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词话》拾玖般若

1、行人弓箭各在腰

　　“让开！”
　　那人虽见她已有薄怒却不为所动，仍是伸着双臂拦在马前：“永徽元年百越之乱历时两年方定，三年，又征漠北，虽是大胜但国朝七万儿郎身死大漠！太平兴国元年伐南疆，单赤水城就数月无法攻克，数千人折损，你带的二十万大军回来多少？二年攻打西戎，巴彦河水都被染红，你班师回京时便向我许诺过不再轻启战端，如今未到一年，子夜，你都忘了吗？”
　　大庭广众之下他叫出她的闺名本就让她略有尴尬，何况如今大军开拔在即。子夜紧了紧缰绳，沉声道：“再不让开，军法处置！”
　　“如今百姓苦于连连征战，兵家好战，法家重刑，怎可……”
　　“御史大夫！”
　　“你的话应该写在条陈中面呈圣上才是，”子夜环顾左右道，“御史大夫今日之言，本将军自会上达天听，你等切勿私传。”
　　“诺!”
　　朝堂之上劝谏，今上或接纳或批驳都是圣裁，况且他性子刚强从来不容别人质疑，如今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他却不管不顾，不等她回过身便急声恳切道：“将军，楼兰虽是小国，可连年朝贡事主不敢稍有一丝驰废，黎民何辜，竟招致灭顶？你身后的将士追随你浴血数年，你又怎忍心……”
　　只听断金裂石般的一声促响，牛筋绞成的乌金鞭狠狠抽在地上，青石板应声裂开。 “再说下去军法处置！”
　　“我不是你的兵，你要怎么处置我？”
　　子叶压着怒气低声反驳：“既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又何必成婚？”不待他说什么便转向身后朗声道：
　　“楼兰贡品残次，贰附我国匈奴，可见无视国朝威仪，又屡通北狄诸部阻我商路，圣上仁慈不忍轻启战端以致百姓受难，多次下旨劝导，然其冥顽不灵，扣押国朝使臣，是可忍孰不可忍！国朝威仪被践踏至此，我等必当挥鞭北上，以宣君威！”
　　听着她话中全是她的圣上，他展开的双臂微不可见地颤抖着，片刻就失了气力慢慢垂下，半闭着眸子喃喃道：“早知今日……早知今日……？”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艰难道：“你们……对，从来，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说罢双臂振袖，齐眉抱住，俯身一礼，朗声道：“那逸便恭祝镇军大将军……凯旋而归！”
　　东京三月的熏风打在他天青色的细纱罩衫上，似那空无依凭的柳，飘荡，又坠落。他说完便转身，脊梁挺直着缓缓向府中走去，像是一只受伤失群的鹤。
　　子夜看着他消失在朱门后，抬眼便看见门上的匾额“敕建大将军府”。哥舒一族开国以来便只出武将，而军人，从来就只听如山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