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渡鬼》木尺素

8、追踪

　　“谢容，什么妖怪，你到底怎么知道的？”清秋看着谢容，“你先给我老实交代。”
　　玄青抬头，看见大师兄真有点生气的样子，立刻屏息凝神，站直，不敢说话了。

　　谢容垂眸，看一眼玄青那样子，笑了笑，摸摸鼻子，打算开口忽悠：“那个，师兄啊——”
　　“严肃点！”清秋厉色，大声道，却又转而给谢容用了传音入密，“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瞎胡闹就算了。这回师父让我们带玄青出来，也是为了带他长长见识。你别当着小师弟面拂我面子。他日我怎么教育小辈！”

　　“是是是，大师兄我错了。”谢容回了一句传音入密，轻咳一下，到底正色，解释道，自己是晚上睡不着，无意问了几个人，还真问到了。

　　——有人声称在矿山那里的厨房见过妖怪，只不过没人信他的话。毕竟他后来离开了那里，还赔了钱，说说石家的坏话，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谢容会想着，反正查不到东西，不如去厨房碰碰运气。

　　清秋听了这话，虽还是有些狐疑，但到底顾及着玄青在，没再深究，只专心研究起妖怪的事。“所以，可能那里真的有妖怪。但妖怪被石家煮来吃了。看这些羽毛这么多……这妖怪个头还不小。只是，尸体身上没有妖气，不像是被妖怪所害。这太奇怪……”

　　“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支开你师兄弟，我单独和你说。”
　　谢容脑子里，又传来许深的声音。

　　于是谢容摸了摸鼻子，看向清秋。“那个师兄，我隐隐似乎想起这是啥了。我应该在书上看到过。你们先回房休息，我好好想想，没准就想起来了。”

　　清秋一看他摸鼻子的动作，就眯了眯眼睛，传音入密道：“我一看你这个动作，就感觉你心里有鬼。等回去，你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如是，清秋带着玄青离开。

　　门关好后，许深从谢容身体出来，坐在桌边看着谢容。
　　“怎么回事？”谢容问他。
　　“这种妖怪，叫长伏。但它不曾作恶，所以不是恶妖。不是它杀的人，所以那些人身上没有明显的邪妖之气。”许深答。

　　“长伏？它有什么作用，石家为什么吃它？”谢容不由问。
　　“有鸟焉，其状如鸡而三首、六目、六足、三翼，其名曰长伏，食之无卧。”

　　“食之无卧。”
　　听到这四个字，谢容明白过来了，吃了这妖怪的肉，人可以精力旺盛、不必睡觉。
　　但世上其实本没有这么好的事。说是精力旺盛，其实怕只是提前耗尽身体的精气。

　　想来，石家人给那些雇工吃了这些肉，所以他们能不知疲累地干活，昼夜都在开工。
　　但这只是精神上的不知疲累，实际上他们在透支自己的身体。
　　所以，那二十个人，还真是活活累死的。

　　按昨天那只鬼所说，他是两个月前看到的妖怪。
　　如果这批死人，恰好吃的就是那只妖怪，那算下来，他们不眠不休、竟已连续劳作了两个月。
　　日夜不休地干活，对心脏是巨大的负荷，可能引发心肌炎、心肌缺血等症状，最终猝死。怪不得他们有的人死前会失禁，怪不得，他们身上毫无伤口。

　　事情如果是这样，终究跟精怪作祟无关。
　　一切，都是石家的商人毫无人性所致。

　　谢容蹙了蹙眉，听得许深再说：“我在冥界的时候听说过。很久以前，有人抓捕这种妖怪，给手下吃。手下吃了长伏的肉，会不知疲劳，可以一直劳作。所以，当时有人四处捕杀长伏，导致长伏越来越少，如今已很罕见。不料，石家人找到了它，还打起了它的主意。”

　　“我明白了。多谢。”谢容看向许深，目光又多了几分探寻。
　　他其实很想问许深，这些事情真是他在冥界听到的吗？
　　亦或是，他从来都没忘记过关于这人世的一切，包括自己呢？

　　但谢容最终没问。因为他知道，许深就算记得，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不肯告诉自己。
　　何况现在有石家的事要处理。

　　谢容现在要做的，是先告知清秋此事。住持不在，大师兄负责代住持处事。
　　害这些人命的，终究是石家人，理应官府全权处理。
　　此事说到底，其实跟精怪无关，不参政的感恩寺能介入的程度有限，不能坏了规矩。

　　于是，谢容让许深回到自己身上，带着那堆鸟毛，前去敲了清秋房间的门。
　　清秋过来开了门，挑眉看着谢容。
　　清秋知道谢容一定有事瞒着自己，忍不住没好气地说：“怎么，这么点时间，突然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谢容摸摸鼻子，兀自走进房间，把鸟毛放到了桌上。
　　“对。想到了，这是一种叫长伏的妖怪……”
　　如此，谢容把事情大致对清秋做了解释。

　　玄青在一旁，也听懂了。“啊？怪不得，晚上我们看到那些人，能一直在那儿干活！原来，这回害人的不是妖怪，是人。”
　　“对啊。很多时候作怪的，是人，从来不是妖。”谢容上前，拍了拍玄青的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现在教玄青这些。

　　毕竟，比不得自己是多活了两世再做的和尚，也比不得清秋因为多年在外周旋主事、为人其实还是稍微圆滑一些的，玄青生出来就是个单纯的小和尚。
　　但谢容想，世道险恶，早点让孩子懂的、还是该让懂。
　　罢了，今后修行的路怎么走，其实都看缘分。

　　清秋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一回没有拦谢容，只沉默片刻后，说：“我们还是先去衙门吧，找辛捕头谈谈，看看他的口风再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当然，等见完他，我们也去附近探查下。避免长伏继续被抓。””

　　此刻天已大亮，谢容转身，正欲打开门往外走，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啸。
　　谢容转过头，便看着一只巨大的三头鸟出现。
　　——长伏竟来了。

　　意识到来者不善，恐伤及无辜，谢容抬手设下一个结界，手执念珠对向长伏。

　　长伏显然看见了桌上的那堆鸟毛，三张嘴齐齐发出一声长啸，不由分说朝屋中的三人打去。
　　清秋立刻抱起玄青，抬手迎上一掌。

　　一道金色的屏障从他手掌发出，直直迎上长伏利爪的袭击。
　　如此，这招是类似于金钟罩的佛门术法，只求自保，不会伤人。

　　可这长伏比清秋想象中还要来得厉害。
　　它的六只利爪碰到那金色的屏障，竟丝毫不惧，径直往前，一下子撕开了屏障，继续往前袭击。

　　谢容立刻上前，挡在清秋和玄青前面，同时解开念珠，将六颗蕴着佛力的念珠朝六只利爪打去。

　　“明空，退下！你是我师弟！”清秋严肃道。
　　谢容头也不回道：“师兄，我注定还俗，没关系。你和玄青不能破杀戒。此战难免涉及生死厮杀，一切难说。交给我！”

　　“明空——！”
　　清秋还欲劝说，但见那长伏竟然一下子分成了三只鸟，将谢容整个团团围住。

　　清秋拿出念珠打向长伏身体，却见它周身传来一股奇异的灵力，竟将念珠皆数挡了回去。
　　如此，三只巨大的鸟将谢容彻底包围，清秋无法突围，竟一时不知那里面谢容是生是死。

　　谢容此刻心里想的是——这长伏很可能是顺着桌上鸟毛的味道找来的。
　　长伏见着自己一行拿着鸟毛，把自己这行人当做了杀它族类的凶手。
　　它这么凶狠、杀气毕露，是因为它想为它的族人报仇。

　　而许深对长伏知道得这么清楚，想来是很了解它的。
　　那么，在石家厨房的时候，他为何要让自己带上这鸟毛呢？

　　——他是为了故意引长伏来，借长伏的手，杀了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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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鸟焉，其状如鸡而三首、六目、六足、三翼……”这话引自《山海经》。
以及这只鸟的名字，是生僻字，晋江显示不出来，所以我用了读音一样的字“长”和“伏”来代替。
原本的名字，chang，是左边一个“尚”右边一个“鸟”，fu则是左边一个“付”，右边一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