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货一般的圣女大人》奈斯影子

6、6

　　“……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闯入的女佣打断了渐入佳境的对话。特里奇只见那位女佣在自己对面的女性身旁面带慌张地说了几句话——那慌张的情绪就像是传染病一般，传染给了对面的女性。
　　也传染给了他。
　　他心底隐约浮现出几分不安。

　　“……特里奇，我……”
　　“赫萝，你先回去——先把这件事情通知夫家。”

　　莱尔森突然间走了进来，一眼便瞥见了自家妹妹惊疑不定的表情，开口直接为不知所措的对方指明了现在应当去做的事情：“不必担心，能找回来的。”

　　“……”

　　莱尔森冷静的话语似乎蕴藏着不少的力量。他又安慰了几句自己的妹妹，随后便对一旁的仆从交代了几句，将还在茫然的赫萝带出了这间屋子。

　　特里奇面前的红茶还冒着热气——在这种天气中喝热茶，还是显得燥热了一些。他看着莱尔森走出门处理了一些事情后，面带犹豫地走了进来。面上的歉意似乎不单单是针对方才离开的妹妹，还有部分是针对着他。

　　“……特里奇，”他在赫萝的位置坐了下来，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原本安保措施应该是很完美的，但是今天海港那边有一批货物抵达，我雇佣的卫兵差了大半去那边检查货物。”

　　“……？”

　　“你也许不知道……最近边境这里，特别是西南城区，频繁有诱拐小孩的案例出现。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有胆子盯上我那外甥，……还有你那，女儿？”

　　“……”

　　“我是说，”莱尔森收起了原本的笑意，一对褐色的眼中倒映着面前曾经老友沉思的面庞，“……我是说，我一定会把他们找回来的。”

　　-

　　莱尔森离开时虽然面带忧虑，可步子不是很快，一下一下的脚步声仿佛他的承诺一般胸有成竹。特里奇从他口中的现实回过神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跟在对方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果然，不一直盯着她的话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性格的问题，她一直给特里奇一种不安全的感觉。似乎危险常常会伴随着她——又或者是，她自身对危险的东西抱有天然的好奇心理。

　　特里奇在心底叹了口气，问了过路的佣人，找到了宅邸旁边的马棚。行李已经被其他的佣人送到了房间里，这儿正被方才才离开自己眼前的莱尔森指挥着下属搜查着。特里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口中仿佛是在追问对方的自信从何而来：

　　“有发现什么吗？”

　　“暂时没有——不过，找到他们应该不难，”莱尔森看着他沉默的神色，那对碧玉一样的漂亮眼中波澜不惊，让莱尔森完全琢磨不透对方的想法，“你看上去还真冷静。”
　　“我看上去很冷静吗？”特里奇抬头瞥了他一眼，“……看来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

　　他现在可算不上冷静。只是多年来的敏感地位，让他早就养成了处变不惊的习惯，加上原本就不擅表达自己的情感，在旁人看来也许确实是冷漠了一点。

　　莱尔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这种大规模拐卖儿童，虽然闹的很大，但城检处其实并没有很认真在搜查，……要不然是这伙人来头不小，要不然就是已经跟城检处的人打过招呼了。”
　　“……”
　　“无论哪种，我妹妹的夫家肯定都能找到消息，找到不少消息。”莱尔森耸耸肩，“你以前也见过的，我妹夫的父亲，那个爱孙心切的安德森将军。”

　　特里奇一愣，一个模糊的印象在眼前浮现出来。他在边城待的时间不多，只有小时候的寥寥几年。但安德森将军——但凡在那段期间待过边城的人，都应当知道他。
　　他让先任城主将边城往北部发展，将城市中心转移到一块海边凸起的高地上。港口从城市中心独立，便于转载货物。同时出海剿灭了海上盘踞已久的海盗窝点，将其收复成为了如今的海军。

　　他手下的小事远比大事来的多。特里奇现在只能记起几件父亲曾经说过的事迹，其他的已经没了印象。

　　“而且翁尔也……”莱尔森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没有丝毫犹豫便掠过了这个话题，“总之，收到消息后我会通知你的，特里奇大将军。”

　　再说，这次事情也有点奇怪。那伙人之前下手都很谨慎，至少不会挑边城闻名的将军的孙子下手，可这次一找就找了两个……
　　……他们是不是被什么人坑了？

　　莱尔森越想越觉得可能。

　　-

　　翁尔打了个喷嚏。

　　“先生？”前方的佣兵闻声回过了头。

　　翁尔摇头道：“没什么，这个马车很久没用了吧，灰尘有点大。”

　　“……？？”
　　被雇佣来的佣兵看了看刚刚才从马商处牵来的马车，崭新的铁皮表面还反射着远处的火光，那一层亮丽的金属光辉跟灰尘似乎沾不上任何的关系。马车内安安静静，从侧面的玻璃窗看过去，能看见被塞在对望的座椅中被打晕了的小孩。

　　佣兵数了数马车内的小脑袋，最后呼出一口气，在他们上方蒙上了一块布匹后，关上了车门。
　　布匹厚重，似乎是用野兽的毛皮制成，还能嗅到不少血腥的气味。这味道让人不死很舒服，被蒙在下方的她推了推脑袋上的布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能够呼吸到外面的些许空气。

　　不知为何，将她带来的佣兵没有把她给打晕，却也没有其他更多的嘱托了——她想了一阵子就放弃了思考，摸索着在黑暗中找到了门把手的位置。

　　刚想拉开门偷偷溜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似乎是他们又抓来了一个小孩。

　　“——等等，这个是？”
　　“你们漏下的。”

　　“我们只抓了六个小孩！”
　　“大概是今天午后送来的那个吧。他身上的那块桌布，我有点印象。”这是翁尔的声音。

　　“我也有印象，这块破布刚刚就在我的眼前被送到了马车里——”

　　眼前的把手随着这句话在转动着，她马上收回了手、缩回腥臭的皮毛底下抱成一团。旋即脑袋上的东西被人掀了开来，声音还在继续：
　　“看，一、二、三……等等，五个？”

　　女人不敢置信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缩成一团的她也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从膝盖里抬起头望了一眼。虽然眼前黑得看不太清，可她知道自己眼前应当有五个小孩。

　　她眨了眨眼，动作轻盈地转过了头，却不巧对上了翁尔似笑非笑的目光。随后翁尔的身影便被扛着一块破布的男人遮挡了，男人边走还不耐地说道：“大概是你们没看好偷偷溜走的……马上就要出发了，麻烦你让一让？”
　　“……”

　　女人板着一张脸看着男人动作粗鲁地把肩头的小鬼扔进了马车，又狐疑地瞅了眼里面的几个人，才将那层厚重的皮毛掩上，关上了车门。

　　马车出发了。哐当哐当地似乎是在郊外不太平稳的泥泞地上行走。原本就拥挤的马车内因为多了一人变得更加难受，她不习惯地动了动身子，抬起双手摊开放在了自己眼前——

　　虽然因为黑暗而看不太清楚，可眼前确实有一双手的模糊影子。她又碰了碰自己的脸，确实体验到了自己的存在后，愈发疑惑了。

　　“他们看不到我吗？”
　　她对着空气低声询问道。

　　她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一阵子——随后仿佛空气中出现了什么东西似的为她指明了一个方向，她的视线循着一条曲折的线游走着，最后停在了自己身上的那块桌布上。

　　她低着脑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破布，哗啦啦地掉了些东西下来。幸亏外面马车正在行驶，不然这些东西落地的声音已经足够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了。

　　“……这是……什么？”她稍微抹起了一点，低声喃喃道。
　　不算粉尘，倘若取下来在手中摩挲，能感觉到它是有具体形状的晶体。……有点像特里奇的长姐曾经遣她上街买过的晶尘。

　　不过那些晶尘，特里奇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他似乎不太擅长应付这些“据说”有着神奇力量的玩意。

　　是它让自己从他们面前不见了吗？

　　她又抖了抖手上的桌布，又抖下来了不少。细细碎碎的洒落了一地，有着让人在黑暗中辨识出来的特征——它们仿佛具有生命。
　　就像翁尔先前送给她玩的那块水晶中的黑金一般。

　　……那这些是翁尔撒上去的吗？

　　她脑袋里浮现出先前翁尔对于黑金的种种描述、总结一下就是罕见跟值钱。她又看了看地上散落一地的晶尘，直觉这些跟她曾买过的那些，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不然，它们也不会显得这么活跃了。

　　看着面前逐渐活跃起来的、与她一同离开高塔的某些东西，她沉默了一阵子。随后将地上的晶尘拢了拢，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一抬头，却见到方才被粗暴地扔进来的那个小男孩，睁着一对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想到自己偷偷把这些价值不菲的晶尘藏起来的动作，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你都看到了？”

　　“……？”

　　“……都看到了，……那就要，这个……嗯……”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杀人灭口？”

　　“……？？”
　　一直很安静的小男孩听着这平静中透露着危险的用词，一下子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