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孩儿面与蛇蝎心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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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琅在鬼界待了三年。
期间渡了无数只鬼，唯独有一只叫九幽的鬼，任他用尽了各种方式，也没渡走。
碰见那只鬼的日子，是三月三。
阴间的街市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热闹得宛若人间闹市。
鬼魂们没有实体，层层叠叠的挤在一起，正可谓摩肩接踵，可能感觉像是撞到了一只鬼，但其实上却是有几十只鬼看到了你牙缝里的菜叶。
但梁琅是妖修，而且恶名在外，就算三月三，也没有鬼敢靠近他。他走在茫茫的鬼群里，周围空了好大一片区域，偶尔有不长眼撞上来的，也会被梁琅的屏障弹开。
梁琅天性就喜欢热热闹闹的，一路随着龙灯、狮舞、高跷、花船朝前走，直到忘川的边上。
每逢三月三的时候，漫天的灯火，照得忘川如同铺满碎金，闪闪发亮的缎带，忘川的边上是大片绵延百里不决的彼岸花丛，如同一袭妖娆的大红色长袍。
梁琅最喜欢来忘川边上捡鬼了，越是有牵挂的鬼魂越容易被彼岸花所吸引，然后站在忘川边上望着滔滔的江水流泪发呆。
每逢这时候，梁琅都会上前搭讪，告诉那只鬼，可以带他去看前尘往事镜，在镜子里能看到心中所牵系之人的情景，十之八灬九是可以成功的。
见到九幽时，他正躺在忘川边上，一只脚从岸上垂进滔滔的江水里，另一只手无聊的在忘川水里摆动着，不时捡起一两块碎片来，将手指按在上面，感受上面附着的记忆。
“你这样，魂魄很快就会被冲散的。”梁琅走到他身边，好心提醒。
“多谢。”九幽睁开眼，看到梁琅，道谢得语气冷冰冰的，没什么耐性，然后继续闭上眼睛，百无聊赖的捞碎片。
梁琅好奇他的所作所为，就蹲在他旁边看，“你不去城里参加三月三么？”
九幽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梁琅，冷冰冰的回答，“不去。”
“哦。”梁琅越发好奇了，蹲在旁边，继续盯着九幽看。
九幽本来在悠闲自在，被梁琅一直盯着看，就连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那灼灼的视线，顿觉不快，“你有什么事？”
“我以前没见过你呀，你是新鬼么？”梁琅笑眯眯的问。
“不是。”九幽耐着性子回了句，“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你怎么不去投胎呢？”梁琅继续问。
“不想。”九幽回答完后又合上了眼睛，“离我远点。”
梁琅还没见过比九幽还冷漠的鬼，他走到距离九幽十步远的地方，继续站在那里眺望。
然后，九幽的身后就多了一张狗皮膏药。
他离开忘川的时候，梁琅跟着他；他走过鬼街的时候，梁琅跟着他；他都走进鬼王宫了，梁琅绕过了鬼王宫的侍卫，还是遥遥跟着他，真正应了梁琅原形的名字，狗尾巴。
九幽停了脚步，站在鬼王宫的屋檐下，看着屋檐处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青石砖上。
梁琅躲在一丛假山石后面，用手指扒在石缝里，露出半颗脑袋来偷看。
“出来。”九幽淡淡的说。
梁琅大大方方的走出来，“你是鬼侍？”
“不是。”九幽甩动衣袖，转身继续朝鬼王宫深处走。
“那是什么？”梁琅跟在他身后，小声说。
“与你无关。”
“你不是鬼侍，那你来鬼王宫做什么？你是鬼王的臣子么？”
“你跟着我做什么？”九幽反问。
“你看上去很孤独的样子，不考虑去轮回转世么？”梁琅兴致勃勃的推销着他的度化服务。
走过一丛彼岸花前时，九幽停下了脚步，“你就是那个一直度化别人去转世的妖修？”
“是啊。”梁琅毫不避讳的承认。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人太执拗了，他们只经历了一世，便以为世间只是他们所经历的那个样子。我只是推他们去看看另外的模样罢了。”
九幽微微眯起眼睛来，“怎么做？”
前尘往事镜是一面很大的镜子，大到需要用整间屋子来装。
梁琅专门建了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用来装前尘往事镜，就在鬼城外、忘川的边上。
梁琅带着九幽站在前尘往事镜前。
“只要你把手按在镜子上，就能看到你最想看到的东西和人，还有与它相关的前尘往事。”
九幽站在镜子前，盯着镜中穿着玄色深衣的男子，他像是对梁琅又像是对着自己提问，“你觉得看了这面镜子，我就会去轮回转世？”
“试试呗，你难道不想知道么？”梁琅笑嘻嘻的问。
九幽伸出手来按在前尘往事镜上。
前尘往事镜里涌起一阵波澜后，依然是一面镜子的模样。
“……居然连个可牵挂的人都没有？”梁琅皱眉。
九幽收回手，不见喜怒。
“太可怜了。”梁琅摇头。
九幽转身离去，以为事情告一段落。
却不成想。
那只是他与梁琅的初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梁琅一有空就去鬼王宫寻九幽，缠着他去街上逛，和三界各式各样的鬼魂打交道；领着他去体会鬼界各式各样的风俗景物；甚至连别的鬼去照前尘往事镜，也让九幽在旁边围观。
似乎唯有让九幽知晓更多关于人间的情感，才能说服他去轮回转世。
梁琅的锲而不舍，并无回应。
九幽依然没有半分想去轮回的打算，他只是跟着梁琅身旁，看遍了三界的悲欢离合，尝过了三界的苦辣酸甜。
就这样，过了两年。
同样是三月三。
梁琅领着九幽去吃鬼街上新冒出来的一道小吃，‘莲叶羹’。
莲叶羹是用面揉成荷叶和莲蓬的模样煮熟了，配着新鲜的荷叶和高汤，撒上葱花和香菜制成的，清淡爽口，很合九幽的口味。
那时，身旁还多了一个宿宿。
因为梁琅朝鬼王宫跑得太勤了，自然而然就认识了宿宿。
宿宿也很喜欢这道莲叶羹，吃了一碗，忍不住又再买一碗。
就在宿宿离开的时候，梁琅突然对九幽说，“我要去飞升了。”
九幽手里的调羹刚刚离开汤碗就又落了回去，但动作幅度实在太小了，连点汤汁都不曾溅出来，看上去更像是他无意间的手滑。
“我的功德攒的差不多了，再回人界料理些事情，就该去飞升了。”梁琅撑着下巴，用调羹在碗边打圈，发出难听的剐蹭声。
“你……一定要去飞升么？”九幽沉默了许久才问。
“是啊，你也知道，我喜欢的那个妖在仙界，我得去找他。”梁琅看着远处在鬼群里排队的宿宿，又小声补充，“等我走了，你再跟宿宿说，我担心他又要闹小性子，而且，我实在不敢跟他道别。”
九幽垂下眼。
“九幽啊，若是你哪天突然想开了，想去轮回转世，一定要托封信给我，也不枉我这么努力 的渡化了你两年。”梁琅笑嘻嘻的说。
九幽抬起头来，依然是那副冷清表情，“你去帮我跟宿宿说，再要一碗莲叶羹。”
“看来这莲叶羹真的不错，连你都想再吃一碗。”梁琅笑着站起身来，去找宿宿。
九幽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来，给梁琅的羹碗里洒了些东西。
梁琅吃了莲叶羹后，整个妖都有些晕乎乎的。
“你我并无缘分，全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九幽冷冷得看着他说。
这也是梁琅从九幽口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孟婆汤里有一味药，名叫忘忧草，只在鬼界才有种植。
忘忧草一共会结出三个果子来，说是三个果子，其实只是果实的三个时期，初长出来的时候是绿色，吃了之后没有什么事情；后来会变成黄色，吃了的人，会把截止吃绿色果子之后的记忆全部忘记；果子成熟后就会变成红色的果子，吃了就会想起那段记忆来。
孟婆汤里只会放黄和绿的两种果子。
所以，人们的记忆，是一世又一世的，从没有人能想起前世的记忆，但若是到了鬼界，吃过 红色的果子，就能想起前世的种种来。
九幽也给梁琅吃了这两种果子。
他只能从宿宿口中，得知自己在鬼界的辉煌事迹，还在鬼界体验了一次混世魔王的痛快，还收到了他在鬼界积攒下来的无数金银。
从他们初见到分离的事情，梁琅再也不记得了。
梁琅满足的离开鬼界，在宿宿眼泪汪汪的送别下，带着九幽给他准备好的倾国之财，去飞升了。
九幽却陷入了心魔中。
那心魔是他在意识到自己对梁琅产生了情意后出现的。
九幽从一开始就知道梁琅和白泽的事情，也知道他们前世的种种纠葛。毕竟，他身为鬼王，即便梁琅面目全非、转世千遍，他也认得出那个魂魄。
他日复一日的与那只心魔博弈厮杀，最后却发现，那只心魔变幻成了梁琅的模样。
九幽终于明白，只要他还怀着一丝关于梁琅的情意，这只心魔就不可能消失。
他将自己的七情六欲连同那只心魔，一并都取了出来，关在鬼王宫最高的楼阁上。
而鬼界的王，也变成了一个无欲无求、连感情都没有的空壳，只能将自己隐藏在层层叠叠的纱障之后。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孩儿面与蛇蝎心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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