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渡鬼》木尺素

16、月衫

　　听了许深的话，谢容严肃道：“对此。我有我的缘由。我现在不能确定你是否真的失忆，不能确定的你的立场。所以我还不能告诉你缘由。但你要知道，我从没想过和你站在对立面。”

　　许深看着他，半晌在谢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对比谢容这一番颇有些深情的言辞，许深的反应就有些过于平淡了。
　　但对此，谢容竟然无可奈何。
　　谢容笑了，是真的无奈地笑了。

　　算了算了。谁叫你是许深呢。我可不得宠着你么。

　　谢容松了手上的力道，桃花眼望着许深，意有所指地问：“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许深没答这话，反而问了谢容：“和尚，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谢容问：“哪样？”
　　许深挑眉：“花和尚的模样。”
　　谢容：“……”

　　谢容道：“不是，许深。我不是真来逛窑子啊。我只是知道最近有许多眼线跟着我，所以……”
　　许深：“你急什么？”
　　谢容：“我怕你误会我啊。”

　　许深皱眉：“为什么？”
　　谢容：“……”

　　对于许深这样的反应，谢容确实感觉到很奇怪。
　　按理，以许深的智慧，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对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许深变成了鬼、没有心的缘故，还是他又在套路什么。

　　谢容向来不愿欺骗许深。上一世，自他决定忠于许深那刻起，他是对许深发过誓的。
　　——他会永远忠于许深、不会欺骗他。

　　但这一世，诚如谢容对许深解释的那样。他不确定许深现在的状态，不确定他是不是被人控制、被人利用了，他怕奸人得逞，所以才对许深有所保留。
　　考虑到许深也许完全不记得自己，深知许深对外人所说之话只能信三分的情况，谢容对现在的许深，也不能完全琢磨透。

　　但对于许深来说，他确实对这种情感似懂非懂。
　　他灵魂的有一部分，确实都附在了他的佩剑上。

　　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指胎光、爽灵、幽精。
　　七魄，则指吞贼、尸狗、除秽、臭肺、雀阴、非毒、伏矢。

　　许深失去的是雀阴这一魄。而雀阴，掌管的正是情感。
　　所以他理智上知道，这谢容大概是有些喜欢自己的。
　　可许深以为，这层喜欢不过停留在，他喜欢自己的形容相貌上。

　　从那女鬼、男鬼对谢容的试探，还有谢容逛玉兔街的情况来看，许深大概知道，谢容喜欢男人。不过谢容对谁都眼带桃花，包括对待刚才那个长得颇为好看的小倌。

　　所以，许深综合分析得出结论——谢容喜欢长得好看男人。
　　许深觉得自己大概属于这一类，加上前一世自己毕竟是谢容的主子，所以他对自己别眼相待了一些。
　　但许深并不能理解更深一层的情感。

　　如果谢容知道许深的心理活动，大概是会气吐血的。

　　这个时候，一只传声灵蝶从窗外的飞了过来。
　　谢容知道，它能找到这里，是许深留下的踪迹。

　　果然，来信的是誉王祝涵风。“多谢明空大师救下月衫。请恕我现在没法脱身，明日子时，请大师携月衫于清风楼一聚。在下定以重金相谢。”

　　谢容听完这只灵蝶的话，摇摇头，看向许深。“人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你却引我做好事、还故意留下姓名。这誉王不是傻白甜吧，他难道不会觉得我心机？我怎么知道我‘偶然’救的姑娘是他相好？”

　　许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月衫，道：“你说月衫告诉你的就行了。一会儿她醒了，你问问她来历。”

　　谢容再看向许深：“如果你今天没有遇到我，你自己来的，你本打算如何做？”
　　“以烨王的名义救他。让誉王欠他三哥烨王一个人情。”许深看向谢容，“我说我真是帮烨王的，你可能不信吧？”

　　“当然不信。”谢容道。
　　许深看他一眼：“不过，你确实打乱了我的计划。幸好我没及时将这剑穗放入……”

　　“放哪儿？嗯？你想嫁祸谁？”谢容追问。
　　“我现在让你给我真剑穗，你肯吗？”许深反问。

　　“不肯。除非你把你的一切告诉我。”谢容不容置疑。
　　许深反应平淡：“那谈不拢了。我走了。和尚，你松手。我实在不习惯……被一个男人抱着。虽然作为一只鬼，我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谢容颇有些咬牙切齿：“我不许你走。”
　　许深看他：“你要跟我动手不成？”

　　谢容笑：“行啊，来，切磋一下。你打赢了，我就让你走。”
　　许深挑眉：“你不是说，你不欺负我么？你跟我一个只有灵体的鬼动手，还不是欺负？”
　　谢容：“……”

　　许深笑了笑，实形瞬间从谢容怀里消失，径直飘出了屋外。

　　-

　　谢容怀抱一空，感觉心上也一空。
　　他略叹一口气，朝床上的姑娘看了一眼。

　　这一下，他便发现姑娘脸通红。
　　他上前一探，发现她发起了烧。
　　于是，谢容不得不继续帮她治疗。

　　直到半夜，姑娘总算醒了。
　　脸上因发烧引起的红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血过多的苍白脸色。

　　姑娘坐起来，朝谢容看去。“是你救了我吗？”
　　谢容双手合十，难得正经。“贫僧明空。不知女施主家住何处？是否有亲人在此处？贫僧将你送回去。”

　　姑娘听到这里，落下一滴眼泪，垂眸道：“不曾有家人。”
　　这么说了一句，姑娘顿了一下，又开口：“我叫月衫。大师刚才说……你的法号是明空？”

　　谢容点头，又听月衫道：“我从誉王那里听说过你。据说你修为很高，被皇后直接任命为了中郎将。近日，很多人都在讨论你。”

　　谢容蹙了蹙眉：“你是誉王的……”
　　月衫神色一黯。“从此以后，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谢容看向她。“其实我知道你的身份。并且我刚才收到了誉王的信。他说，让我带你明晚去见他。”

　　听到这里，来不及追问谢容如何知道自己身份的，月衫立刻伸手抓住谢容的胳膊。“大师，求您，别让我见他！”

　　月衫太过激动，指甲掐入谢容的胳膊，疼得他龇牙咧嘴，脑里已滑过被大白鹅尖嘴戳的童年阴影。
　　见谢容皱眉，月衫恍悟了什么，赶紧松开手。“抱歉，我……”

　　“无妨。”谢容摸摸鼻子，看向月衫，“为何不愿去见他？难不成，杀你的就是他？”

　　“这倒不是。我知道，一定是他母妃派的人。”月衫蹙眉道，“本来我还是有点没想明白的，想着就算是为他死，我也心甘情愿。所以，那杀手来杀我的时候，我还挺配合的。但是……”
　　“但是刀插进胸口，真的好冷、好疼。我意识到我真的要死了，我又后悔了，趁杀手不注意，干脆从窗户上跳了出去。那楼不高，我是想跳出去找人呼救……幸得……幸得大师所救。”

　　听月衫这么说，谢容想的是，如果她不跳楼，那大概自己就能看见——许深怎么表演骗自己去青楼姑娘的闺房、“恰好”救人一命了。
　　思及于此，谢容有点想笑，但顾及着面前姑娘还在哭，生生忍住了。

　　月衫呼一口气。“这一跳，我也想明白了。我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想再见他了。没有他，我才能好好活下去。而他也能走好他本该走的路。我知道，他身边都是他母亲的眼线。他也许会想办法送我走。但他母亲不会放过我，一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大师——”

　　月衫看向谢容：“大师，你既为中郎将，想必有府邸。小女子可否改名换姓，去你府上做丫鬟？”

　　这、这就有点头疼了。
　　谢容道：“在下恐受不起。再说，明晚我还要去见誉王，我如何向他交代？”

　　听到这里，月衫起身，直接朝谢容跪了下来。“恳请大师救我一命！您修为高强。不管我是跟着誉王走，还是回翠云坊，都只有死路一条。我……”

　　许深呐。你真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
　　当下，谢容只有扶月衫起来。“你容我想想。”

　　谢容这般说，却见一夜过去，天竟已亮了。

　　谢容终究手结法印，布下一个结界，再拿出一些干粮给月衫。“我得进宫一趟，，暂时不能让你跟着。不过你尽管放心，无人可破我的结界。就算结界被破，我也能立刻知道，回来救你。”

　　“多谢大师！”月衫一感动，又流了眼泪。
　　谢容叹气。“别哭了。你就待这儿吧。饿了吃干粮，壶里也有水。等我办完事，再来想怎么解决你的问题。”

　　-

　　谢容去客栈大厅随便吃了点东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帝宫走去。
　　今次，是皇后正式召见他、以及他将正式就任的日子。

　　谢容走至帝宫门口的时候，正值朝霞初来。
　　宫门前，笔直而宽广的朱雀街洒满了霞光，映得谢容的面容也如朝霞一般明媚。

　　谢容回望了一眼客栈的方向，思及昨夜的事，决定对许深昨夜的说辞信个五分。
　　谢容知道，他应该还是骗了自己。
　　但谢容有信心——无论如何，许深绝不会伤害自己。

　　因为许深就算失忆，他整个人一定是不会变的。
　　他从来不是世人口中那个滥杀无辜、造孽无数的妖孽城主。

　　那一瞬，谢容想起了很遥远的从前。

　　许深着一身素白，看着他：“谢容，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当雪来城的大将军，当……我的大将军吗？”

　　谢容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朝他半跪下身。“微臣愿意。臣发誓，终臣一生，都会为雪来城、为城主大人你效忠。臣对城主，永无欺瞒，臣会保护城里的每一个百姓，保护好城主你。如违此誓，我——”

　　“好了。后面的不必说。”许深躬身，扶谢容起来，看着他微微而笑，“我信你。我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