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山异闻录》失落星尘

1、黄山行1

　　夜幕降临，上海就像揭开了一层面纱，华灯绽放，星月交辉，展露她迷人的一面。在市中心建筑风格各异的商厦中无数上班族鱼贯而出，街道上人潮涌动，汽车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川流不息。
　　在这座CBD新落成的大厦里也有零星的灯光点缀着夜色，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嗒嗒”的键盘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敲击键盘，施然短暂停下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后又再继续，一连三周高强度的工作使他略显疲惫。
　　组长室的房门打开，一位优雅的知性女士挽着知名品牌的量版提包从房间里出来，见到施然还在面露诧异，“呦，小然还在呀，这个周末就算不回家出去放松一下也是好的，这几周辛苦了。”
　　施然提起精神笑着回道：“好咧，再一下就收尾了。闵老师您今天叫到车了吧？”
　　对方微笑道：“嗯，还好，顺利约车了。我先走了。”对这个谦恭有礼、执行力一流的清俊小伙闵悦一向印象颇佳。
　　按下发送键，施然呼了口气，扶着脖子轻轻转动再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关灯动身回酒店休息了。
　　一看手机已经八点半了，难怪电梯处于待命状态，总算迎来他这位本楼层最后的客人。
　　越来越多颜色各异的共享单车投放在大厦周边，都快凑够彩虹七色了。扫码过后施然骑上自行车直奔酒店，经过了几个月的生活他对这条小路已经十分熟悉。一片低矮的红墙，墙上有一簇簇嫩粉的不知名小花沿着藤枝探出身来，路的尽头有几家环境清幽的咖啡馆，总会透出温暖的灯光。
　　上海这边的租金很贵，施然早已从同事的抱怨声中知道了上海的地价是怎样一个骇人听闻的现状，上次有幢老房子着火，据说就这样烧掉了一个亿。公司能安排这种黄金地段的三星酒店给他们这些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员工做宿舍他是相当满意的了，比起自己找房子租再定额报销强多了，连房间清洁都有酒店安排。
　　刷卡进房后施然放松地卸下背包，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查看黄山天气，周六小雨转阴，周日晴，希望能顺利看到日出吧。烟花三月下扬州，这个周末有不少同事去扬州踏青，他却挑了个耐力游。组内喜游者众，三两知己组团游，要文艺小清新范儿的有，要五星享乐游也有，任君选择。
　　来到总部研发小组支援这些日子，施然总感觉不大真实。年初他怀着雀跃却带点忐忑的心情前往上海，还担心自己无法胜任总部的工作，后来却渐渐地喜欢上了这边的工作。
　　这边人际关系比较单纯，就像回到校园时期，当你遇到问题总会有人热心地解答。作为深圳分部甄选派赴总部的一员，施然一直谨言慎行，感觉跟着这些业内翘楚工作，自己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知识，经验也累积得很快，就像开了外挂一样。希望回去之后能帮助更多的学弟学妹经历人生的转折点适应职场生活，把他在这边得到的友好互助传播出去。
　　“身份证、充电宝、雨具、换洗的衣物，还要准备哪些东西？”施然迅速翻找户外用品并且往桌上堆，“哦对了，还有登山杖。”自己还特意查了火车客运行李须知，确定这种类型的登山杖能够随身携带上车。
　　施然从来都不是一名宅男，只是以前工作繁忙周末不是加班就是进修。来到上海的第一个周末他就导航去了外滩这个闻名遐尔的旅游景点，黄浦江东岸鳞次栉比的商厦散发着国际大都会的现代气息，彰显亚洲金融中心的地位，西岸历尽沧桑的老洋房则带有历史的厚重感。当时他还顺道参观了上海邮政博物馆，藏在一间银行里面的博物馆。
　　这些日子他几乎把上海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两旁阳台攀满了长春藤的余庆路，夏日梧桐浓荫蔽日的衡山路，充满异国风情的霍山路，散发着浓浓欧式情调的泰晤士小镇都印在了他的记忆里。他觉得是时候向周边发展了，从想象到现实也许只是一个瞬间。
　　准备就绪后，施然躺在床上伸展四肢，又可始刷微信，却依旧没有看到舅舅的留言。舅舅以前在研究院工作，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后来辞去了这份工作才到了大学教书。尽管比起研究院的工作轻松很多，但学校也经常有研究项目，部分研究也需要短期封闭进行，其余时间才比较自由。
　　两个月前舅舅在视频时告诉他要进行一个重点项目研究，可能要持续几个月，具体的内容也没说。至今舅舅也没再跟他联系，看来这次研究的保密级别挺高的。谁让他家人丁单薄，自小只能两舅甥相依为命。
　　对了，还得微信杨毅那个不靠谱的兄弟设叫醒服务，不然车票得改签了。
　　这次的黄山之行他计划已久，自从在飞机上看到那本航空杂志介绍全国各地风景名胜的众多跨页横幅后他就按捺不住想奔赴国内名山大川的欲望。深圳没有高山，幼时总会幻想自己走在各种高原山地上，后来读书工作了学会说服自己等事业有成就去理想目的地旅游，结果骨感的现实告诉他请假的难度比拯救世界还高，国内长假的景点客流又让人望而却步。

　　……

　　翌日清晨，施然在悠扬的闹钟铃声呼唤下转醒，不知怎地感觉浑身疲惫，经过几番周折才辗转登上火车落座。
　　片刻过后小桌板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施然抬头望去，一米九的高个站在过道上，浓眉大眼，典型的豪迈直爽的东北汉子。杨毅来自大连分部，与自己从事不同的系统项目研发，但办公是在同一楼层。
　　“哎哟，跑得我气都喘了，这边安检排队都打圈了，还有人在插队，哥我着急呀。”杨毅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手也在不停地扇着风。
　　“让你早点出门的，又不是不知道每逢周末魔都人民周边游的热情都会持续高涨。是不是又睡过了，昨晚看球看晚了吧？”施然揶揄道。
　　“冤枉呀兄弟，我这是忙于工作，陷入工作中难以自拔。”同时瞪大了眼睛一脸诚恳的样子。
　　心想你这体型真心不适合这种表情包，施然又拿出了一份早点，“早餐吃了没？我刚才在便利店多买了一份。”
　　杨毅接下三明治一口就啃了一大块，“还是兄弟你够意思。那啥你的活都干完了没？你此等工作狂热份子我都担心你没干完活山也不爬了，在我看来活是不会有干完那一天的，领导总是觉得天天准点下班的就是工作不饱和滴。”
　　“紧急的都已经完成了，剩下一些时效性不强但比较繁琐的我下周再处理。”这些天密锣紧鼓的加班施然都选择云淡风轻地揭过了，活没干完心里就总惦记，算是另类的强迫症吧。
　　“嘿，如果我是老板肯定给你加薪，一个人可以掰成三份用，物超所值。”杨毅拍了拍施然的肩膀打趣道。
　　“那杨总你得快点上位好提携一下兄弟我了。”施然附和道。
　　“挖了你这个人才，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言为定，杨总你躺着，工作我来。”
　　杨毅打了个响指，“畅想完毕，决定一下这次黄山游的路线吧，对了你怎么心血来潮登山来了，之前不净是逛博物馆吗？这下开窍了来玩偶遇了？”随之投来探究的目光。
　　施然放下手中的食物袋，苦笑道：“刚来这边的时候忙着与上一手交接工作，周末也得看文件，余下时间也只能逛逛博物馆了。现在工作算是步入正轨就想出去走走。”
　　“心野了？世界那么大想出去看看了？”杨毅调侃道。
　　“嗯，之前在航空杂志上总会看到全国各地的风景名胜图片，这安利我就收下了。”那横跨两页的山景图，一人站在巅峰上瞭望脚下的千沟万壑，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那图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就像是远方的山河在呼唤着自己。跟小林那女孩看见吃的就迈不开腿是一样的吧，不然哪有这么多人一放假就满世界地跑。
　　“我跟你说过没，来到上海之后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花了五天年假几千块钱报团华东五市游，去苏州不游拙政园游狮子林，在杭州天降暴雨没答应那导游自费宋城千古情她脸色像川剧变脸一样变得巨黑。想当年我还是一名青葱少年呐，那次失败的跟团游至今让我痛心疾首。”杨毅右手握拳捶了捶胸口，老扎心了。
　　“噗。”太有画面感了实在是忍俊不禁。
　　“我跑的周边景点没一百也有几十了，以后你跑景点的尽管问我，我跟你详细分析每个景点的优劣。”一副哥罩着你保管你少走歪路的自信样。
　　杨毅喝完饮料快速擦了一下嘴后就开始拨手机搜索论坛帖子，径自读起精华评论，“黄山前山秀丽，后山雄伟……哇这篇楼主说前山走上去花了五个小时，到达山顶人也瘫了。”
　　杨毅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鉴于我俩都是业余的登山爱好者，还是坐索道上山吧，精力得用在刀刃上对不对？索道也只是到半山腰，还在一大段山路得走呢。”某人炽热的热情似乎被浇了一盆冷水。
　　施然浏览起杨毅展示的页面应声道：“随你，我都可以。网友说天都峰和西海大峡谷值一半的票价，强烈推荐前往，这两个地方我们去吗？”
　　“必须的，只要天都峰开放我们就上。碰巧了，网上说上月这两个景点还在封闭养护期，咱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是闭门妆扮准备迎接本大王来巡山吧。
　　“这里说雷雨天气也不开放。山里天气变化快，山下晴未必山中晴。我们就晴天看山海，雨天看云海吧。”下雨天山路泥泞的确容易出事故。
　　“放心，哥我运气超好的，一定会是大晴天。”
　　但愿如此吧，望着窗外飞驰而去的建筑物，施然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随后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站立于山峰之上，观望远处旭日东升，高耸连绵的山峰矗立于云海之上尤如潜龙卧波。

　　……

　　下了火车还得坐一段时间的出租车才能到达景区换乘点，再坐景区交通绕点山路方才抵达索道上行入口。难怪到黄山题字的文人墨客相对五岳少这么多，古代这里应该是一个相对闭塞落后的荒野吧。
　　施然活动了一下筋骨，吃了一些熟食补充能量，目光扫过附近店铺琳琅满目的登山用品，等待杨毅挑选登山杖购买。按杨毅的话说一次性运动到了景点再买登山杖也不迟，看他连试了好几根才选定下来结账。
　　坐上索道的那一刻起施然就左顾右盼，诚然在山林中穿梭的经历还是挺新鲜的。杨毅也在对面拍起视频来了，当雾气升腾，就会有种腾云驾雾的幻觉。伴随着海拔攀升周边的气温也跌降了不少，走出索道口明显的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和扑面而来的水汽。
　　“吆喝，我来啦。山上原来这么冷的，哇这雾气不错，杜她们还花钱去做面膜，这才是纯天然SPA。”杨毅搓了搓手，把衣服也拉高了一点。
　　施然向杨毅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后就在地图前比划起来，“按地图指引我们要沿着这路往下走，会经过迎客松、蓬莱三岛，之后到达天都峰的登山入口。”
　　杨毅点头后两人就开始徒步，很快来到了迎客松的最佳合影点，尽管周边游人如织仍然见缝插针地拍了不少照片，用杨毅的话说就是拍少了对不起负重一路的充电宝以及他超大内存的手机卡。
　　经过了被国家领导人钦点的迎客松后他们还继续下行了一段山路，“为什么地图上短短的一段路，我们走了这么久呢？”杨毅疑惑地问道。
　　“其实没多久，挑战现在才开始，前方高能请注意。”施然手指向面前的一座高峰，由于雾气环绕的关系造成了山峰高耸入云的假象，令人望而生畏的是山间似乎只有一条笔直的山道直通云霄，饶是杨毅此等壮汉都情不自禁地噎了一下。
　　“这是山路吗，为什么不是高高低低弯来绕去的盘山路，这种垂直上下的简直是百步云梯啊。”杨毅眉头紧皱、咬牙切齿地说道。
　　施然无奈地摊摊手，径自向前领路去。
　　抹了一把汗，杨毅沉痛地道：“兄弟我今天算是舍命陪君子，感觉未来一个月的步数都在今天内走完了，为什么我们分部周年庆竞走的时候我没去爬山呢，一等奖妥妥的，肯定可以傲视朋友圈。”
　　“那今年周年庆的时候我俩再爬一遍？”施然回头道。
　　“不了，像我这种无名英雄一向漠视功与名，就让我的丰功伟绩湮没在历史长河吧。”杨毅连番摆手，登山杖一下下重重地敲击着地面，“难怪人家说要勇攀高峰，原来真的要拼勇气的，看到这条山路我双腿已经想罢工了。”
　　待二人上行了一段路，到达第一个休息点的时候杨毅仿佛取得了阶段性抗战胜利般建议二人修整一番，还魔怔地逮着一个下坡的人就问；“大哥这离山顶还远吗？”
　　“起码需要三十分钟吧，无限风光在险峰，小伙子加油。”
　　“好的，谢谢大哥。”等人家走远了杨毅欲哭无泪地望向施然。
　　施然淡定一笑，挺直腰，蓄势待发。
　　“上，哥选的路哥趴着也得走完。”话毕也站直身继续上行。
　　“这路越来越陡了，杨毅你悠着点。”回首一看杨同志已经收起登山杖，手脚并用的攀爬起来，果然是真汉子。
　　“终于登顶了，一条直路上青天，你看是不是很像修仙文那种拜入宗门前必经的上山路。”
　　“……”施然用关爱弱势群体的眼神瞄了他一眼。
　　逐渐逼近鲫鱼背，游客的步速也开始下降，仅能一人通过的山路，两旁唯有铁链相连，可以俯瞰两侧山崖，世人形容有如鲫鱼背鳍因而得名。
　　陆续有女生经过鲫鱼背，都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脚步许久才挪动一下。后面等不及的已经在催，问题是人家女生越催越慢，就像陷入前无退路后有追兵的境地。
　　大后方一位老大爷看着乐，“哎哟娃子别怕，甭看脚下，双手扶着铁链，顺着台阶走过去。十多年前两侧连铁链都没有，我还是爬着过去了。”
　　轮到施然他们通过，杨毅一马当先踩了上去，还张开双手让施然拍了背影照、正面照、侧面照，随后也回头给施然拍了很多单人照。
　　“太赞了，比我去环球金融中心的观光天桥更刺激，如果我没爬上来一定会后悔的。”挑了一个能够看到鲫鱼背的角落坐下，杨毅兴奋地感慨出声。
　　“很壮观，虽然山高路陡，但还好登顶了，黄山的三大主峰之一。”走到中央的时候施然看了一下脚下，旁边的峭壁上有数道深褐色的划痕，就像是干涸的血迹。为何突兀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不得而知。
　　两人到达酒店后简单冲洗后倒头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