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速成手册.》百柏白稗

6、虚白

　　“无耻！”林婉瑾抬起腿，又是一脚直踢过去。

　　这山匪小伙的身法也是相当厉害了，漂移似的后退两步，让林婉瑾踢了个空。林婉瑾气得不行，摸出身上的弹弓就去打他，心道：你的步法快，我的弹弓更快。

　　她连发三发，这山匪小哥用他的步法移形换位，躲过了前两个，被第三个打中了额头。他闷哼一声，靠到了另一边的墙上，不可思议地看向林婉瑾。

　　林婉瑾又摸出了弹子，这山匪小哥可能也有点怕，立刻扬声跟她说，“你要好好想清楚，不要指望能跟赵睦合作。我不妨告诉你，赵睦的人里已经有我们的内应了。你要是告诉他，他只要有应对，我们就会知道，你就不要想再见到那几个镖师和你丫鬟了。”

　　“你诓我？赵睦身边要是有内应了，你们还要我干甚么？”林婉瑾根本不相信，抬起手，一弹弓又射了出去。

　　这山匪小哥往右边一跳，躲了过去，语气依然是没商量的，“找你，当然是为了双重保险，以确保我们得到的消息都是正确的。反正我们飞豹寨都是要打劫赵睦的，我不过是瞧你流落在外，看你可怜，给你指一条明路罢了。你好好想想，不帮我们，你就要跟赵睦一起落入寨中，你的丫鬟镖师也都没了指望。帮我们，我们核对过消息属实之后，自然会放了你们这一行人。”

　　这山匪小哥说罢，故意在她面前踢了一脚墙壁，方才大摇大摆地往巷外走。林婉瑾对着他后脑勺又发了一弹弓。不曾想这山匪居然也防备着她，居然又往旁边一蹦，躲过了林婉瑾的攻击。

　　林婉瑾更气了，循着他的身影，一路目送他离开。
　　这能选？
　　这怎么选？

　　林婉瑾在墙边蹲了下来，巷子里阳光难达，光线不强不说，难免还总是有些阴湿。透过小巷不大的口子，能看到街上偶尔有一两个路人路过，多数人并没有发现她，偶尔也会有人看到她，约略会露出惊疑的神色，好像发现了一个躲在暗处的傻子。

　　林婉瑾这样傻不拉几蹲了许久，才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外走。

　　回了客栈，赵睦已经在楼下大厅等着她了，见了她便有些欲言又止。这段时日，衙门那边一直是他请了假帮忙奔走，林婉瑾听说已经请了些道上的打探消息了。

　　赵睦这段时间书院镇里两头跑，好好一个文秀书生，眼底都长黑眼圈了，林婉瑾看着有点过意不去。心里是那样想的，但她也不大会关心别人，定定看着他的黑眼圈，开口，只问了一句：“吃晚饭了吗？”

　　“吃了。”
　　林婉瑾心里不太好意思问他是不是这些天忙着找执剑，睡得少了，只往楼上指指，“有事上去说吧。”

　　走楼梯的时候，林婉瑾倒是想起以前听好友黄琼知说过的，茶叶可以治黑眼圈。但她那时候也没仔细听，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个治法了。……估摸就是多喝茶？

　　林婉瑾跟赵睦回了自己的房间，看到桌上的茶壶，就走了过去，想亲自给赵睦倒茶。茶水倒出来一半，看着棕澄澄的，林婉瑾才又想起这茶壶里的都是冷茶。她又拿起茶杯倒掉了，跟赵睦说：“我去泡壶热的。”
　　林婉瑾自己是不爱喝茶的，觉得这是老年人和老学究的活动，她住了这么多天，也没喝过几口茶。这会儿要泡，也是手忙脚乱找了半天茶叶，才能拿着东西去泡茶。

　　赵睦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拦住她，“不用了，我喝凉茶就行。”

　　“那多冷。”林婉瑾提着水壶，又要过去找小二烧茶，赵睦又一拉她袖子，行动间林婉瑾袖子里藏着的珠花就掉下来了。

　　她心里唬了一跳，要蹲下去捡，又被手里的水壶给阻了一下，等她把水壶放到一旁地上，赵睦已经先她一步把这朵珠花捡了起来。

　　这是一朵银的山茶花珠花，在银上点了点浅粉色，珠花像镀银的，簪身看着就更不是纯银的了，甚至也不是镀银，倒像是鎏银的。做工本身也不怎么精致别样，相当普通的一支珠花。
　　赵睦只看了看，就递还到林婉瑾手里，竟是问她：“你找到你丫鬟的珠花了？”

　　“什么？”林婉瑾迟疑了一下，现在她住的客房已经不是原来跟执剑一起住的那间了，又已经过了这么多天，该扔的早扔了。如果承认下来，要怎么解释自己怎么找到的？

　　林婉瑾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赵睦的贴身小厮洗笔。又怕赵睦追问，越编漏洞越大，没有多想就否认了，“不，这、这是我的珠花。”

　　“你的？”赵睦将她看了看。林婉瑾还是老样子，没戴簪没戴钗的，头发高高束起，发尾放下来像把长长的马尾。发带也不是女孩子家爱用的带花款，是用一种带绒毛的红线编织出来的一股一股发绳，红红的落下五六根粗细不同的来，和乌黑的发尾间在一起。一点不像爱美的小姑娘，倒像个清秀的小公子。

　　“对啊，我在街上刚买的。”林婉瑾说罢，自己还特别笃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被骗了吧。”赵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嘴角还带着淡淡笑。
　　“啊？”
　　“我看这珠花像是被人戴过的。”

　　“……”
　　如果可以，林婉瑾只希望时间能够倒流，自己没有说过之前那些漏洞百出的话。

　　她只好也很惊讶的样子又拿起珠花翻来覆去看了看，也确实看到珠花上已经有了磨损，簪身有块地方都露出了里面不是银的部分，有点黑。林婉瑾只好挫败地承认，“好像是被人戴过……”说罢，她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不是被无良卖家欺骗了的愤慨，为了显得自己也很义愤填膺，立刻一握拳，又愤愤地道，“明天我就去找老板理论！”

　　赵睦沉墨一样的眼珠将她看了看，忽道，“等到明天万一老板不认就不美了，现在就去吧，我陪你去。”说着，他就站起了身，像是迫不及待要帮林婉瑾讨回公道。

　　“啊？这就去？”林婉瑾情不自禁地捏紧了珠花，内心深处已经哭倒了长城，哭懑了长江。“不不、不用，不麻烦你，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越是这种无良商家越赖皮，你一个小姑娘去，他越当你好欺负，绝对不会肯轻易退钱的。正好我现在有空，我陪你去。”赵睦还是笑吟吟的，说起话来也很是为林婉瑾着想，十分的无懈可击。

　　林婉瑾内心的小人已经快用指甲挠破长城壁了！

　　林婉瑾咬咬牙，一指外面的天色，“这么晚了，等我们赶过去，那个无良商家说不定已经关门了，今天还是算了……吧。”

　　“不晚。”赵睦还是噙着笑，静静地看着她。这让他看起来愈发文秀，也莫名地生了一种威压感。

　　林婉瑾深吸了一口气，差点要扛不住了。她转眼一看，赵睦的小厮还在一旁杵着，谁知道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内应？她立刻又强行憋住了要缴械的冲动。就在这快要被赵睦看穿的紧要关头，她心里电光火石般的，突然冒出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借口。

　　“我不想跟你一起去换。”
　　“哦，为什么？”

　　“虽然我买错了珠花，但是，但是……”林婉瑾咬咬牙，视死如归地说道，“我是想戴给你看看才买的，我不要给你看到我换了朵什么样的新珠花。”林婉瑾虽然是骗他的，终究没说过这样话，说着话，脸居然直接红了。脸上好像捂了蒸笼，滋滋地冒热烟。

　　赵睦端着茶盏的那只手久久没有下一个动作，过了一会，他收起了嘴角噙着的笑。“洗笔，你出去一下。”
　　“少爷？”洗笔才听了这惊天八卦，还想围观后续呢，迟疑地不肯动。
　　“出去。”赵睦把茶盏往桌上一搁，不轻不重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扣哒声，然后茶杯在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滑到了离赵睦一尺远的地方。洗笔不敢再多问，跐溜一声窜出去了，连带还帮忙紧紧地关上了门。

　　赵睦站起来，走到林婉瑾面前，微微弯了腰，低头俯视林婉瑾。离着林婉瑾只有四五寸远，他的长发也从脑后落下来，发尾落到了林婉瑾面前。险险就要擦到她脸上。

　　这似乎太近了一点。
　　林婉瑾不太适应，搬着凳子后撤一步，凳子拖在地上，嘎啦嘎啦地响了一阵。

　　赵睦就眉眼弯弯地笑了，还是云淡风轻的，看起来不太真切，“你跑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

　　林婉瑾勉强挤出一丝笑，“这，是、是啦……但是……”
　　“但是什么？”赵睦好整以暇地，半弯着腰，他像拿尺子比过距离一样，还是离着林婉瑾四五寸远，居高临下地看她。还是那样的浅浅笑，淡淡态。

　　“但是……那你喜欢我吗？”林婉瑾自觉也可算是厚颜无耻了，唉，今日说过这句话之后，十天都不想见到赵睦了。
　　她小小地，习惯性地撅了嘴，撅得不高，只不过是嘴型小小地翘了一翘。所以连她自己也没发觉，这是她不太乐意的时候才有的小动作。

　　赵睦就又轻笑了一下，弯着的腰站直了，更居高临下地低头看林婉瑾，就像是一种轻蔑的姿态。“不喜欢。林婉瑾，我不喜欢你。”

　　“……哦。”林婉瑾还能说什么，除了如释重负之外，还有一种不想再见任何人的羞耻感。
　　“你也不喜欢我，林婉瑾。”他不给林婉瑾反应的机会，“喜欢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赵睦搭着林婉瑾的椅子扶手，略弓了背，眼眸沉静，近近地看她，看进她灵光闪亮、略带惊慌的眼眸里。

　　“那你说得是什么样的？”林婉瑾自然不肯就此认栽。

　　赵睦从林婉瑾半赌气的脸上，她少少飞起的些许鬓发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幽远，“喜欢一个人时，会不顾一切。”

　　不顾一切？

　　林婉瑾皱了皱眉，调侃他：“说得好像你喜欢过谁似的。照你这么说，这要是不喜欢了，岂不是要做仇家？”
　　赵睦收了笑，目色沉沉，“不，不喜欢了，也会不顾一切，焚山抽海。”他深深地看进林婉瑾眼睛里，“所以我有一个来自故友的忠告，你以后最好不要轻易喜欢你未来夫君。”

　　“胡说！”林婉瑾一把推开赵睦，站了起来，“赵睦，喜欢一个人，是件开心的事，你不要形容得这么苦大仇深好不好？”她像赶什么晦气一样使劲挥了挥手，站到了一边去，离赵睦远了些。

　　赵睦也不在意，往前两步，将不知何时到手的珠花举到了林婉瑾面前，噙着笑问：“现在告诉我实话吧，这朵珠花到底是你的，还是你丫鬟的？我不喜欢别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