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速成手册.》百柏白稗

12、北枳

　　“今天也不能回家吗？”林婉瑾甩了甩手里的弹弓，走到执剑身旁问。这些日子天天大雪，河道上封了冻，不能走船了，林婉瑾竟然给困在了赵府。包括楚家一家，也给困在了城中，赵老夫人索性是邀请他们直接在赵府住下做客了。

　　“小姐，这么大的雪，还用问奴婢？”

　　窗外雪纷飞，林婉瑾如何看不到，这不是心里烦闷，想让执剑开解开解自己吗？
　　结果更烦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就有赵府的丫鬟来报，说赵老夫人请林婉瑾过去一叙。
　　林婉瑾这些天都不大乐意出门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流言蜚语，但是赵老夫人请她，却也推辞不了，只好是答应下来。

　　赵老夫人屋内的炭火烧得极旺，林婉瑾方一进去，便觉得闷得厉害，连带本来清明的脑子，也出了些昏。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就去跟赵老夫人问了安。

　　赵老夫人笑眯眯地问了一番她这段时间的饮食起居，便转头跟自己的贴身丫鬟说，“今儿不是厨房上采买了新橘子吗，我是怕冷不吃，小姑娘家冬日在暖房里吃橘子最是甘爽，快拿些来。”

　　又拉着林婉瑾嘘寒问暖半天，一盘橘子终于端上来，垒成底粗顶细的小山型。赵老夫人很是热情地亲自拿了顶上一个光生大个的递给林婉瑾，林婉瑾谢着接过了，尚未剥开吃，赵老夫人忽然咦了一声，问道：“这中间这个橘子，怎么这么小？”

　　林婉瑾闻声看去，可不是吗，在一盘大个饱满的橘子中，竟夹了一个小小的，像生长不良的橘子。

　　贴身丫鬟上来拈起一看，顿时哎呀一声，“老夫人，这不是橘子，是枳呀。怕是厨房给无良商家给坑了。”

　　赵老夫人便微沉了脸，将盘子一推，“厨房怎么做事的？让拿回去退了。”她又转头跟林婉瑾说，“你还要不要尝尝你手里这个，是橘子还是枳来着？若是怕苦，便趁早扔了。”

　　“赵奶奶，我不怕苦，我尝尝。”林婉瑾笑嘻嘻地应下，剥了皮吃了一瓣。“是甜的，长这么大个，肯定是橘子不会错的。”

　　赵老夫人也笑眯眯的，“是橘子就好。哎呀，这个古语有云，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只有叶子枝干相似，这橘和枳长出来啊，不但外形不同了，这味道也不同了，不可同日而语啊。你说这橘子甜的，大家才爱吃，这枳吃起来就苦了，谁没事会去吃枳啊。”

　　林婉瑾听了这话，原本笑嘻嘻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她低头咽下了这瓣填满喉咙的甜橘子，再抬起头来，又是笑呵呵的了，“说不定枳也能挽救一下呀，吃的时候切了加点糖水，就甜了。”

　　赵老太太哎哟一声，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同林婉瑾说：“好好的剥了直接能吃的甜桔子不吃，何苦非要去吃颗要加糖的苦枳？你这孩子，真是异想天开。”

　　林婉瑾捏了捏手里缺了一瓣的甜桔子，低下了头。

　　之后赵老太太又同她说了些饮食起居上的闲话，于林婉瑾而言，已是句句如刺，字字似针，音音扎肤，声声侵骨，整一个度日如年一般。

　　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熬完这长达半个时辰的叙话闲聊的。

　　从那熏得人脑仁昏沉的暖房里出来，给不那么暖的日光一晒，给凛冽的冬风一吹，一粒白白的雪粒子落到她额上，沁了脑仁，林婉瑾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

　　从赵老夫人的院子回到自己的院子，要走好长一段路，林婉瑾路过一条长廊，从长廊的这头走到了那头，就听到廊中洒扫的两个丫鬟在窃窃私笑，她忽然转过身去，其中一个的手还指着她。那丫鬟当然知道她的丰功伟绩，吓得连忙缩起了手。

　　林婉瑾心情更低落了，一路低着头领执剑回了自己院子。所幸路上既没有碰到楚姑娘秋姑娘，也没有碰到赵睦，好歹让她松了一口气。

　　及至进了屋，林婉瑾情绪也并未好转，她扁着了嘴，情绪低落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几乎是要哭不哭的。执剑何曾见过林婉瑾这般闷闷不乐的样子？忽然拉了林婉瑾，咬牙道：“小姐，你不要气馁，其实你长得很不错的，不比楚姑娘秋姑娘差！这样，我们先换个发型？不要梳你这像小少爷似的头发了。”

　　“……你不是也反对的？”林婉瑾说着，眼中已是委屈地包了泪。
　　什么世道，就连丫鬟都叫自己早日放弃治疗。

　　不曾想执剑却说：“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小姐既然你铁了心要嫁赵少爷，那奴婢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来，奴婢给您梳个新头发。”

　　“可我觉得自己这发型挺好的呀。”
　　执剑顿时换了一脸容嬷嬷似的凶相，无比郑重、无比认真地按住了林婉瑾忸怩想起身的肩膀，盯着林婉瑾的眼睛说：“小姐，相信我，换个发型会让你看起来更好。”她又一使劲，稳稳地把林婉瑾按到了位子上。

　　林婉瑾惯常扎束的一头黑发就此成了执剑手中的玩物，给她这儿一辩，那儿一束，侧边上分一股发到身前，拿了根葱绿的细带一捆，泛黄铜镜里的林婉瑾就换了副样子。配着她天生的弯弯柳叶儿眉，她就从一个清秀小少爷，成了个清清秀秀的明朗小姑娘。

　　“好了，小姐，你可以去给赵大少爷看看了。”执剑握着她的脸庞端详片刻，就自信地点了点头。

　　林婉瑾吃了一惊，吓得整个身子都一歪，要不是她手疾眼快按住了桌面，差点就从椅子上掉下去，林婉瑾喘了口气，一脸惊恐：“找、找赵睦？”

　　“对呀。你要是不给他看看你的新样子，那你换了也没用呀。来。”执剑又去柜子里找了身裙装，鹅黄的上衣，葱绿的裙面儿，强令林婉瑾换上。就拉着尚且挣扎的林婉瑾直接打开了房门，硬拖她出去了。

　　找！赵！睦！

　　林婉瑾心里五十口大钟叮叮咚咚乒乒乓乓乱撞，那是忐忑又期待，憧憬又纠结，恨不能立刻站到赵睦面前，又怕自己这个样子还不够好，他不喜欢。

　　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给执剑拉到了赵睦院子外。“小姐，我这就去找洗笔了啊。”

　　“不不，等下，等下！”林婉瑾一把拽住执剑胳膊。
　　先给她一个深！呼！吸！的时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没吐出来，赵睦书房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他笔笔直直站在门里，一眼就看到了外边一身儿鹅黄，像只小黄莺的林婉瑾。

　　林婉瑾拘谨地拉了拉自己并不皱的袖子，对他不太自在地笑了笑，终于找到了感觉，朝他明爽自然，又清新可爱地笑弯了眉眼。
　　赵睦站住了，没有动。

　　过了片刻，他才跨出了门槛，大踏步走到了林婉瑾面前，将她看了看。只是看了看，没说话。

　　不对我发表一下意见吗吗吗吗吗！
　　林婉瑾心中呐喊，眼神也颇为期待地看着赵睦，只差没在脸上也表现出来了！

　　赵睦秀眉弯弯的，浅浅一笑，却是问林婉瑾：“我准备去问问有没有船家能赶在年前把你送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林婉瑾在赵睦面前笑弯了的眉眼微微一滞，又听到赵睦和和气气地说，“你要去的话，姑娘家打扮不方便，还是换你平时那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