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渡鬼》木尺素

35、吵架

　　“许深——”谢容说到这里，话语已有些颤抖。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有些情不自禁抚上许深的脸颊，再呢喃般唤道，“许深……”

　　许深的神情跟谢容完全不同，他只严肃道：“我急着找梁无忧要解药。也是因为我把那日皇帝交予你的秘密任务泄露出去了。后面的事态，我不一定能全部把控。我怕陛下怀疑于你，怕他会捏碎转魂丹。所以，先不说我记忆的问题。舒王府那边情形如何了？誉王府有动静吗？”

　　这些日子以来，帝都的吃瓜群众们看够了好戏。
　　先是皇帝突然昏迷，随后传出了烧国寺、画影剑穗被盗的消息。

　　一开始，有消息流传，做这一切的都是三皇子烨王。
　　今次，玄绝阁在三个王府里搜查，最后却是在舒王府找到了剑穗。

　　舒王柷茂德被怀疑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有害皇帝、嫁祸兄弟、甚至篡位的嫌疑，由殿前司中郎将明空亲手押入大理寺，并将由大理寺、玄绝阁共同审查案情细节。

　　谢容对许深简单复述了一下捉拿舒王的情况，又道：“按计划，为把这场戏演的逼真，玄绝阁和大理寺需要七日的时间来调查。七日后，他们会宣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誉王。许深，你背后的人，是玄冥教不错吧。”

　　许深终是点了头。

　　谢容便道：“玄冥教和天极将军既然一起在为邺国走私，他们应该是一路的，玄冥教真正扶持的，应当是誉王。但为何……”

　　说到这里，谢容似是明白过来，自己回答道：“我明白了。你们扶持烨王是假，扶持誉王是真。你盗剑穗、烧国寺，再让烨王陷害舒王，引发烨王和舒王争斗，这样一来，誉王和天极将军可得渔翁之利。只是……”

　　“只是你们没想到，我给你的是假剑穗。你们更没想到，皇帝醒了，竟直接利用真假剑穗之事，把矛头对准了誉王。陛下，这是要正式要与誉王开战。你们打算怎么做……”

　　“你猜的大部分都对了。和尚，你觉得皇上为何这么做？”许深这么问道。
　　谢容蹙眉，想了想。

　　等谢容想明白，刚才心里升起的暖意和欢喜，全都四散而去。
　　谢容的心，到底还是沉了下去。
　　因为他忽然想通了皇帝此举的真正目的。

　　烨王盗剑穗、烧国寺的消息，被许深放了出去。
　　烨王怕遭殃，想把这罪名推给舒王，所以让许深把剑穗放到了舒王府。

　　皇帝醒来后，不仅知道了此事，还知道舒王府的剑穗是假。
　　但皇帝还是先将计就计，让玄绝阁去舒王府找到了假剑穗，再给舒王一个削爵位、流放边陲的处理。

　　皇帝这么做，怕是为了让誉王觉得“公平”。
　　因为，真的剑穗会在誉王府找到，到时候承担这一切罪名的人，会由舒王变成誉王。

　　那么，誉王与舒王之前的处理结果一样，被削爵位、流放边陲，就会显得更加自然，更加让天极将军和兰妃都没有理由反对。

　　——之前，朕以为这事是舒王干的，也是这么处理的。
　　所以，朕不是针对誉王、也不是针对你们兰家啊！朕做事情很公平的啊！

　　但是，毕竟不比没有依靠的舒王，誉王背后毕竟有贵妃和大将军。
　　贵妃和大将军定会想办法周旋此事。毕竟，誉王一倒，他们的势力难以为继，除非大将军自己造反、要当下一任的天子。

　　而这，正是皇帝最担心的。

　　皇帝做这一切，原本也不是真的针对誉王。
　　他真正针对的，从来是誉王背后的天极将军。

　　所以，单凭个盗剑穗、烧国寺的罪名，削了誉王的爵位，天极将军目前的势力其实也还是存在的。
　　皇帝心里的刺，便并没有真正拔除。

　　故而可以推论，皇帝此举对付誉王，不过是一个引子。
　　他做了这样的举动，天极将军会知道，皇帝会正式对自己宣战。
　　那天极将军会怎么做呢？

　　他不能坐以待毙了。
　　皇帝连誉王都下手了，接下来可不就得对付贵妃、对付自己吗？
　　为求一条生路，现在的天极将军，只有造反这么一条路可走。

　　但皇帝既然敢公然向天极将军宣战了，想必已做好应对措施。
　　他忍了几十年的气，为的就是这么一天，一定有了完全之策。
　　天极将军一旦造反，会被皇帝立刻镇压。

　　烧国寺、偷剑穗，这个罪波及不到天极将军，只是一个让天极将军明白皇上不会放过他了、逼他走上造反之路的引子。
　　等他真正犯下造反之罪，就会是死罪。
　　那样，皇帝的心头大患，才算真正消除了。

　　此举，可谓皇帝釜底抽薪的办法。

　　谢容皱紧眉头。“所以，皇帝此举，是想逼天极将军造反。”

　　“不错。”许深道，“皇帝昏迷前，一定秘密做了诸多准备，保证他会镇压住这次叛乱。”

　　“皇帝的计划很好。但是现在一切不同了——”
　　谢容想到什么，神情立刻严肃下来，“那日我带你进去，让你知道了皇帝的计划。而你一把这计划告诉了玄冥教。我想，玄冥教的人，已经把皇上的心思，告诉给天极将军了。”

　　“不错。”许深点头，“按你所说，大理寺七日后，会将矛头指给誉王。所以，天极将军多了七天的时间来做准备，”

　　谢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本，按皇帝的计划，在七日之后，可以彻底将天极将军的势力摧毁。

　　但现在，由于许深知道了这件事、并透露给了玄冥教，玄冥教再告诉了天极将军。
　　所以，天极将军多了七天的时间来准备。

　　皇上打天极将军措手不及的计划相当于破灭了。

　　现在无论是选择逃跑、增强兵力造反，亦或是别的什么，天极将军都有了更加充足的时间。
　　天极将军若选择逃跑，就罢了，就怕他会增强兵力造反。
　　到时候，一切都将无法逆转。

　　“和尚，抱歉。到时候，皇上可能会怀疑你泄露了消息，捏碎转魂丹的母丹。所以，等梁无忧看完月衫，他给你解药，你立刻服下去。”许深道。

　　谢容松开许深的手。“你错了。我要尽快进宫一趟。”

　　许深望向他。“你要做什么？”
　　谢容道：“弥补错误。”

　　许深微叹一口气。“你觉得，那日带我进去，是错误是吗？”

　　谢容认真地看着许深，道：“许深，自重逢以来，我的确曾对你有所保留。但我一直相信你，我可以把这颗心挖出来给你，让你看。可你呢？你从不肯告诉我一切。你若不记得我，也就算了。可你刚才承认了，你记得。”
　　“你如果真记得……真舍得如此对我？”

　　许深蹙眉。“抱歉——”
　　谢容问他：“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许深只道：“谢容，把解药服下。”
　　“我不吃，你又如何？”谢容挑眉。

　　“别任性！”许深蹙眉，“谢容，我以雪来城城主身份命令你，服下解药！”
　　谢容看着他。“雪来城城主许深，不会这么对我。”

　　“你——！”许深眼里少见地浮起了些许怒意，但更多的则是无可奈何。
　　谢容却兀自转身，往门外去了。

　　从府上往帝宫走去的路上，谢容已向雪玉递了传声蝶。
　　谢容收到雪玉递回的传声蝶时，人刚走到朱雀大街附近。

　　雪玉向谢容转达了皇后的意思，此事他不宜单独见皇后，皇后现在正龙殿，让谢容直接去正龙殿面见皇上。

　　谢容也便直接朝正龙殿的方向走去了。

　　一进正龙殿，谢容便闻到了药香味。
　　元名帝的声音很快传来。“明空到了是吧？进来吧。朕刚喝了药，味道有点大，你别介意。”

　　“微臣惶恐。”谢容走至内殿，跪下，“微臣拜见皇上、皇后。”

　　元名帝抬眸看谢容一眼，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药碗。
　　太监宁启立刻上前接过药碗，再给元名帝递上一杯清水，让他漱了漱口。

　　做完这一切，元名帝看向谢容。“这个时候来找朕，有何事？莫不是剑穗的事……出了什么问题？”

　　谢容道：“请恕微臣直言——”

　　庄后挽住皇上的胳膊，看谢容一眼，“中郎将，在皇帝面前，不必拘谨。此外，下次要见皇上，你可以直接问宁启，不用特意通过本宫。陛下有没有时间啊……本宫也要问宁启的。”

　　“啧，当着外人面前……小琴你这是在吃宁启的醋？如此说来，做妻子的要看丈夫，还要通过宁启禀报，嗯，确是朕的不是。”元名帝笑道。
　　“可不是么！后面再找陛下算账。”庄后朝元名帝面露些许娇嗔，再微笑着看向谢容，“中郎将，你直说吧。”

　　“是。”谢容面色凝重道，“微臣斗胆问一句，陛下让微臣做的这一切，是否有意逼天极将军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