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顾一笑倾人城》执雪

10、朝中

　　年迈的晋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冷眼看着堂下争执的群臣。

　　他询问身边的宦官：“谢相今日仍然告病？”

　　那宦官哆哆嗦嗦的回道：“禀陛下，是。”

　　晋帝低低的一声冷哼，声音不大不小的喝道；“止！”

　　堂下顷刻鸦雀无声。

　　“此事容朕再想想，若是没有其他要议的，朝会暂止，众卿散了吧。”

　　邓府。

　　邓伦方到而立之年，出身又是极好的，面上俊秀不凡，周身却带着狂躁之气，此时一脸阴郁，粗暴的扯下朝服，斥道：“什么？！王上又宣了王隐南入宫？又是王家！王家！也不知我这嫡姐怎么这般没用，同样是外戚，过了这么多年邓氏仍是连王氏一半的恩宠都不曾有！”

　　似是气急了，他倒了一大口气，冷笑着吐着嘲讽：“别是年老色衰，令陛下厌弃了吧？！派人去宫里问问她，要不要弟弟送人进宫替她去伺候陛下！”

　　候在屋内的一青袍幕僚大惊失色，谏道：“主上，慎言！”

　　邓伦自知失言，冷笑道：“怕什么，老的被我弄死了，小的不知逃到哪去了，在我自己府上，我有什么可畏惧的！”

　　“主上息怒，邓家有皇后，有太子，自然不愁日后的恩宠，如今老爷忽然暴毙，皇后娘娘难免心生疑虑，为了邓氏，主上万不可与娘娘生了间隙。”

　　那青衣幕僚一顿继续道：“小公子跑掉了，日后难免是祸害，主上不得不防啊！”

　　邓伦不屑的一哼：“这建康城里和那小崽子有交情、还不怕沾他这麻烦的，也就谢氏那位了，不过，木已成舟，又无实证，就是他谢誉又能奈我何？！”

　　那青衣幕僚赶紧谄媚道：“主上英明！”

　　紫微殿，帝王宫寝。

　　龙涎香气微醺，这种来自南海的帝王香的确不凡，香气经久不散，初闻便有头轻目明，四肢疲怠尽去之感。

　　晋帝见自己的内阁之首似乎颇喜这香气，出言道：“怀宁若是喜欢这香，朕一会差人给你送去些，你们这些名士平日里自持风流，服的那寒食散，似乎太是燥热，弄得人放浪形骸，也不知是否会有隐患。”

　　“谢陛下宽厚，不过既是御封天子香，又怎可随便赠臣，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晋帝似乎不太耐烦，摆摆手：“你是朕母家兄弟，谁又敢说什么？！”却不再提赠香之事，而是把目光投向庭院里的寒梅：“北地之事怀安怎么看？”

　　王隐南瞥了一眼晋帝眼下的阴影，答道：“北地如何，长峪关如何左右不过在陛下一念之间，陛下何必自扰至此？”

　　晋帝隐隐的叹了一口气，“怀安啊，朕的身边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商量商量了，你且说说此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陛下，微臣以为，北疆决不能再失。”

　　“你劝朕调兵？”

　　“陛下，李勉早前也说过，北边的草原一共就那么大的地方，物资匮乏，那些在拼杀中活下来的部族不是豺狼就是毒蛇，这些年止战，各部族繁衍生息，大抵是知道这片草原已经不足以供养族人了，方有此战，之前长峪关破已是助长了那些蛮人的心思，此番鲜卑和突厥结生盟约，就好比毒蛇盘豺狼，这些常年互相厮杀的野兽们，终于把獠牙一起朝向了肥沃的中原，若不能予其沉重一击，只怕北疆十年之内再无宁日。”

　　晋帝听到李勉二字便脸色不善，王隐南瞥见后却毫无停顿继续道：“陛下所执念的是帝王之塌不容他人酣睡，可李家如今执令的毕竟不再是李勉，区区一介孤女，还是陛下的亲甥女，便是立下几件不世伟功，又能如何，陛下何以忌惮至此？”

　　晋帝阴沉着脸，“全天下，也只有你王隐南、王怀宁敢对朕说教，公然撕朕的痛楚！”

　　“是臣逾越。”

　　自此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约有半刻，晋帝揉了揉发紧的眉心，“罢了，罢了，传令翼州，出二十万骑兵支援长峪关。”晋帝一顿“等等，这消息不必太急，晚两日再传给翼州，改三十万，不世伟功？那还要看李家有没有这个命数再树此功！”

　　王隐南出了宫门就遣了一仆从去李家送信。

　　还未出正月，街上的行人都裹着棉衣匆匆而行，可对于来自江东的王隐南而言，建康已经很温暖了，青槐未绿，残雪堆在宫墙外，映着红梅，桃树上已经结了小小的花苞，这是在琅琊少能见到的热闹。

　　王隐南双鬓已白，脊背却挺得笔直，此望着宫门出神。

　　想陛下昔日少年意气，虽几度流亡，却怀揣赤子之心，对着一众门客，对着李勉，对着自己，算得上推心置腹，大有一统山河之雄心，岂料真到了中原一统之日，陛下却越来越多疑，昔日旧人如今只剩下自己，恐怕这还要归功于自己身后有琅邪王氏可以依靠。

　　可见帝王皇权，可谓世间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