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帝头顶一点绿》中二珞

9、斗米恩出满城仇6

　　玄泰一生也算顺风顺水，少年时师出名门，修为随着年岁与日俱增，年纪大了又因修为深厚在身，被世人所敬仰，半个梧州城的百姓都要尊称他一句‘活神仙’，哪里被人这样刁难过。
　　梁琅的话刚刚说出口，玄泰就沉下了脸色，眼神刀刻般紧紧盯着梁琅，“仙人可知有个词叫‘养虎为患’？”
　　免喆观中的妖气，要从百多年前说起了。
　　那时，免喆观不过是梧州城中十多个道馆中最普通的一个，玄泰那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道门弟子，因家中贫寒，又有些修仙的根骨，一次机缘巧合下，被玄泰的师父收为弟子，因而入了道门。
　　年少时历经磨难的孩子总是比同龄人更敏锐些，玄泰在少年时，就隐约意识到，其实自己的师父在修仙上天分不高，若不是他的姓氏，根本不可能成为一观之主。
　　反倒是他的师兄，一个成天拉着他爬树偷懒、翘课逃家，百事精通唯独从不安心修炼的家伙，拥有极高的天分。
　　再长大一些后，他明白了更多事情。
　　比如说，他的师父其实根本不喜欢他，反而更宠爱他那个顽劣不堪的师兄；收玄泰做徒弟，完全是为了给他所钟爱的弟子找个年纪相仿的同伴。
　　连玄泰的名字，都是随随便便起的，而他师兄的名字是他师父翻书翻了好几日才定下来的，玄轩，气宇轩昂的轩。
　　再比如说，玄泰无意中发现他的师兄玄轩，并不是凡人，而是妖族。
　　妖族能化成人身的，无一不是天分机缘极高之辈，所以无论玄轩偷跑出道馆喝几次花酒，平日修行时打几次的瞌睡，每当师父校验时，总是能压过玄泰一头。
　　那时的玄泰，脑中唯一所想的便是如何赢过师兄玄轩，所以不眠不休、潜行修炼。
　　直到，有一日半夜里，玄轩突然跑到玄泰的屋子里，神秘兮兮的跟玄泰说，他要离开道馆，并托付玄泰转告师父。
　　鬼使神差般的，玄泰将玄轩离开的事情压了下来。直到三天之后，他们的师父才意识到玄轩并不是偷跑出去寻欢，而是彻底离开了道馆。
　　后来，有好多年，他们都没有再听到过玄轩的消息，唯有师父时不时念叨着玄轩的名字。

　　只是，有些命中注定的劫，想避都避不开。
　　和玄轩再见面时的情景，堪称离谱，玄泰和一干修仙弟子们出门剿灭作乱的妖物时，遇见了杀人浴血的玄轩。
　　彼时的玄轩，身披重甲，脚踩尸山，手持一把断剑，杀红了双眼，不知多少拼命阻拦他的修仙弟子，倒在那柄黑色断剑之下。
　　玄轩认出玄泰后，终于停止了杀戮，带着一具尸体逃离了现场。
　　一场杀戮后，玄轩成了整个修仙界的公敌。
　　玄泰先开始还试图瞒着师父，到后来，玄轩杀得人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大，整个修仙界人尽皆知，玄泰终于瞒不住了。
　　最后的结果是惨烈的。
　　师父亲自设局，引来了玄轩，又在玄泰等弟子的帮助下，用自己和众多弟子的性命，封印了玄轩。
　　封印的地点，就在免喆观地下，当时的悲壮苍凉可想而知。
　　玄泰继承观主的位子后，给道馆改了名字，改成如今的‘免喆观’。

　　谈话间，玄泰领着白泽和梁琅来到免喆观的地下。
　　一般来说，封印妖魔的地方，大多远离人烟，一是防止有人无意破坏，二是防止妖物的封印随年月增长而松动。再则就是像免喆观这样的修仙门派，用整个门派压在封印上，门派不倒，封印就总会有人加固。
　　而且，在免喆观下面，有足够大的空间用来做封印之地。
　　梁琅看着那偌大的地下溶洞，总算明白为何梧州城在地动中损失这样惨重，地面下是中空的，自然容易造成塌陷。
　　溶洞中的大部分区域全都是地下水，只在靠近的中心地方有一块方形的小岛，远远的可以看到一只体型巨大、鹞鹰似的妖兽趴在岛上，手腕粗的黑色铁链从它羽毛处的桡骨间穿过后，又扣在它脖颈处的铁环上，生生将它困在原地。
　　被铁链硬生生穿过的伤口正朝外渗着黑血，一滴一滴的淌在地下，周围的湖水也都是发黑的紫红色。
　　大约是感觉到有人来了，那只妖兽从沉睡中醒来，挣扎着朝众人嘶吼了几声，并试图挣脱铁链，伤口越发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只是妖兽们的自愈能力极强，即便看上去惨不忍睹，妖丹没有受创，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说白了，就是徒受折磨罢了。
　　“不是说被封印了么？怎么是用铁链子拴着的。”梁琅有些看不过去，皱着眉头问。
　　“地动时，封印受到外力重创，能起到的作用只是微乎其微，他这几日逐渐苏醒，我只能用这些手段来暂且牵制他。”玄泰静静地看着曾经的师兄，无论是眼神亦或神态，都看不出一丝的感情来。
　　“难怪妖气这样强盛，数斯也算是上古异兽了。”白泽若有所思。
　　“数斯？”梁琅懵了一下，他还真没看出那妖兽的来源，正准备偷摸着翻袖子里的小抄，好在白泽面前卖弄一番。
　　白泽轻叹，“我以为数斯早在七百年前都灭绝了，没想到居然还有遗族流落人间。”说完撇过脸去不忍再看。

　　数斯，生于皋涂山，形似鹞鹰，腿脚粗壮，仿若人脚。
　　“再过几日，封印消失，他若拼命挣扎，这铁链是困不住他的。”玄泰继续说。
　　话音刚落，岛中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嘶吼。
　　“湖水里到处都是他的血，妖毒就是从这里泄露出去的么？”梁琅走到湖水旁，半跪下来，盯着湖水中若有若无的血色。
　　“数斯的血肉，并没有毒性……”白泽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凌冽的看向玄泰，“梧州先前可有闹过瘿病？”
　　玄泰露出一个略带诡异的笑容来，“十年前，梧州城内瘿病横行，百姓十之八九、不管老幼都身患瘿病，脖颈各个粗壮如球囊、饮食坐卧皆不得安，我上书仙界百余次都没有回应。”
　　白泽倒吸了口凉气，“怎么会？满城病患，怎么可能瞒得住？”
　　“十年前，梧州还不叫梧州，叫苍梧城，属乾唐国……说起来，乾唐灭国也才不过十年而已，仙人可有记忆。”玄泰微微眯起双眼，语气却是如寒冰利刃般，直指人心。
　　白泽蓦然懂了。
　　梧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的重地，十年前两国交战，苍梧城被重兵围城八月之久……那时，就算城中瘿病横行，也不可能向外救助；至于玄泰所说的上书仙界求救，也是不可能获得回应的，因为但凡涉及到人界的兵家之争，仙界向来是不闻不问的。
　　“我懂了。”白泽表情变得越发凝重，“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观主可知为何城中百姓那样痛恨符家？”
　　“我师尊他，姓符。”玄泰冷冷一笑回答。
　　白泽沉默片刻，无奈摇了摇头，“农正仙人，我们该告辞了。”
　　梁琅满头雾水的听着一人一仙在那边打机锋，突然白泽就要领着他离开，顿时愣在原地，眼看白泽消失在洞口处，才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白泽心情烦闷，离开免喆观后，依然大步流星的走着。
　　他身高八尺，腿长肩宽，一路走来，梁琅个矮腿短跟得十分辛苦，几乎是跑着小碎步跟着，还得小心不逾越跑到白泽前面去。
　　终于，梁琅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白泽的衣袖。
　　白泽一回头，看到梁琅正满脸茫然、慌里慌张的望着他，突然于心不忍，轻声问，“我走太快了是么？”
　　“没……稍微有点吧。”梁琅挠了挠头，那个，白帝大人，我不太明白……”
　　白泽忍不住叹气，“先回符家吧，说来话长，我总不能在大街上给你讲故事。”
　　“哦。”梁琅乖乖巧巧的应下来，垂下眼帘，像个纯良无害的小兽似的跟在白泽身后，跑跑跳跳，全无半分戾气，和人前那副刻薄毒舌模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回到符家，白泽才勉强收拾好心情，给梁琅解释了一切。
　　玄泰的师兄玄轩，真身是妖兽数斯，数斯的族类最早源自上古，妖力极强，但因其本性暴戾，容易惹事，又性情专一，认准了一个伴侣就生死相随，所以数量十分稀少，玄轩的师父想必也是机缘巧合收留了他。
　　后来的种种恩怨纠葛难以考察，不过根据玄泰口中所说进行推理，能让玄轩发狂屠戮众修仙弟子的，只怕也是一桩情案。
　　玄轩被封印在免喆观地下，本来人妖之间相安无事。
　　但十年前梧州城被围城时，瘿病横行，百姓们又无药可救、痛苦不堪。
　　玄泰四处求助无门，只能把主意打到了玄轩的真身上，因为数斯之肉，恰好可治瘿病。
　　“所以……玄泰把他师兄的肉，一点点割下来分给城里百姓了？”梁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难怪今天看到玄轩时，他的真身显得骨瘦嶙峋的……
　　“若非如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白泽以手扶额，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一般来说，瘿病大多是因缺食少盐、水土不良所造成的，若有药石可治，也能不至于害得全城都患了病。
　　若按照时间来看，十年前，正值他刚刚飞升，彼时整个仙界歌舞升平，盛宴无数，众仙都在迎接他回归帝座，又会将这场灾难禀报于他？

作者有话说

　　感情戏会慢一些，毕竟是剧情推动的那种，所以……欢迎养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