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渡鬼》木尺素

18、庄后

　　少顷，谢容走至大殿中间，跪下，双手合十，恭敬说道：“拜见皇后。”

　　“啧。如今倒是跟本宫生分起来了。”庄皇后抬眸，又道，“你知道的，我又没有儿子。慧儿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
　　慧儿，是谢容这一世母亲文妃的昵称，她原名本是文慧。

　　“我知道的。”谢容笑了，这笑容透着七分正经和三分傻白甜。

　　“好了，别跪了。走过来一些。这一路上，我都没好好看你。还不走过来点？让我好好看看。”庄后的声音听上去颇为热情。

　　于是，谢容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不过还是双手合十，是僧人的做派。

　　“你怎么还穿着这僧袍？”庄后再问。
　　“我还没真正还俗呢。师父刚出关，住持云游未归。这次来这里，确实事出突然，未曾好好向二位尊者禀报。”谢容道。

　　“是么……那你是愿意当和尚呢，还是愿意当官、追随我呢？”庄皇后问道。

　　这话暗藏机锋，谢容自然听得出来。

　　谢容摸了摸鼻子，只说：“不瞒您说，我觉得当和尚挺好的，清闲，好玩儿，最重要的是，感恩寺是国寺，我们都不愁吃穿的。当然——”
　　“娘娘，我不是攀关系，您与我母妃情同姐妹，我也是真心视你为姨母的。您既在此刻来信需要我，我自来帮您。等您不需要我了，我便回去，做我的逍遥和尚。”

　　“什么攀关系？简直胡言乱语。”庄后声音多了几分怒气，“别说你把我当做姨母了，就是当做亲生母亲，又有何不可？”
　　“是。娘娘教训的是。”谢容躬身道。

　　“只是……”庄后话锋再转，“确实委屈你了。你看你的哥哥弟弟们，哪个不是被授予爵位、坐在王府里享福？你那二哥娶了好几房，儿子都有了……”

　　这种话，要是上一世刚穿越过来的谢容，可能也就傻白甜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了。
　　但他毕竟多活了一世，当即说道：“娘娘，我也是皇子的事，只有您一人知道。所以我到底是什么身份，自然全由您说了算。我在寺庙长了十八年，本已无心庙堂，一切全凭娘娘做主。”

　　谢容这话，答得也很妙了。
　　首先，他要显得傻白甜一些，因为他毕竟是在寺庙长大的，太过圆滑自然不妥当。但他也不能显得太傻白甜，他是要来替庄后办事的，如果显得太傻，那在庄妃眼里，就是有勇无谋的一介武夫，难堪大任。

　　所以，他这句话，既表明他听懂了庄后话里暗藏的意思，避免自己显得太傻白甜，但又点名自己还是和尚的身份，其实不懂朝堂之事，都要听庄后的。
　　最主要的，谢容此话还表明了两点——第一、他本人对于帝位，是没有野心的；第二、他要怎么做，他都听庄后的，他对庄后绝对忠心。

　　其实，自烨王对画影剑穗打起主意，而谢容又收到了庄后信的时候，谢容已在揣测庄后在这种权谋争夺中扮演的角色了。

　　庄后是没有儿子的，元名帝一旦死了，不管下面哪个皇子继任大统，庄后都会失势。
　　哪怕她名义上是太后，但那皇子的生母会成为太妃，有皇帝儿子给她撑腰。到时候，两个人实际上能平起平坐都是好的了。

　　庄后这个时候召谢容回来，无非有两种可能。
　　第一、直接公布谢容的身份，将他过继给自己，并扶持他登基。
　　第二、她想自己登基，她召谢容回来，一来是看中谢容的武力值，二来，便是提前买个保险，必要的时候，比如她万一失势，再公布谢容的身份、扶他上位，并指望他拉自己一把。
　　当然，无论哪种可能，前提是她要先确保，谢容一定会跟她站在一条船上。

　　谢容那日见了刑部尚书赫德，知道自己被任命为殿前司指挥使，已猜到——这庄后，明显是想自己登基的。

　　这种事情，谢容很容易猜到，是因为他活过的那个世界里有这样的历史，女帝武则天干过这样的事。但谢容知道，这个世界里，至少夏国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的。那几个皇子有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尚未可知。

　　此刻，听了谢容的话，庄后笑了。显然，对于谢容的回答，她是很满意的。
　　“来人，赐座，给明空大人上茶。”庄后笑着嘱咐。

　　如是，谢容得以坐到侧边。
　　雪玉上前煮了茶，递给谢容。

　　谢容刚端起茶喝了一口，正准备和庄后谈正事了，又有宫人来到殿门口，说道：“拜见皇后娘娘。”
　　“何事？”庄后问。

　　“烨王和柳妃来了。”宫人道。
　　庄后蹙了蹙眉，起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向谢容：“你去屏风后躲着。”

　　“是。”谢容抬眸，看向了庄后。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无疑，庄后是很漂亮的，保养得当，三十八岁的她，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

　　谢容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规规矩矩起身，走到屏风后面。

　　不多时，烨王便和他的生母柳妃一起走进来了。
　　谢容心想，这与烨王算是隔空过了几招了，如今总算见着真人了。

　　烨王如今不过二十岁，他的母妃柳氏比谢容这一世的生母文妃早四年进宫。
　　二十岁的烨王祝高声，长得颇为细皮嫩肉，修为与他二哥舒王、七弟誉王相比，要差不少。

　　不过，烨王的母亲柳氏出生江湖，七大姑八大姨中，有不少能人异士，会些杂七杂八、却又颇为厉害的术法。
　　烨王的表兄柳飞云也曾为夏国一名将领，十八年前出征雪来城，还捡到了城主许深的佩剑，立下不少战功，只不过年纪轻轻便死了。
　　如此，烨王少了一个重要依仗，但也不算毫无依靠，比不得誉王，但比舒王强不少。

　　想着这烨王之前派鬼勾引自己的作为，联想着此人免不得被许深耍得团团转，谢容难免勾唇，已把此人当成一个资深逗比。
　　谢容摸摸鼻子，打算笑看此人如何作死。

　　“儿臣参见母后！”
　　“妾拜见皇后！”
　　烨王、柳妃一起跪下道。

　　“都起来吧。自家人，无需客套。坐。”庄后看向雪玉，“给二位上茶。”

　　“多谢母后！”
　　“多谢皇后！”
　　二人齐声说着，起身坐在侧旁。

　　烨王坐的是方才谢容坐的位置，桌案上还有谢容没喝的茶。
　　烨王看了一眼，没说话。

　　庄后一眼瞥见他的神色，勾了勾唇。“本宫刚见了明空和尚。他刚走，你们没见着他？”
　　“没。”烨王脸一白。
　　他自然知道明空是谁，知道他刚被任命为中郎将，甚至也知道他今日来拜见皇后。

　　烨王实在不知许深是如何盗的剑穗，听说皇后召见明空，此时特意跟着赶过来，也是为了旁敲侧击一下，看许深有没有留下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此下，不等庄后开口，烨王也主动问：“母后，明空和尚，便是看守画影剑穗的那个和尚吧。”

　　“不错。”庄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眸色不变，看向烨王，“怎么，你怕他？为何怕，做了亏心事？”
　　“儿臣不敢！”烨王一哆嗦，起身，又朝庄后跪下。

　　一旁，他的生母柳妃也跪了下来，双眼立刻流下了两行泪，速度之快，让屏风后的谢容都为之惊叹。
　　——不过，面前是皇后，又不是皇上，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作用很小啊。

　　柳妃一哭，烨王也哭了，他抹一把眼泪，赶在庄后开口前，又道：“母后！儿臣知道，这些日子有很多对儿臣不利的谣言！放火烧国寺？！还是在父皇病重的时候？！儿臣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这背后操纵者简直狼子野心！而且这……这显然是有人在陷害儿臣啊！”

　　“哦。”庄后轻抬眉梢，看向烨王，“那你认为，害你的人是谁呢？”
　　“儿臣……儿臣能直说吗？”烨王看上去瘦弱而苍白，一时竟有些可怜。

　　庄后勾唇，静静看着他。“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告诉本宫你的怀疑吗？”
　　“是……儿臣……儿臣……”倒不知皇后这般直白，烨王一时有些懵逼。

　　庄后摆摆头。“别哭了。你二人起来，坐下，好好说。”
　　“是。”烨王和柳妃先后起身，坐下了。

　　烨王握了握拳，心里想着李明觉转达给自己的话。
　　——许深说，为了讨好皇后，要把自己与誉王拉到对立面。
　　皇后恨兰妃、恨兰妃的儿子誉王，自己为了讨好皇后，也要恨誉王。

　　于是，烨王看向庄后，道：“那母后，儿臣便直说了。”
　　庄后点头。“你说。”
　　烨王便道：“儿臣……儿臣怀疑是七弟誉王害得我！是他派人烧国寺、盗取剑穗，又嫁祸于我！”

　　“为何认为是他？”庄后听到这里，神情立刻严肃。
　　原本，她是以一个颇为闲适的动作坐着的，甚至她接过了雪玉递过来的茶，正要喝上一口。

　　听了烨王这话，庄后立刻坐直，茶也不喝了，径直茶杯放在了桌上。
　　她用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烨王，但眉宇间不见喜怒。

　　烨王小心翼翼瞥了皇后的神情一眼，内心有点惶恐，但终究按着提前和李明觉、许深商量好的台词，说道：“因为……现在父皇重病，七弟一定会动夺嫡的念头。他的对手，无非我和二哥舒王。”
　　“可我家虽然势力不大，但好歹建立过一些军功，背后还有一些修真势力。但二哥母亲早死，也没什么靠谱的亲戚，无所依仗，二哥对七弟没有威胁。所以，七弟要害，必须是先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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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被许深耍得团团转的烨王，点一支蜡先~
以及，走两章剧情，粉红会尽快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