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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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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桃又走在了府学的长廊,这几天她特别喜欢走这条长廊,因为总是能听到那好听的声音,见到模模糊糊的人影,引起一片遐想。她14岁了,虽然活了二世,但春心初动,又有些少女意气,很想仗剑执节,一人一马走天涯,也算又活过一回。前世里为父母活着,钢琴、奥数、考试、读研,虚度一生,都是为了别人,这世里钻了这么大的一个空子,得了一付好皮囊一定要在这女尊的世界里纵意活上一回。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默默地对自己说,等我中了,得了官籍一定要纵情山水,恣意谈笑,好好地经历一场。正说着,却没有再听见那人的声音,廊下的坐亭上,今日空空如也,她迟疑着,停下脚步,转身走上前去,只见坐亭边的溪水里,除了自己的倒影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看着溪中自己的倒影,只见今天的自己梳着双丫,着青色的长衫,眼廓分明,微微笑一笑,理理衣衫正欲转身就见到了那个人。
那人今天着玄色衣服,袖口和衣摆的边缘用白色丝线暗缀花纹,虽看不出衣服的质地,但一定比自己好上许多。他逆着光看不出五官,但明显比自己高了二个头,好像没有看见自己一样,跪坐在地上,拿起书本,念的却不是书。
“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
这题并不难,如果用方程式来做的话,简直就是入门的水平。
解:设大和尚有x人
则小和尚有(100-x)人
根据题意列得方程:3x+1/3(100-x)=100解方程得:x=25小和尚:100-25=75人
青桃心中默默念了念,便说出了答案,正欲要走,又听得他说道:“九百九十九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问:梨果多少价几何?”
青桃默默算了一下,说道:“梨有657个、共803文钱、果有343个、共196文钱”
玄衣男子看着青桃,一股特有的中药味飘过,他皱皱眉原来是个病孩子,这么重的药味,想必身体不怎么好,恐怕不适合精算馆,又是个女子,虽然是个好苗子但女子变数太大,成亲、生子等等,如果能招到抵她一半用的男子,其实叶隐更愿意用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问道
“青桃”
“你很好”
青桃向他微微欠身,退出长亭,走回长廊,沿着每天的路走回自己的教室,重归正轨。她转身时一阵风吹来,将她耳边的头发吹起,只见耳上挂着一付银耳环,那耳环下坠着一颗桃子的银铃铛,分外别致。
“青桃快来。”远远的年树远就叫了起来。只见今天的教室于往常不同,乌泱泱地挤满了人,不仅有男同学居然还有女同学。虽然树远已经为她占好了位子,但在周围都挤满了人的情况下,要进去也实在不易,只能一路借过地踩着别人的衣襟,或碰倒别人的墨筒。总算到了树远的身边,已经骂声一片。
“啊,墨洒在我身上了。”“都是青桃,我的衣服都快被撕破了”青桃脸皮一红。
“今天这是怎么了?”青桃问道。
“你有所不知,叶隐来我们青州游学,这几天被我们山长好说歹说终于答应来给我们讲一节课了。”树远兴奋地说道。叶隐啊,传说中的叶隐啊,10岁就考了秀才,16岁中举的天才呀。长得又那么帅,精通算学,他能同时与6个算家,同时计算,结果他算的最快,而且失误率是零。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让人膜拜的好不好?听说他这次游学完成就要在精算馆任教了,往年算学是个冷门,硬生生今年成了热门了。
青桃心想,这是计算机吗?与6个人同时对算,还能保证速度和准确率,难道是计算机投胎?
“那几个花痴怎么回事?”青桃指指坐在前排的那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同学问道。
“听说今天叶隐要来,这些平时挂名的女同学都来了,还有的是家里的姐妹,我家二妹也来了呢,你看,就坐在那边呢”树远指了指过远处的年家小妹说道。偶像地力量真是伟大,青桃不得不服。连那么端庄冷清的年小妹都画着浓装来见人了。
原来是他呀,穿着玄衣的叶隐跪坐在台上,看着学生们站起行礼后示意坐下开始了今天的宣讲。
“律学以议刑制,算学以穷九九。起源于生产,产生于商业上计算的需要、了解数字间的关系、测量土地及预测天文事件。算学发生在我们每天的生活中,如水之于我们般重要,但相对于国学、商学、农学等,我朝的算学并不受人重视,事实上,商学,农学等都必须以算学为基础才能入深学精,时人因算学玄妙,枯燥又难专精而转学其它,南辕北辙事倍功半。我看过你们的各科成绩,也看过你们的算学教材,可以说教材是最浅显的,但成绩还是不令人满意,道理在哪里呢?”开篇就是一顿好训,青桃撇撇嘴,其实她非常赞同叶隐说的这些,她也觉得时人重文轻算,文人清高不爱沾铜臭,有时喝顿酒点菜花费多少根本心中无数,基本上店家说多少就是多少,有时店家也是个二把刀,也算不清楚。结果有钱能付就付了,付不起时骂店家句黑心,扬长而去,让人啼笑皆非。
“精算馆之所以不如其它学科,重点就在于即时效用。比如说国学,只要考上了可以入翰林院,可以为官。比如说商学,考上了可以做皇家买办,可以为家族、个人取得利益。农学呢,如果学好了,可以根据职位的高低,水平的高低进行农事教导,教的好所得的土地辅导也越多。而算学馆呢?看上去并没有明显的出路。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算学者就必须要走出来,将神秘的面纱去掉。从今年开始连续三年凡是考学精算馆的,一旦录取便是终生官籍,每三年考一次资格。不像其它学科,必须要授以官才是官籍。所有的商馆、工馆、农馆凡是有算学要求的都要向算学馆借人,不能再像过去凭自己粗浅的算学做工。房梁的高矮角度、土地的丈量、牛羊马匹的计算不可以像以前那么草率,没有精算馆人员的精确计算盖章,这些都不可以生效,如果我这样说,你们会报精算馆吗?”叶隐的宣讲成了招生大会,人群都沸腾了。
“天呀,终生的官籍,”虽然在座的人对出身问题并不那么热血,但是青桃已经兴奋了。她是贱籍,没有人脉,即使中举,如果没有官授,她还是学籍,三年的学籍结束就是贱籍。如果考上了精算馆….
同样这样想的还有年树远,如果考上了精算馆,商、农、工自己都有机会涉足,自己家的门路那么广,就不用去挤那科举的独木桥,国学商学每年的分数那么高,如果考精算,压力就不会那么大。青州是个大镇所以叶隐会来,会带来这样的消息,叶隐从青州完成游学应当就要返回京城,否则会来不及精算馆的考试,所以这个消息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呀。
“枝远,谢谢你的招待”叶隐向枝远作辑。
“叶隐,你看我们青州的女院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这金水江,这金水江从客额山流下贯穿整个青州,女院就建在金水江边,这儿建茶阁,酒肆,食铺,到了晚上挂上灯,女孩子们在河水边的舞台上或唱歌、或曼舞、或杂耍展示才艺,为自己今后能嫁上良人而努力。
他们坐在女院的酒肆临江一面,凉风吹来灯笼缓缓摇晃,映得江水皱面,远处丝竹声传来咿咿呀呀,不知是哪位娇娘正在浅唱。如此美景当浮一大白。枝远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与叶隐曾是同窗,后来一个从商,一个从学,但私交甚笃。叶隐家境好,喜欢喝好酒,听好曲,看美人,特别喜欢骑马,有时兴致来时纵马奔腾踏坏一地的良田,赔上千把两银子只为畅快。他正高声叫着桃妈妈上酒,却听得外面一阵闹腾,只听咚地一声,似有人从楼上摔下,一声尖叫咒骂声传来。
“青娘子,你以为有了学籍,翅膀便硬了吗?你今年14岁,吃了女院14年的救济粮,就算你去年得了学籍不用再服役,那前几年的役总得还吧?按女院的规定女孩子8岁以后应当服役,你还差桃妈妈我5年的役期,妈妈我没有算错吧?”桃妈妈气得浑身出汗,汗水把脸上厚厚的粉都顶了起来。
“妈妈,您实在让我服役也可以,能不能不要陪客人?我会写字,会算术,我可以做这些的。”那青衣女子倒在地上,脚似乎受了伤,半天爬不起来。
“在女院,我说了算,我说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今我不需要人写字算账,只缺陪酒、点酒的酒保。”
“既然妈妈熟悉女院规则,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能学学?”一阵沉默后,那女子问道。
“女院门口的青墙上刻着女院的规则,你要看就去看吧。”
那女子缓缓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抚了抚秀发,也不顾层层垒垒的观望者,若无其事地走向青墙,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青桃?”枝远暗暗心惊,也不知这姑娘是哪里惹上了桃妈妈,她是青州府第一位女秀才,年纪又轻,此去京城势必一鸣惊人,桃妈妈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做这样的蠢事?
“青桃?”叶隐也认出了她,他这次来是为了精算馆招生,一路游游荡荡将各府学的算学情况摸了一下毫不意外地没有发现合用的人才,只能勉为其难地点了几个基础还算不错的子弟,这个青桃却是意外。因算学需要脑子快,灵活,很有些先天要求,因此女子并不适合,但山长及其他待讲反复推荐便出声一试,果然在算学上有些天分。因而记忆深刻。想不到她才貌出色,麻烦也多。
“妈妈,按女院的规则,凡享受女院救济的女子从8岁起只要力所能及就应当为女院服役,我从小卧病在床,11岁以前并无服役义务,有女院黄大夫及回春堂李大夫可以作证。妈妈我说的可对?”青桃细细看一遍规则转身对妈妈说道。
“这,既然有二位大夫都可以作证,自然算数。”桃妈妈想想,也罢,虽是受了那位夫人威胁,但既是法令规定也不必把事情作绝。
“每个女孩自服役起,每天不得少于1个时辰,不得多于4个时辰,妈妈我并未住在女院自然不必按高的算,我按一个时辰来服役,您用我既是当酒保,月初和月中功课不多我戌时来,月末亥时来可使得?”青桃想反正也逃不掉服役,还不如从善如流与他谈好条件,省得纠缠。
“青娘子,你今年已经14岁离你出嫁最多还有2年时间,你一共要服5年的役,却每天只肯按1个时辰来服,这是个亏帐呀。”桃妈妈才学不行,心算也是一把好手,立马把头摇得像个泼浪鼓。
“若是16岁时未服满役,因由夫家按时价买断未服役的时辰,妈妈我想办法找个有钱的相公,您宰他一笔不就好了?亏不了您的。”青桃心想,我若考上精算馆就是个官,还怕没有俸禄还你个老人妖?
还能这样宰自己夫家?桃妈妈被一个幸福的大枣砸过来愣了半晌:“不对,我听说您转了年,开春就要上京赶考了,我到时候上哪里找你?”
“妈妈,天下女院是一家,青州城的役服不完,去了京城自然去京城的女院继续完成呀,至于赎身的银两嘛,我是青州籍,钱我一定交到青州女院,桃妈妈的手里,您看可使得?”青桃说完已经笑了起来,仿佛马上去接客的不是自己一般。
“唉哟,我的好女儿,真真地玲珑心肠,妈妈我越看越喜欢,你放心,我这儿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客人,那一般的贩夫走卒根本进不来,您虽是个酒保,但在这儿与个公主有甚差别?女院里未出嫁的小娘子蒙着面纱,与这辈子都不可能企及上的贵家少年相处,多大的荣耀,是也不是?”桃妈妈听完,立马心肝宝贝肉地唤了起来,脸上表情如抽屉般,变幻自如。
“以后还要仰仗妈妈照顾,妈妈放心,我既然来女院帮忙,一定认真工作,我除了做酒保,看帐写信做画都可以。青桃和妈妈说着说着,二人便如久别的母女般,如果不是一个拐着脚,一个头发散歪,众人都快忘了刚才他俩的争执,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