至凤仪宫前，就听见娘娘这里这样大动静。臣妾心里头不安，所以一定要过来看看。”

　　皇后道：“没什么，不过虚惊一场，皇上已经料理了。不过棠梨宫的甄婉仪刚刚查出怀有身孕，倒是喜事一桩。”

　　顾忌着端妃是有病的人，皇后虽与她说笑却并不让她走近甄嬛，端妃亦自知趣，不过问候了两声，远远地道了贺也就告辞了。

　　因天空放晴，皇后便命人好生护送甄嬛回宫，眉庄放心不下便也一同去了，温实初则回太医院准备为甄嬛安胎的事宜。

　　一回棠梨宫，眉庄便要甄嬛好生斜卧在榻上，一会儿要流朱拿吃食来，一会儿要沐黛把枕头垫高两个，一会儿要晶清去关了窗户，一会儿又要让小允子去换更松软的云丝被，直闹得一屋子的人手忙脚乱，抿着嘴儿偷笑。

　　甄嬛拉拉眉庄衣角，轻笑道：“这会子月份还小，若这样娇贵，以后可要遭罪呢。”

　　眉庄这才坐下，笑道：“也罢了。你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有了他，日后咱们在后宫也可有些指望。”

　　甄嬛微微点头，道：“不止如此。眼下我们在宫里地位不高，不能自成一派，与其依附端妃与冯淑仪，不如以更高的位份与她二人结为盟友。”她看看窗外开得更艳的海棠花，徐声道：“外面的消息已经传进来，西南战事大局已定，慕容家厥功至伟，哥哥也没有闲着，在军中也积攒了一些人脉。”

　　眉庄听得“慕容”便是不悦，次再听说甄珩之事才略略舒心，道：“你哥哥文武双全，总不会错了。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有了这个孩子虽好，但只怕皇后和华妃都不会放心，幸好是温太医看顾着。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但务必万事小心。”

　　又说了些日常的注意事项后，眉庄便起身告辞。甄嬛知道皇上得了消息很快就会过来，眉庄也是不想尴尬，因命沐黛好生送出去了。

　　小憩片刻后，她唤来流朱：“等会儿皇上怕是会来。你去让小厨房预备一些开胃的小菜，以滋补清淡为主，不要太多，精致为上。”

　　流朱笑嘻嘻地领命而去。

　　甄嬛看了看天边的红霞万丈，手忽然抚上自己的小腹。虽然明知道此刻肚子里这颗“小黄豆”什么感应也不会有，可她却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牵系感，属于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与她紧密相连的血亲。

　　原来她的心，有时候还是会软一软的。

　　她情不自禁地一笑，眼中渐渐漫上一丝母性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