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芒》顾西追

7、异种

　　只有两个人的寝室内。
　　“呵。”
　　盖聂斜眼看荆轲，觉得莫名其妙。
　　“呵。”
　　盖聂转头看荆轲，觉得有点心虚。
　　“呵。”
　　“你想说什么。”盖聂放下笔，决定正视淋漓的鲜血。
　　荆轲两条长腿大喇喇跷在书桌上，望着天花板咂咂嘴：“唉，难受。”
　　盖聂一看这人又在耍宝，复又拿起笔，不打算理他。
　　“还兜着呢？”荆轲抖着腿，桌边的一摞纸被他鞋子撞得哗哗响，“你还不快试试那双鞋？没啥不好意思的，别把自己憋坏喽。没事儿，兄弟不笑话你，初恋嘛，是吧~？”
　　盖聂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只是个萝卜，晚饭就可以切吧切吧煮了，听不到看不到…
　　然后盖聂就放下笔，揭开盒盖，拿出鞋子，试穿。
　　荆轲把腿从书桌上拿下来，偏着头打量，“嘿，还真好看。”又走到寝室另一端远看，“我记得你从来没穿过纯黑色的鞋，你师弟眼光可以啊。”
　　盖聂在空气里扒拉两下：“你挡着镜子了。”

　　同一时间，球场。
　　“怎么才来啊！”苍狼对着刚刚露了个头的卫庄招手。
　　卫庄小跑几步到场中：“回去换了双鞋。”
　　墨鸦一听来劲了，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卫庄：“怎么样，你师哥穿那双鞋好看吗？”
　　卫庄白眼一翻：“他拿着鞋就回寝室了，我哪知道好不好看。”
　　墨鸦和白凤相视一笑。

　　荆轲抱着臂，没再开玩笑：“行了说说吧，几个意思啊？还情侣款，啧啧。”
　　盖聂低着头，看完左脚看右脚，看完右脚又拧过身子看左脚，眼神都没给荆轲一个：“没什么意思。我要不承认下来，他能打你一顿，我是在救你。”
　　“救、救我？啪啪啪三下拍我脑袋上，还救我，我信了你的鬼话！”荆轲抻着脖子跟盖聂吼，“快点说实话，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猥琐窃喜的样子。”
　　盖聂把两只脚360度无死角看了好几遍，心中甚是满意，便坐下慢吞吞地解鞋带，并没有答话的意思。
　　盖聂那闷葫芦样荆轲是越看越急，除了那两句惊世骇俗的“情侣款”和“单身狗”，就再也不多说关于卫庄的其他事。傻子都看得出来盖聂对他那个师弟太不一样了，可他又总是八风不动。
　　啧，急死人了！荆轲毛毛躁躁换了套球服就往球场跑，眼不见心不烦。
　　鬼哦，眼不见心不烦？没了身高逆天的无双，卫庄在球场上就是最耀眼的存在。荆轲刚一踏进球场就看见他了。
　　“加一个加一个！”荆轲对着卫庄所在的那个场子喊。

　　荆轲一出门，盖聂就直起腰来，鞋带解了一半，松松地躺在鞋面上。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发现他对着一瓶酸奶发呆的时候？看见他困到眼底泛红还倔着往教室走的时候？因为他流血而紧张的时候？还是知道他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觉得自己也不舒服的时候……
　　想不出来，太多了，比他上大学以来整理的所有复习笔记都要多；比他眼睛曾看见的所有还要多；比他不经意间想起卫庄的次数，还要多。

　　一场球打完，八九个大男生都是热汗淋漓。卫庄被荆轲搂住的瞬间就炸了，暴吼一声“别碰我！”就跳出一米远。
　　荆轲被吼了也不恼，只是挑着眉，正对上卫庄嫌弃的眼神：“你师哥穿那鞋贼好看。”
　　卫庄眼里的嫌弃突然变成好奇，跟还表达着嫌弃的嘴角搭在一起，十分违和。
　　“不去看看？他在寝室，估计还穿着呢。”荆轲扬着头，嘴角勾得帅气非常。

　　我不是同性恋。前20年我没表现出任何在生理和情感上对男性的需求。
　　小庄应该也不是同性恋。
　　小庄在我眼里很特别，每次看见他笑，我都觉得他旁边都有小花儿；发现他不高兴，我就想做点什么来让他高兴；他想要的东西，都应该是他的。
　　他聪明，纯粹，骄傲，倔强，我从来没见过比他还好的人。
　　小庄就像幽深山谷里的白色花朵，他头顶着炽烈的六月日光，怀抱着席卷过砾石山堑的微冷气流，脚踩着最干净最固执的土地。
　　而我应该成为他身边的一棵树，或者成为容纳他的整条峡谷。
　　盖聂仰躺在椅子上，闭眼描摹一朵白花盛放在寂静山谷中的画面，生出一种膜拜自然的冲动。

　　荆轲一边在裤包里捞钥匙一边对卫庄笑：“你等等啊。”卫庄别过头去懒得看他。
　　盖聂知道是荆轲回来了，懒得起身，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仰躺在椅子上：“你不是打球去了么，这么快…小庄？”
　　卫庄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不到20厘米的地方，“师哥你这样都能睡着？快起来我看看鞋。”
　　盖聂揉揉眼睛，稀里糊涂地站起来，被卫庄拨拉得转来转去。

　　好想说啊。但又怕你不接受。你不会接受的，毕竟我们都不是同性恋。
　　不，毕竟你不是同性恋。
　　你挂着汗水的发梢，被汗水浸湿的眼角，运动后高温的气息，还有覆着薄汗的锁骨，刚刚睁眼那一瞬间看见这些的时候，我就跟你不一样了。

　　“我眼光真不错，是吧师哥？”卫庄笑着问，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活脱脱一个等待表扬的小男孩儿。盖聂又看见了他周围那些雀跃的小花儿。
　　盖聂看着卫庄得意的眼睛，笑得有点勉强：“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