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渡鬼》木尺素

23、 雪来

　　顿了片刻，许深再道：“太细节的东西，我确实不知道，所以我想来听一听。但天极将军有通敌叛国之嫌，我是知晓的。而且我想，元名帝也知道。你以为，天极将军堂而皇之地做这些事，玄绝阁会查不到？”

　　玄绝阁，是夏国一个特殊的组织。

　　这皇宫之中，虽有禁军护卫皇家安全。
　　但开国皇帝效仿先国，单独设立玄绝阁这一组织。

　　玄绝阁内，全是各处挖来的高手，负责调查一些涉及皇家安危的重要案子，也一并负责皇帝的安全，与禁军的职责各有分工。
　　夏国开朝以来，玄绝阁破获过许多重大案子，立功无数，也就延续到现在。

　　到当今皇帝元名帝这里，他还在当太子的时候，给先帝举荐了一人当玄绝阁的阁主。
　　此人叫宋充，曾做过云浪居的掌门，实在是位顶尖高手。

　　可以说，玄绝阁受皇帝的绝对信任，在这宫里的地位，比禁军还要高一些。

　　所以谢容其实知道，庄后召自己来、并任命自己为中郎将，还可能有一层原因。
　　——她有意让自己逐步掌控宫廷禁军，为的是有朝一日，与全力为皇帝效忠的玄绝阁抗衡。

　　那个叫齐阳晖的赤火右军首领是皇后的心腹，这个事实也在佐证谢容的猜测。
　　对于玄绝阁，皇后是全然无法插手的。所以她在逐步培养她在禁军中的势力和影响。

　　玄绝阁、阁主宋充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何况元名帝本身并不昏庸。
　　天极将军通敌叛国的事情做了这么久，皇帝确实可能早就知道了。

　　听得许深这么说，谢容放下手，还未结好的法印终究散于无形。

　　许深看着谢容，再道：“天极将军，通敌叛国，且与本不该涉政的修真门派玄冥教有联系……这些事情，我想陛下都知道。所以，他表面上没做什么，但其实一直在暗中发力。包括，一年前，他不顾朝臣反对，力排众议，把天极将军从边陲调至帝都，却派了一个新将去驻守。”
　　“元名帝美其名曰，他是想培养一下年轻将领。实则，他是在一步步削弱天极将军的势力。”

　　邺国、夏国两国曾经关系还可以，毕竟还联军攻打过雪来城。
　　但后来两国关系一度恶化，已几经交战。

　　天极将军凭过高的修为和手下的士兵，驻守边陲，才是一众大臣所安心的。
　　可元名帝肯派一个没有什么经验的新将替代天极将军守边陲，这表示，他为了除掉天极将军，已不惜一切代价。

　　思及于此，谢容知道，三位皇子中，如果走正常流程，誉王的皇位肯定是黄了。
　　誉王如果要当皇帝，只有一条路——在天极将军的支持下，造反，弑父，杀兄。

　　谢容眯眼。“我不理解天极将军为何通敌叛国。按理说，他有这样的权势，老老实实的，定能扶持誉王登基。他干嘛作妖？”

　　“无非是贪财，以及太过自负罢了。”许深道，“他仗着有点功绩，人飘了。一边跟邺国打仗，一边通过走私锰到邺国、帮邺国冶炼兵器，他怕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当然，我认为，他可能也不是真的就要做出叛国的事。他是想利用邺国，除了图财、还有图权。”
　　“邺国一直稀缺锰这种矿物，他以为他给邺国一点好处，人家能记住他的恩情。到时候，玄冥教支持他、甚至邺国都支持他，夏国皇位，他们家就唾手可得了。到时候，誉王是皇帝，他天极将军，就是那个坐拥天下的摄政王。”
　　“但他太过自信，他以为他是谁，能将两国皇帝玩弄鼓掌？”

　　“所以，你的意思是，元名帝已做好了对付天极将军的准备，这么些年，已一步步削弱他的势力。”谢容蹙眉，“那么，如果他不昏迷的话……其实天极将军，可能已经失势了。”

　　“对。”许深道，“所以我其实怀疑，皇上的昏迷不单纯。可能是天极将军察觉到了，让玄冥教的人下的手。而且我要提醒你……画影剑的剑柄，在玄冥教手上。”

　　说到这里，许深笑着看向谢容。“如何，和尚。我也告诉你了不少事。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谢容问他：“你到底是哪边的？当真不告诉我？”

　　许深轻叹一口气。“和尚，我只能告诉你。你说不会和我站在对立面。可我们好像……确实是对手。”

　　谢容严肃下来，看他：“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你说你是冥王座下的青龙门尊。那你怎么会参与夏国的政斗？你不待在冥界，跑人界来，不叫玩忽职守？冥王不找你麻烦啊？你到底骗了我多少？嗯？”

　　许深听了这话，却是突然问：“和尚，你为什么会卷入这一切呢？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谢容听了这话，有些自嘲地笑了。
　　谢容瞬也不瞬地瞧着许深，目光有些痴、有些怀念、也有些自嘲。“你能问出这种话，我突然相信……你确实是失忆了。”

　　许深没接这话。
　　谢容笑了，终究看似轻描淡写道：“那也没有关系。一切重头开始。你可以重新认识我。”

　　谢容说到这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至于我来这里的原因……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你。除非你改变主意，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那我换个问题。”
　　许深平静地看着他，“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喜欢拘束的人，也并非生来就喜欢玩弄权术。你做这一切，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吗？”

　　谢容听了这话，几乎是不容置疑地回答。“我心甘情愿。”

　　许深再问：“不会后悔？”
　　谢容道：“不悔。”

　　许深轻叹一口气。“如果我恢复记忆了，回到从前那个许深。我现在让你放弃你做的这一切。你又如何？”
　　谢容摇头。“我不会放弃，会继续做下去。”

　　许深似有所悟地点头。“先前，在感恩寺的时候，你说你有执念，不能入佛，是因为这件事吗？”
　　谢容点头，微笑着答：“是。”

　　许深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看着谢容，最后问了一句：“值得吗？”

　　“值得。”
　　这两个字，谢容答得十分肯定。

　　窗外，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谢容的脸也被映得有些红。

　　谢容朝窗外瞥了一眼红色夕阳，不知为何，脑中却浮现起雪来城的雪色。

　　雪来城位于极西的地方，季节要比中原晚上三个月左右。
　　每每中原地区处于万物生长的春季时，雪来城才刚开始下雪。

　　一旦下雪，雪来城就冷得够呛。
　　在这种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的世界，除了靠术法取暖，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喝酒。

　　那一天，大雪封城，城主许深体谅地减免了大家不必要的工作，让大家各自归家。
　　自然，早朝也取消了。

　　谢容躲在屋子里煮酒喝，被许深逮住了。

　　许深挑眉，在窗外看着谢容：“大将军，你竟在喝酒？真是玩忽职守！”
　　谢容：“你不是给我们放假了吗？”

　　许深：“虽是放假。但你作为将军，负责所有百姓、还有我的安全，有随时候命的职责。不许喝酒，这条禁令，你应该在就任时读过的。”

　　谢容当着许深的面把那杯酒灌了下去，没好气道：“这个破地方这么冷，不让喝酒还让不让人过了？说起来，你来我家干嘛？”

　　谢容如此无礼，许深也没动气，只说：“知道我来找你，还不让我进屋？外面很冷的。”
　　“你找我准没好事！”谢容摇头，倒也请了许深进来。

　　许深看着他：“你刚才说，这个破地方？你很不喜欢雪来城吗？”
　　谢容摸摸鼻子。“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抱怨几句。主要是我也很想家啊。”

　　许深：“你家在哪儿？你还回得去吗？”
　　谢容：“回不去了。”

　　许深：“那你就安心待在这儿，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我觉得，你会喜欢上雪来城的。”
　　谢容：“那可不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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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谢容想起自己那句话，真觉得是立了个巨大的flag。
　　他爱上了许深、爱上了雪来城。
　　可现在，许深死了，雪来城也没了。

　　所以，为了赢回这一切，就算付出自己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何况，已经失去了雪来城和许深，谢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够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