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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1章 ...

  •   钱塘三月,桃李芬芳,樱花如雪纷纷飞,春水碧蓝一线天,年轻的男子骑在马上,由侍从牵着辔头,慢悠悠,神色恍惚,走过十里芳菲径。
      忽然,一色粉红从绣楼上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怀里,他拾起一看,是一支刚摘下的娇艳欲滴的桃花,抬头凝眸一看,绣楼上有一锦衣女子朝他灿然一笑,随后引纨扇覆面,掩帘而去,一双美目仍透过珠帘的缝隙间不断回顾。
      春风十里章台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螓首蛾眉的美人相邀,他非不懂风情的人,便朝那个秦楚馆的美貌女子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温情款款的笑容来。
      女子于是又将珠链掀开,顾盼生姿,他因无心纠缠,又不忍辜负芳心,就将桃花收入袖中,结下腰间环带上挂的玉佩,以丝巾包裹好,掷上楼去。女子已知神女有意,湘王无情,按了那玉佩在手,福了一福,目送公子远去。
      一路春风和煦,杨柳依依,这不是第一个给他扔春花的女子,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这河岸,花楼满布,莺莺燕燕,脂粉飘香,漫天漫地弥漫着一种优柔的气息,举世疲惫不堪。
      汉阳安史起兵戈,可洛阳入潼关,次年攻入长安,时唐主李隆基弃国弃城,带着妃嫔子女一路向南仓皇而逃,沿长江顺流而下,定都金陵。南唐享国柞一百又六年。然而历史惊人的相似,又六十年后,徽宗当政,国政颓废,北凉人兴起,兵强马壮,于显庆十年攻入洛阳。浩浩汤汤的皇族亲贵,沿着当年唐主李隆基逃难的路线慌不择路地跑,也是跑到了长江顺流而下,逃到了金陵,眼睁睁地看着半壁江山落入蛮夷之手,偏安一隅,恍然而无措。
      徽宗逊位显宗,显宗命大将军韩进死守襄阳,大将军卫明勋死守徐州,艰难地抵御住了北凉国数次进攻,然而自己也是死伤过半。次年显宗从金陵退守,定都杭州,改元安平。至今也不过三年余年!然而苏浙南北,川湘东西,却已经是一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光景了。
      想来却也是可以理解的。南方富庶,鱼米之乡,颠沛流离来到这里的北人在一段思念故国家乡的日子之后,便也渐渐地被这“进则理学,退则风月”的靡靡之气所侵染,偏安一隅,哪里还拣得起来收复故国的决心。
      “收复疆土素来无望,尽心守土尚能有待。”
      同样信心乏乏的还有南朝的百姓,忧国忧民的人还是有的。西子湖边最不乏的就是装饰精致的茶肆,许多南人士子皆爱在此饮茶,有时谈论风月,有时谈论国是。
      “北凉的国力已是今非昔比,三代雄主,传到现在的耶律洪光手里,听说这是一个荒淫无度、性情暴虐的主。哎,于我朝也不知是福是祸。”
      一人摇头忧心忡忡地说到,另一人便接下话来:“我看福大于祸!耶律洪光敏而好色,此君有一名言,称’惜天下之美不能尽在我手’,你说荒唐不荒唐。”
      “荒唐!真是荒唐!”
      “可不是说,不过这么荒唐的一个人当了国主,非把国家弄得乌七八糟不可。”
      有人听了却连身叹息,“要说荒唐,咱们这成日里修仙问道的这位不也挺荒唐的。”他畏畏缩缩地指了指头顶,惹得一行人忙去拍他的手:“慎言慎言!”
      一时间噤若寒蝉,这几个士子相识一笑,又说道:“这耶律洪光当政,我倒觉得祸大于福。你看,咱们国力虽弱,可美人众多呀,夜安公主不就美名远播嘛,你也道这是个荒唐的主,焉知他会不会荒唐到为了美人就撕破条约,起兵南下呢。”
      “你所虑不错,听说耶律洪光要求夜安公主联姻,使臣已经过了徐州,就要到京里了。”
      众人都惊异不已,将信将疑道:“皇城脚下,可别胡乱打诳语。”
      他却微有恼怒:“骗你们做什么。我兄长在省里当值,他说的定不会有错的。”
      絮絮叨叨地议论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不发一言,河边停着数艘小舟,仆人停了马问他:“公子,你可是要乘船吗?”
      他点了点头,翻身下了马,道:“你且回去吧,我独自一人坐船,看看山水。”
      仆人似乎不甚放心:“袁管事命我好生伺候,奴婢要是丢下公子,袁管事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他口中的袁管事不是别人,正是庆王府的大管家袁三宝,而这厢蹙眉站在一边的青年男子,乃是当今圣上亲弟,姓杨,讳昭,字子明,修平四年封的庆王。
      只是此时的杨昭心情十分不好,因而也没了体恤下人的心情,只是将马鞭扔给他,自顾着上了画舫,留下仆人牵着宝马,苦于无法跟随,急得直跺脚。
      钱塘的画舫不仅与皇家御苑的不同,而且也与别处的不同。西子湖畔的画舫,飘浮着佳人的瘦影,飘荡着琴箫的和鸣,如此悠悠曼妙,却是只要有银两便可欣赏的。这一番附庸风雅与铜臭杂陈着,总叫人大开眼界。
      这仆一上船,果然内厢设了几个雅座,只是座位上没有人,仅有一名女子在前面拨动琴弦,不一会儿便有韵律传出。杨昭没有打扰,便倚在廊边静静倾听,大弦嘈嘈,小弦切切,指下仿佛有金戈铁马,荡气回肠。一曲终了,琴声戛然而止,壮丽如斯令杨炎惊叹,因隔着帘子,尽管看不清容貌,却也隐约可见前头佳人芳姿,颈脖修修,纤腰素素,站起身来,手抱瑶琴,一动不动。
      然而佳人的余光还是窥见了他,冷言道:“谁在外面?”
      杨昭恐唐突佳人,正待找人帮忙禀报,而解手归来的仆从吃惊地看着他这个衣着华贵的不速之客,立刻就笑脸相迎:“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可也是景芳姐姐的客人吗?”
      他片刻后才明白知道自己误打误撞上了别人私家的画舫,于是抱拳致歉道:“我原是在岸上走着的,忽然听见瑶琴之声实在悦耳,寻音而来,不知不觉误上了姑娘的画舫。”
      景芳掀帘而出,果不其然是个绝色佳人,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倾国倾城。杨昭爱美之心顿起,只道自己唐突佳人,忙抱拳道:“误入宝地,还望姑娘恕罪。”
      景芳神色冷淡,看不清喜怒,也不回话,只是又回帘子里去了,如烟似雾,清冷疏离,杨昭一时愣在远处,倒是那名仆人笑道:“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已经有人包下了画舫,请您改日再来!”
      杨昭素日也是个胡闹的,有心捉弄她们一番,噙这微笑道:“别人能包下这个画舫,我自然也是能的。”
      仆人见他言语无赖,可是又一身富贵,容色雍华,揣测不出他的身份来,不好用强,于是陪笑道:“这个公子爷,小可们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咱们是最讲究信用的。也不瞒您说,今日画舫已经被刺史吴大人给包下来了,小的告诉您,也是担心公子您不知情下惹恼了刺史大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还有一些威胁,杨昭如何听不出来,笑了一笑道:“原是吴刺史,这便好说话了。”说完欲解下腰间玉佩,恍然想起玉佩已被掷给佳人了,他只得往里说道:“可否姐姑娘借姑娘墨宝一用?”
      又是一个纠缠不清的客人,景芳对他本无好感,此时更是有三分厌恶,只碍着不能撕破脸面,便吩咐下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杨昭也不客气,在那桌上铺了,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他幼时素习书法,一手银钩铁画很得成祖皇帝的遗风,不过还是受了些今上的影响,在风骨上不及成祖皇帝那边苍劲有力,却秀丽疏朗得多。景芳瞧了倒是有几分惊叹了,这个桀骜疏狂的登徒浪子,确是还是有几分风采的,至少在书法上是这般。
      他署名“复兴”,回头看她,景芳便又放下了珠帘,杨炎才掏出怀中掏出私章盖上,折好递给了仆人,笑到:“你将这封信递给刺史大人,我管你既不会失了生意人的信誉,也不会得罪他。”
      谁也不敢得罪的仆人只好讪笑了笑,命船夫不要开船,自己则去送信。果然路上撞见几顶青色的软轿过来,从轿子上下来若干男子,锦衣华服甚是华贵,杨昭冷目看去,为首一人正是刺史吴徳。
      仆人烂了轿,将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了一番,直道杨炎是一个纠缠景芳的登徒浪子,吴德素视景芳为近脔,勃然大怒,便要前去修理一番,那仆人这才递上了信:“他还不自量力地写了信,说大人见了信自会明白。”
      吴德哼地一声,拆信来看,见那信下私章,默默滴了两滴汗,收了方才那雷霆之怒:“此人确实是本官的好友,告诉景芳,你们要好好伺候,回府。”
      吴德便回到轿子里去了,仆人一怔,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船上,悄声对景芳说道:“他不知是什么来头,连吴大人也被他气走了。”
      景芳仔细地想了一想,这京城中最不缺当官的,抓一把都是朝廷命官,或者朝廷命官的亲戚,有时甚至能够见着皇亲国戚,京城御史正二品的堂官都被得听他的话,可见此人来头不小,恐怕就是皇亲国戚无疑了。而且,吴徳此人狂妄得很,寻常的皇亲国戚恐怕还入不得他的眼,此人又是这个年纪,恐非当今圣上的胞弟,封成王的那位殿下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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