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水铺小老板[穿书]》青溪几渡

20、第二十章

　　八月初二，吉日，天元镇从头两日车马便多了起来，到得今日雅集的正日子，更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华庆楼的杨掌柜今日一身新装，脸上带着十分得体的笑容、一大早便站在门口迎接贵客。
　　看着楼中进出尽是城中士子、大户子弟，杨掌柜不由心花怒放，不枉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得的这个巧宗，想必雅集过后他华庆楼的生意定会更加兴旺。

　　然而他的这种兴奋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时，楼中的那些士子忽然成批成批的离开了华庆楼，机灵的副手忙派伙计去打探，却等了多时才等来回复。
　　那伙计脸色说不清是担忧的多还是惊异的多，只是他的话语不免带了一丝兴奋，“真不知道五珍楼从哪儿弄来的花样，他们搞了一种投票券的东西可以给喜欢的物品投票，好多人都等着拿券。”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只见那投票券设计的颇为雅致，与士子文人惯用的签纸相似，杨掌柜识货，知道这种签纸是最普通的那种，质地不若那些高等签纸细腻柔和，但因为沁了荷香，无形中便提高了档次。再看内容，正面主体用楷体写着投票卷，下书“第某某签”，简洁大方，倒无甚特别，只上边一排奇形怪状的图案可撕下来投票，下边一行小字“第某届雅集·五珍楼”有点意思，背面分为左右两边，左边是五珍楼的酒楼招牌，右边是陆家浆的花形“陆”字，两个图案一长一圆，却又相得益彰。整个书签雅致简洁，完全可以拿回去当书签使用，这正是陆林的设计理念，“将广告带回家”。

　　他费心得来机会就是想赚些口碑人气，没想到五珍楼一张小小的投票签便将局面扳了回来！杨掌柜勃然大怒，一把将签纸撕得粉碎。
　　伙计一看这架势，将后半段话吞了回去，如果真的说出来，杨掌柜只怕更生气。
　　不过，真难为五珍楼怎么想到的，里面布置的可真好看啊，若不是知道自己还肩着打探的任务，他都想多逛一会儿再回来！听说五珍楼给钱也很大方，最近又有这么多新玩意儿，要是雅集后华庆楼还是这么半温不火的样子，自己要不要去另谋高就？
　　杨掌柜自然不会去关心一个小伙计的想法，他必须想办法将客人吸引回来，否则华庆楼不是成了个笑话？
　　正在为难，忽然一眼看到个中年文士，杨掌柜记性好，知道这是天元镇的文学泰斗，不由心中一动。

　　于是没过多久发生在华庆楼的一幕又在五珍楼上演，一伙士子又被人吸引着往华庆楼赶。有人报给林掌柜，他眉头微皱，这就是他所担心的，虽然五珍楼今天的新鲜规则和新颖的场地布置吸引了许多人气，但毕竟琴棋书画的主体展示依然在华庆楼，若有人呼应文社斗诗，那些爱出风头的士子文人是绝不会错过的，何况又有这样一位轻易不太评判的大文豪在场，这些人的热情只怕更高！

　　“密切关注着，有情况再来报！”看着还在不断涌入的人群，林掌柜轻叹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现场的情况比预料好的多，只要保持这种势头，不怕五珍楼名声坠地。
　　冯贵正要出去，林掌柜唤了他一句，“陆兄弟……还是算了……你先下去吧！”
　　能做的陆林已经都做了，有现在这种局面都是他的功劳，还是不要让他烦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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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林此时并不知晓林掌柜的烦恼，既然来了，他也决心好好当个看客，观赏一下这些精湛的艺术品，要知道在现代这些可都是在博物馆才能看到的藏品，而如今不仅能看，还能与匠作师们直接接触，了解一些顶尖工艺，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只是他毕竟腿脚不便，走得有些慢，难免与人碰撞，眼见一个踉跄，却忽然被人伸手一扶。
　　他正要道谢，却楞在那里。
　　“腿不好还出来晃什么？”那人道，看一眼他周围，“你的弟弟妹妹呢？不会又弄丢了吧？”在他看来，这位兄长实在有些不靠谱，上次把人丢了，这次受了伤还要来凑热闹，怎么看，都有些没责任心。
　　因为不大高兴，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哪知对面的少年既不解释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是呆呆的看着他，这让他眉头微拧，有些后悔主动来搭理这个人。
　　这次重来天元镇又是被唐笠若拉来的，他个酸腐要去给唐家少爷诗文捧场还要拉他一同去，他才没那个闲心，于是自己来了这五珍楼看看热闹。本也是无聊消遣，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最重要是这送的茶饮很好喝，极品乌龙依他的身份并不少见，难得是这茶里带了桃子的清甜，乌龙的醇厚和蜜桃的清香搭配的恰到好处，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这些匠做的工艺在见惯了顶级器物的方耀眼中，自然没那么大的吸引力，只是整个会场布置得倒是有趣，各个展台或设置成回字形、或是米字形、弓字形，再以同色的布匹做出各种造型妆点搭配，本来各成区域的展台被这起伏的水流统一成整体，却又保留了特色，增加了动态。方耀觉得新奇多看了两眼，却没想到一眼看到了少年。

　　似乎每次见到他的状态都很狼狈，上次他找人弄得衣衫破败，这次倒是清爽，却又不知在哪里伤了腿、拄着拐杖。他也不知哪里起了兴致上前，却正好扶住要跌倒的他！
　　陆林回过神来，他不知青年何以又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那句“你的身体好些没”被他吞了下去。他本就是不善交际之人，尤其是在陌生——又有些在乎的人面前。
　　可是这个人是陆家的恩人，若是什么都不说也太过失礼了！

　　“谢……谢谢！陆柳陆笛在那边，并没有丢。”低着头说完这句话，陆林的手紧紧握住。
　　快想个角色出来啊！怎么回事？明明在其他人面前都弄得好好的，前两次不也……陆林猛的怔住，似乎那两次他并没有跟青年说过什么话，他只是用角色武装自己、增加勇气，然而在过程中却往往卸掉了面具，狂暴的青年虽然可怕，却不会让他感到压力。
　　难道是因为这他才无法在青年面前掩藏？
　　少年声音低低的，虽然比一般人悦耳，却有些不自信，像那些应付不了大场面的普通百姓。这种形容的人一般是到不了方耀面前的，毕竟他身份摆在那里，然而此时少年的举动却并没有让他不喜，比起他的局促，似乎他更在意的是少年的不答话。

　　方耀一时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将其理解为少年的好手艺，上次遇到后，唐笠若面粗心细、跟他打听到那日唐家酒宴上的浆水正是出自少年之手，他那问询倒也没错。
　　今日这白桃乌龙，哪怕没人提到底出自谁家，他却有种预感，就是出自眼前之人。
　　“上次答应我的浆水还没做！这白桃乌龙倒是新鲜，你还会治什么浆？”表情竟然十分认真。
　　谈到自己擅长的事情，哪怕陆林依旧有些放不开，话却渐渐多起来，“您喜欢甜些的还是清淡些的？喜欢浆果还是茶饮？除了乌梅玄饮、白桃乌龙，还有茉莉香芽、里木红茶、姜茶，”看了一眼青年，“若是您家有鲜奶，还可以调制其他口味。”

　　虽然知晓少年既然善于制浆，必定会有一些拿手的品种，但是他所报的几种并不常见，显然是他自己搭配的。而光是听名字，想象这几种茶饮鲜花果木的搭配，就有些跃跃欲试。
　　青年的表情是矜持的，但他的俊眉微微舒展开，显然是对陆林的回答颇为满意。
　　陆林松了口气，古人的接受度比他想象的要高，在现代，许多花果茶也会被认为是女性专属，而商家也往往以此为卖点进行销售。可是独立包装的茶饮料却往往没有这种偏差，也有许多男性喜欢某品牌的茉莉花茶，可见口味的东西与性别关系不大，而是销售策略，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能拿来用呢？

　　这与醪糟不同，醪糟虽然度数低，但也可划为酒类，所以针对的是酒宴中的女性群体。花果茶便不用刻意打这个噱头，将男性顾客排除在外。此外，陆林注意到大夏朝的人格外注意养生，像许多苦哈哈的中药浆水也一直有销路，那么他的茶饮除了口感上，也要注重养生方面的宣扬。
　　两人说着茶饮，竟然也有来有往，谈得颇为尽兴。寻找好友而来的唐笠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说也奇怪五珍楼中的人这么多，但是这两人却似乎排开了人群，自有一种悠然闲静的味道。
　　等等，静？唐笠若这才惊觉五珍楼很幽静，现场这么多人，可是声音却并不嘈杂。而对面的华庆楼却一时有些失控！固然是因为那些学子要争论诗文高低，但是抛开此，人不比五珍楼多，却喧闹的很。

　　不过没过多久，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楼中的一个小高台上有几位弹奏乐器的人，琴声幽幽婉转动听，却又如山涧溪流清扬悦耳，驻足聆听心也跟着安静下来，哪怕习惯高声的人在这种氛围下也自觉降低了语调。
　　琴声悠扬却又让人心生愉快，这简单的一步不仅增加了会场的雅致，却又把控着场中的氛围，说得上奇思妙想了。
　　倒没想到一个酒楼的掌柜也有这等心思，此时的他不知这是陆林的手笔，只觉这雅集在用心上明显是五珍楼更胜一筹。

　　几步间他已走到好友身边，到得近前，他才认出这拄拐的少年，不由抚掌一笑，“我说熠明（方耀的字）跟谁这么熟。原来是你！还真是有缘！”不怪他好奇，好友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认识的人不合他胃口都懒得搭理，此番与这萍水相逢的少年谈论这么久，可见是投了他的眼缘。
　　仔细打量一番少年，身着简单的青绿长衫，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如两丸黑水银乌黑透亮，虽有些涩然，但灵动纯净，望之心喜。
　　这容貌算不得顶好，但在这乡野之地也算出众了。

　　唐笠若一来，两人之间那种说不清的氛围便被打破了，他是个热闹性子，虽不大声，但有说不完的车轱辘话，对着陆林问东问西，大有盘查祖宗十八代的势头，陆林平身最不会应付这种性情，不一会儿便有些捉襟见肘，他不自觉向方耀投去求助的目光，方耀顺手端了碗茶堵了唐笠若的嘴。
　　哪知唐笠若喝完后更聒噪了，“这茶好！谁想的把桃子跟乌龙茶放在一起？简直绝妙！不行，我得带点回去给四妹妹！这次没带她出来快把我念死了！”
　　得，他一个人抵得上五六个。

　　方耀懒得理他，用眼光示意陆林往下一个展台，陆林正要过去，忽然有人道，“华庆楼恒博作画，大家快去看啊！”
　　陆林不是文人圈子的，但看着呼啦啦撤了不少人，心中明白这定然是个书画大家。
　　唐笠若这次却没太动，冷哼一声，“什么小儿也敢班门弄斧？”
　　方耀没说话，他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林掌柜这时却找到了陆林，“陆小弟，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华庆楼一会儿做个诗，一会儿绘个丹青的，再这样，士子们都被他拉过去了！他也实在没辙了，才来找陆林拿拿主意。

　　陆林一听便知这是所谓的“明星”效应，这些文界泰斗是那些士子天然的偶像，偶像出场，自然到者云集！可是他们五珍楼也有明星啊！虽不是那些文士的明星，却是大众的明星，这些技艺高超的手艺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哪怕没见过真人，也听过名号！况且书画虽绝，但毕竟常见，而这些手艺的精湛工艺又哪儿能天天见到呢？
　　他如此一番对林掌柜一说，林掌柜抚掌大笑，“就知道陆小弟有办法！”拍拍他的肩，“我马上下去准备！”乐呵呵的走了。

　　陆林舒一口气，不觉有异，一转身才看到唐笠若用一种崭新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跟林掌柜说话声音并不大，虽也没有刻意避开两人，但若不仔细去听也不会注意说的什么，而看唐笠若的表情却显然是听到了。常听人说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也许这便是了。
　　这么想着，却忍不住看了一眼方耀。

　　方耀的表情却与将才没有什么区别，不知为何，陆林却有些高兴。
　　比起让人刮目相看，仿佛这样“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始终如一”更让人安心。
　　唐笠若跟好友咬耳朵，“真是没看出来！看来还是问的不够！这！这……”他目光逡巡全场，“按那掌柜的口气，都是这少年想出来的！”
　　“承认你看走眼了有这么难嘛？”方耀不吝揶揄一句损友，“走吧！”
　　“走？走哪儿？你不留下看热闹了？”
　　方耀不理他，却吩咐侍从去置办东西，唐笠若听了，瞪大眼睛，“你——你真是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