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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章七十四 曙色危旌 ...
章七十四曙色危旌
九月二十。
鄜延路,甘泉。
甘泉县位于鄜延路南,正临洛水之上。沿洛水而下二百余里,便是鄜州路第一重镇,洛川。
而洛水河道在甘泉转道西北,逆流而上三百余里,便是保安军所在。若从甘泉快马向北而出,一日时分,便可到达鄜延路第一重镇,此时宋夏兵锋同时剑指之处——延州。
延州城临近延川、宜川、洛水三条重要水道,故而得得延州者,可得整个鄜延路。
延州城西不到五十里外,便是延川、宜川、洛水三条重要水道的交汇之处,人称:三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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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三川口南二百余里的甘泉县府衙内,却是人心惶惶。
甘泉县知县章逄坐在县衙内,一手捂着腮帮子,糟心的听着手下的王捕头禀报。
“大人,雕阴山那群贼配军又来县城了!刚才在城西的酒楼连吃带砸,还打伤了李掌柜。现在他们一伙四十几个,全跑去了城南的春玉院了,刚才里面的龟公被打得浑身是伤,跑来县衙门口,求大人派兄弟们去将那群贼配军赶走。否则怕是整个春玉院又要出几桩人命官司了!”
章逄听着,只觉得自打来了甘泉县就因为上火疼痛了四个月的牙立马更疼了。
他四个月前因为在长定关政绩卓著,被时任知永兴军州事的范仲淹拔擢为甘泉县知县。甘泉乃是上县,范仲淹的原本打算是让他在甘泉做上三年知县,只要能将甘泉县治理得当,有上长定关治下民生的模样,便举荐他为洛川知州。
只是自从他来了这甘泉县,莫说做出几分长定关的模样,他就没有哪天过得消停的。
全因城外雕阴山上驻扎的那一窝流氓无赖强盗土匪!
那窝流氓无赖强盗土匪三天两头跑到他这甘泉县城里来,下馆子、买货物、逛窑.子。
这本当好事。
按照他在长定关六年县令干下来所长的见识,但凡有人在他地头上花钱下馆子、买货物、逛窑.子,那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可问题是,这群混账王八羔子下馆子、买货物、逛窑.子,却不愿意花一个铜板!
天地良心!他见过无耻到吃饭不给钱的,见过无耻到买货不给钱的,可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识无耻到嫖姑娘不给钱的!
白吃白拿就算了,还要白嫖!
这还不算,这群无耻败类每次来去,闯入平民商贾之家如入无人之境,但凡见得值钱事物,不论金银珠宝还是牲口耕牛,只要入了他们的眼,便会半件不剩,全数“借”走。还次次耀武扬威,动辄打伤商贾平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别看他章逄是一介文官,可也决不是吃素的。
想当初他都能在长定关这种虎狼遍地人渣满营的地方干足六年知县还能活蹦乱跳,没被西贼砍死没被刺客吓死没被云川玩死,早练出了一身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绝世神功!要是换做别的流氓无赖强盗土匪,他早带着一群厢军衙役杀上雕阴山,砍瓜切菜全数剁了喂狗!
可偏偏,雕阴山上的那个强盗土匪窝门口,挂着一面大旗,红底黑边,两个大字:
骁翼。
这群白吃白拿还白嫖的流氓无赖强盗土匪,正是朝廷的堂堂禁军,骁翼军第三军。
只怕他前脚带人杀上雕阴山砍瓜切菜,后脚就得被当成聚众谋反的乱臣贼子满门抄斩!
章知县很郁卒。
骁翼军很得意。
自从今年年初骁翼军指挥使宋世喜羊角风发作死在了春玉院头牌白牡丹的床上,彻底失了管束以后,原本就军纪涣散不堪的骁翼第三军更是变本加厉的祸害地方。
整整四个月,章逄是软的硬的,明的暗的,各种招数,但凡他能想出来的是悉数用尽。但是奈何只要他还不想造反,就不能杀上雕阴山,不能杀上雕阴山,就拿这群批着朝廷禁军皮的流氓无赖强盗土匪没有半分办法。
一来二去,雕阴山上的骁翼军是没有半分收敛,章大人口中的后槽牙是疼得一天天更厉害了。
眼见着站在堂下气得火冒三丈的王捕头,章逄只觉得自己这官做得实在是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而就在此时,就见一个皂吏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大堂,手上还捧着这朝廷传喻的封匣。
“大、大、大、大……大人!!”那皂吏一路狂奔进来,“朝、朝廷、抵报!”
章逄有气无力的挥挥手,训道:“抵报就抵报!慌慌张张做什么?何事说来!”
那皂吏见自家大人脸色铁青双眼发紫、是出气多入气少,离得道升仙也就差那么一步,登时收敛了声息,支支吾吾道:“嗯……嗯……这不是要打仗么?朝廷给骁翼军新派了个都虞候过来,说是今日便到军中……好像叫云……云什么来着……”
那皂吏嘬着牙花子死命的想,却见自家捂着腮帮子的大人一听这姓,已经胖成一个球的身子登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云什么?云什么?!”
那皂吏被吓得不轻,差点咬到舌头,“云云云云云云……云……云……云川!对!就叫云川!”
章逄一听,双眼登时放光彷如黄鼠狼见到了鸡,几乎一窜三张高,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章逄!天不亡我!”
他狂笑着一把拎住王捕头的衣襟,“王捕头!快!快!把所有捕快皂吏都给本县集合起来!就现在,立刻!”
王捕头见素来行事慢半拍的自己大人狂笑乱跳犹如得了失心疯,吓得不轻,一把赶紧抱紧自家大人的腿,“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章逄长出一口气,一手叉腰,一手直指春玉院的方向,豪言壮语字字掷地有声:“骁翼军这群王八孙子们!不是流氓无赖吗?!不是强盗土匪吗?!他娘的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流氓无赖强盗土匪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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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阴山。
骁翼军第三军驻营地。
云川单人独骑策马立于营地之外,看着营地大门,嫌弃的砸吧砸吧嘴,“啧啧啧,操他娘!”
但见营地外围木栅显然至少有年余未曾修葺,风吹日晒,基部霉烂,甚至已经有几根营门附近的木柱倒塌。
时近正午,左右两座望楼上,没有一个鹰眼哨卫,一杆番号军旗被护栏插在望楼扶手上,脏兮兮破烂烂的垂着,隐约还能认出上面的“骁翼”二字。
而营门两侧原本的左右执勤戍卫,此时好歹算是没都消失,好歹给她剩下了一个——此时正躲在望楼的阴影下,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得正熟。
云川策马大步流星闯营而入之时,竟是连个跳出来拦她的兵卒都未曾有。
她立马往营中放眼一望,发现莫说是营门,整个营内也没有半队巡营的人马,跟不用说鹰眼戍卫了。倒是有不少士卒出入营帐,各个没精打采,军服油腻邋遢,铠甲更是未着,甚至还有一身酒味睡眼迷蒙,显然是宿醉未醒的。有士卒发现她一个生面孔策马闯营,竟然是事不关己毫不关心的瞥她一眼,随即扬长而去全做未见。而侧耳听去,就能听见无数营帐里传来大呼小叫的聚赌之声。
跟不用提整个营寨久未修葺、破破烂烂,乍眼看去,简直跟陈州饥荒时城外的流民营地没有半分区别。
军纪全无,操练全无,阶级全无,营防全无。
这那里是个军营?想当年她长定军辖下,哪就怕是个最怂最窝囊最不成气的土匪窝,也比这骁翼军来得更像军营!
“啧啧啧,操他祖宗啊!”在意识到自己这个新任都虞候麾下的三千骁翼军第三军到底烂到何等地步以后,云川的问候对象从整个宣台的娘升级到了整个宣台的祖宗。
这次举兵西夏,虽说是调发十万禁军随征宣台,但其实真正从开封京城出发的,只有驻扎在京中的天武、骁胜等共三万人马。而剩下的七万,包括云翼、龙卫、雄武、振武、宣毅、保捷,骁翼,则是分部驻扎于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三路,须由各自驻地,拔营前往鄜延路。而其中的龙卫、骁翼两军,原本就在鄜延路内,连调发都免了。
天武军乃是禁军上四军,精锐中的精锐,军中颇多皆是武将世家子弟,各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展昭本就是殿前的都指挥副使,正四品的阶级,武官之中,品阶已是极高,又常年开封府供职,在京中颇有威信,是以此次皇帝赵祯直接御批,令他为天武军第二军的指挥使。
而云川因为在长定关西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是以皇帝与宣台一致同意由她统御西军出身的班底。只是也不知主帅范仲淹和副帅种世衡韩琦这次是安得什么心思,大笔一挥三个人一致同意把云川打发来了这骁翼军。
一句话将范仲淹、种世衡、韩琦三位朝廷重臣的祖宗问候了一遍之后,云川满意的砸吧砸吧嘴,随手一捞,就拎起一个骂骂咧咧路过她马侧的军卒。那人垂头丧气骂着贼老天害他输钱,显然是刚在哪个营帐的盘口里赌输了,这会出来冲晦气的。
那人走路到一半,忽然被人如小鸡仔般一手拎起前襟,登时大怒,张口便是狂骂:“直娘贼,哪个没□□的敢……”
只听“卡啦”一声,他话说到一半,立时变成一声呜咽的惨呼,随即没了声响。
云川一手拎着他的前襟衣领子,抬了抬下巴,“啧啧,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但凡有半个字令本将不满意,本将刚才怎么卸掉你的下巴,待会就能怎么卸断你的脖子,明白没?”
那人在骁翼军第三军混了五年,平日里仗着禁军身份、横行乡里,哪里吃过这等亏?此时大怒,反手就要去撕扯云川衣襟,却只听得又是“卡啦”一声,云川抬手,就将他一只胳膊生生拧脱,随即嫌弃的道:“明白没”
那人断臂的剧痛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回话,全身只顾哆哆嗦嗦的发抖打颤。
云川哪有这等耐心?抬手又是“卡啦”一下,竟是将他另一只胳膊也生生卸了下来,不耐烦道:“听明白没?”
这一下,那军卒连哆嗦也不敢了,剧痛之下脸色惨白的看着云川,浑身颤栗犹如见到了阎王恶鬼一般,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生怕慢了半分,下一声“卡啦”就会从自己的脖子上传来。
云川见他终于点头,满意的抬手一拧,将他被拉脱的下巴接了回去,问道:“听说你们军都指挥使宋世喜几个月前死在一个窑.姐儿床上了。那之后,你们营中由谁主事?”
“回、回、回大王……”那可怜的军卒按照本能选择了最合适的称呼,“是、是、是……是薛……薛营头……”
“哦!”云川点了点头,“那你去把他给本将叫来。”
云川一句话,那军卒却哆嗦的更厉害了,“大、大、大、大王……薛、薛营头他、他……他不在……”
云川皱眉,抽了抽鼻子,不耐烦道:“去哪了?”
“去、去、去……和、和几十个弟兄,去甘、甘泉县城里,吃、吃饭、嫖、嫖.妓去了……”那军卒全身打颤,生怕眼前这为大王一个不高兴便抬手拧断自己脖子。
“操.他.娘,几十个人一起去嫖.妓?甘泉县的青楼是有多大啊?姑娘够他们分嘛?”云川瞪大了双眼,满脸疑惑,竟似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他们……他们几个人分一个……”那军卒结结巴巴道。
“他娘的!你们口味不一般啊!不错不错!有前途!”云川点头嘉许。
谁知她凶神恶煞还好,她这一点头嘉许,那军卒却哆嗦得更是犹如筛糠。云川片刻就闻到一阵骚臭,低头一看,竟是这军卒哆嗦着尿了裤子。
云川皱眉,无比嫌弃的看了看他,满面疑惑不解的问:“噫!我说,本将有那么吓人吗?”
“不、不、不、不……不吓、吓人……”那军卒只觉得云川此时只怕已经准备好了要拧断自己的脖子,死命的将脖子往回缩,却被云川如鸡仔一般拎在半空,挣扎的徒劳无功。
云川被熏得头疼,伸手把他拎得离自己远了几分,这才问道:“那你们现在在营中的军官谁是管事的?”
“是、是……小薛都头,薛、薛营头的侄子……”那军卒徒劳的挥动四肢,试图抓住一点东西,却徒然间只觉身子一轻,竟是整个人被云川甩了出去。
“那就去找他,跟他说,枢密都承旨、新任骁翼军军都虞候云川就任,让他立刻集合骁翼军第三军全军人马,校场集结。一盏茶后,本将要升帐!全军所有都头以上阶级武官,少了一个,军法处置。”
眼见着那军卒逃命一般飞奔而去,腿脚此时却是利落得很,云川嘬了嘬牙花子,转身打量着整座大营,随即认准了大帐所在,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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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军卒这边也顾不得两只被卸脱的胳膊,连滚带爬的狂奔过半座营寨,一股脑的钻进一个较大的军帐。
军帐里面密密麻麻的整整聚了二百来号人,分作三四堆,各个双眼赤红,狂呼懒滥喊。竟是在营中肆无忌惮公开聚赌,整个营帐里汗臭味、脚臭味、酒臭味混合在一起,销魂无比。而这些赌性正盛的军卒们哪里管得这些,各个人贴人挤在一处。
“小!”
“大!”
“大!”
“小!”
“豹子!”
那军卒拼尽全力挤开前面诸人,不要命似的挤到正中一个赌桌之前,身形一扑便跪到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身前,哭喊道:“薛、薛都头,外、外面有个煞神……说、说什么是新任的……都虞候!传都头您集合全军……说、说是要升帐!”
那薛都头此时连赢了五局,赌桌上早已杀红了眼,哪里还听得到这军卒战战兢兢的哭诉。一脚将他踹开,转身将一贯钱“啪”的用力拍在赌桌上,大吼道:“堵大!”
“都头!薛……薛都头!”
“滚!晦气!”
“小!”
“小!”
“薛都头……拖不得啊!那位可真是个煞神啊……!”
“操他娘的一会再说!老子就不信翻不了盘!”
“大!堵大!”
“直娘贼!老子还就不信了!”
“薛都头啊!再不去真会出人命啊!”
“滚他娘!”
就在这一阵吆五喝六鬼哭狼嚎之中,蓦地,一阵紧促的战鼓之声轰然响起。
那声音凶猛而急促,鼓点却是分毫不乱,一声声一下下彷如催命之音。
帐内有不少军卒都听得清楚,不由得茫然的抬头,似乎是完全不明白这战鼓到底是因何而响。而随即便又在同伴吆五喝六的下注声中,将全副注意力转移到了赌局之上。
不过片刻功夫,凶猛急促的战鼓声二次响起,这一次那战鼓声仿佛比第一次更加凶狠而有力,犹如催命。
这次连赌红了眼的薛都头都听了见,有些惊讶的抬头辨别,然而却还没等他听得明白,就被旁边的同伴一把拉住下注去了。
唯有那个被云川卸了胳膊派来的军卒、惊吓之下反应最快听得明白,那分明便是一军主将升帐的战鼓。
他几乎惊恐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整个人合身往薛都头身上一扑,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吼道:“薛都头啊!薛都头!再不去,兄弟们的小名可都要玩完了啊!那可真是位煞神啊!抬手就能是条人命啊!”
被他这狠狠一撞,薛都头终于反应过来,先是一巴掌把黏在自己身上那个骚臭不敢的军卒推开,随即怒道:“妈了个巴子的!你个孙子到底再说甚?什么煞神?什么人命?”
那军卒被薛都头推倒在地,两条胳膊卸脱,一时挣扎不起,却是不敢耽搁丝毫,“刚、刚才有个人来、来了营中,自称是、是新任骁翼军第三军军都虞候……要小人来找薛都头……说是……说是一盏茶时分内集合全军兄弟……还说都头以上阶级武官……全部……全部大帐升帐……”
就在此时,那凶狠急促的战鼓声第三次响起,声音大得震天动地,有若惊雷!几乎盖过了所有人的说话声。然而那鼓声很短,不过数息,便哐地一声,完全断了。
“军都虞候?!”薛都头表情狰狞,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什么来头?骁翼军,那是我二叔的地盘,他一个新来的军都虞候,敢这么嚣张?”
“不……不知道啊!看上去……看上去挺年轻……白白净净的……”那军卒哆嗦着,可惜半晌也没能把话说完,就被薛都头一声打断。
“呸!什么东西!小白脸一个!敢在老子地盘上作妖!弟兄们,来,跟老子去,哼哼!”薛都头掰了掰拳头,“咱们去给那个新来的什么都虞候小白脸,一点教训尝尝!也让他知道知道,这骁翼军的升帐鼓,除了老子二叔,就没人能打!”
“好!”
“走!给他点教训!”
“就是!”
几百号军卒闹哄哄的一涌而出,簇拥着薛都头往大帐而去。
薛都头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的直奔大帐,离着大帐门口还有百余步远,就看见一个年轻人拎了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在大帐门口一坐,一边则是一面被敲破了的战鼓。
那年轻人一身红底战袍,玄铁护腕,未着战甲,手上却倒拄着一柄近一人高的玄铁狼牙棒。
薛都头一见这号称是新任军都虞候的战将不仅年轻的毛都没长一根,更是瘦得过分,登时底气更足了,只道现在把他镇住,将来还不是任他叔侄拿捏。
“呔!直娘贼!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骁翼军放肆?!这升帐的战鼓,也是你这王八羔子碰得的?!”薛都头先声夺人,光着膀子痛骂眼前的新任军都虞候。
年轻的毛都没长一根的云川优哉游哉的坐在椅中,抬眉挑了一眼薛都头,竟是笑了一下,“嗯,你还知道这是升帐的战鼓,不错!”
“呸!你个小王八羔子,毛都没长齐,敢如此对本都头说话?!”薛都头听她口气,立时大怒。
“哦!本将确实,这毛是没长齐。那敢问薛都头您这毛长齐了的,以我大宋军法,主将升帐,三鼓不到,是何罪责?”
“你……你!你这小王八羔子,老子……”他话没说完,就只觉肩颈之上“啪”的一下,被一记飞石击中,登时口不能言。
云川此时却抬眼看向跟随薛都头气势汹汹而来的二百来号人,以及听到骚乱,陆续出来一探究竟的军卒,开口朗声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本将,以我大宋军法,主将升帐三鼓不到,是什么罪名?”
她语毕双眼一眯,看向薛都头身侧一人,正是先前被她抓在手上的那名军卒。
她这一眼,可怜那军卒只觉仿佛是万箭攒心,腿立时一软,哆嗦道:“是……是……贻误、军机,死、死罪!”
“说得好!”云川大喝一声,突然暴起,手中玄铁狼牙棒猛然高举,随即一招力劈华山,百余斤的狼牙棒挟带惊雷崩天之势向那薛都头当头砸下!
所有人只听得“卡啦”“噗呲”数声令人牙酸腿软的骨骼碎裂血肉迸溅之声,再定睛看去,只见那薛都头竟是在眨眼之间,就化作地上的一滩血肉!云川这一狼牙棒当头下去,薛都头脑浆迸裂、躯体破碎,内脏四溅,血浆攒射,竟是连人形都已不复,唯有四肢勉强尚可辨认,提醒着在场所有人,那一大滩血泥肉浆在眨眼之前,还是个活人,是这骁翼军第三军中的一霸薛都头。
整个骁翼军,谁见过如此残暴的杀人场景
顿时,一阵干呕与哭号声,伴随着阵阵骚臭传来。
云川却是没有丝毫停顿,转身看向先前那军卒,双唇微勾,微笑道:“嗯!很好嘛!还记得军规!说吧,你们骁翼第三军三千军卒,应该是六个营都指挥使,三十个都头,现在都在哪啊?”
她如此一问,在场所有听见的军卒,竟是同时腿上一软,立时便欲转身拔腿夺路而逃,却奈何没有一个人敢动半分。
那个被她问道的军卒抖得几乎如抽了羊角风,哆哆嗦嗦道:“五、五个营、营头都跟薛营头去……去甘泉县的、的窑.子了……剩、剩下还有好些……好些都头也都去了……营里面只、只剩下王都头、周、周都头、张都头、小张都头、和……和薛都头。”
他说到薛都头的时候不由自主又去看了一眼那摊血肉,登时再也站不住,啪的一下瘫倒在地,干呕不已。
“还有四个都头的嘛!怎么本将升帐,一个都不到?!”她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一阵骚动,随即立刻有士卒大喊道:“将军,王、王都头要跑……!”
“操的!来得好!”云川呸一声骂道,“都不用老子自己找了!”
说着身形一拔,几个起落就追上那个要逃跑的都头,狼牙棒狂轮而起,哐咔落下,又一个都头被她一狼牙棒击毙,化作地上一滩混杂着脑浆与内脏的血泥!
人群中骚乱更胜,云川却是眼明心亮,眨眼之间便辨认出了剩下三个夺路而逃的都头。她二话不说,身形如电,穿梭人群之间,不过数息功夫,便是哐哐哐狼牙棒三下击出,三滩肉浆血泥!
这时候,整个人群连逃跑似乎都忘记,全部安静了。
所有人都能惊恐地看着她,彷如看着不世出的恶鬼修罗!
云川施施然的走向骁翼军大门,抬起那沾满血肉脑浆的狼牙棒,在营门口唰的画了到线。
随即,整个骁翼军第三军的人都清清楚楚听到她带着笑的声音:“本将现在要去甘泉县整整军纪。你们所有人,现在去校场给本将列阵,站好,等着本将回来。任何一人,胆敢踏过此线一步,本将保他本人下场就和薛都头一样。任何一人,胆敢私逃出军的,本将保他本人和全家,下场都和薛都头一样!”
一句话,让整个骁翼军第三军没有一人,敢出一口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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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县县衙。
刚刚集结了全县衙二十几个捕快衙役的章逄雄赳赳气昂昂的刚一跨出县衙大门,就一头撞在了一人身上,胖成一个球的身子腾的便被反弹了回去。
“章大人,许久不见,别来可好?”一个声音清朗温厚。
章逄定睛一看,登时大喜,一揖为礼:“展大人!久违了!你怎么也来了甘泉?”
正是展昭带了二十几个军士,一路前来。
展昭抱拳回礼,这才道:“展某这次奉命随宣台随征西夏,腆为天武军第二军都指挥史。天武军第二军驻地就在雕阴山西,与本地的骁翼军毗邻。昨日刚到,听闻章大人转调甘泉,今日便来见见故人,也和军中同僚们探探这甘泉附近道路情况,好早作打算。”
章逄一听展昭竟然统帅上四军之一的天武军也驻扎在雕阴山,登时大喜,也顾不得礼仪,一把拉住展昭的手:“展大人!听说云大人去了骁翼军第三军,可是真的吧?!”
展昭微笑点头,“确实!展某昨日才和云大人分别,她从我天武二军驻地前往的骁翼军。”
章逄听闻,登时又是跺脚又是感叹,“真是太好了!展大人,您可要助下官和云大人一臂之力呐!否则不用西贼来,这整个甘泉县的日子就都要过不下去了!”
展昭讶然:“章大人何出此言?”
章逄欲哭无泪:“展大人有所不知,这骁翼军把我甘泉县祸害的,简直比西贼还不如啊!”
他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城门吏狂奔而来,“章、章大人……骁翼军那贼窝又有人来了!”
“怎么了?”章逄闻言头登时嗡地一响,“他们又抢了谁家?!”
城门吏冲动近前,几乎扑倒,却被展昭一把托起,“慢慢说,出了何事?”
那城门吏好容易缓过来一口气,这才气喘吁吁道:“方才……方才一个人进了县城,自称、自称说是骁翼军新任军都虞候,叫……叫云什么的!说让小的同甘泉知县大人说,立刻集合县衙里所有的捕快衙役,带上枷具,去甘泉县内的妓院!若是慢了半刻,他就砸了县衙!”
章逄:“…………”
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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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玉院。
云川单手拎着血迹脑浆尚未干涸的狼牙棒,闲庭信步一般迈进春玉院。
正午刚过,这妓院本来应该尚未开门,而此时,整个春玉院大厅无人,上上下下的厢房中,却是传来此起彼伏的淫.声.浪.语,高低起伏搭配,竟是热闹至极。
一旁陪着笑的老鸨心中打鼓,战战兢兢的陪着笑,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军服的年轻人。
她当老鸨二十多年,什么场面什么嫖.客没见过?
带刀来嫖的,带剑来嫖的,带相好来嫖的!
可她真没见过,带着狼牙棒来嫖的!
还是根沾着血迹和脑浆的狼牙棒!
云川站在春玉院一楼的大堂,抬头打量着这三层高的筒子楼,侧耳细听了听那此起彼伏简直要交织成乐的淫.声.浪.语,竟是有些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神情,“啧啧啧,兴致都很不错嘛!鸨母啊,你们这儿,多少个姑娘啊?”
鸨母看向云川的脸,登时心中连恐惧都顾不上,暗道这小哥可当真是俊秀,若是她家的姑娘见了他,只怕是倒贴钱也要陪他春宵一度!
“将军大人,我这春玉院,姑娘总共三十一个,各个那都是如花似玉,国色天香!”鸨母立刻陪笑道,小心的错身避开了那根狼牙棒。
“操,还真是有人得两人分一个啊!”云川嘬着牙花子,可鸨母怎么听着,都觉得那感叹里竟是分明带着点跃跃欲试!
“将军大人,现在所有的姑娘都在接客,今天客人全都是城外雕阴山上的军爷,您看您是要……”鸨母琢磨着,这么俊秀的将军,就是让她立刻逼良为娼现买个姑娘来,她也能干出来。
然而却见云川一摆手,随即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朗声喝道:“骁翼军军都虞候云川在此,骁翼军所有人听了,现在立刻给老子滚下楼,慢上片刻,军法处置!”
鸨母彻底懵了。
还有在青楼妓院里整肃军纪的?!
果然片刻之后,楼上高低韵律此起彼伏的声音没有半点停顿,楼下宽敞明亮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没有出现半个人影。
鸨母几乎是有些心惊胆战的看向云川,却见她竟是也半分不恼。等了盏茶时分,见压根没人下来,一掂手上那根狼牙棒,嘿嘿一笑,抬步便上了楼。
鸨母哪里敢拦,却也不敢不跟着。只见云川捡了二楼正对楼梯的一间房,哐当一脚将门踹开!
“操.他.娘!谁!”屋中大床上,一对鸳鸯,男上女下,兴致正浓。被突然打断好事,那大汉登时大怒,狂喝出声。然而不等他看清来人,只觉发髻一紧,竟是被整个人拎着发髻,从身下的姑娘身上直接拎了起来。随即一阵强烈的劲风呼啸而过,那大汗只觉一个及其巨大的兵刃猛地击在自己腿间,随即一阵蚀骨剧痛下,立刻昏了过去。
这边云川一手提着昏过去的大汉的发髻,一手拎着滴着血狼牙棒,竟是十分礼貌的对那被惊吓的缩在床角的姑娘点了点头,“姑娘,对不住。他的嫖.资,待会你们甘泉知县会亲自给你送来。”说着转身拎着人便出了房间。
先前那大汉的叫声实在太过惨烈,惊到了整个春玉院所有人,嫖.客们不由纷纷探头查看。
但见一个穿着军服的年轻人一手拎着狼牙棒,一手将一个昏过去、下半身鲜血淋漓的大汉随手扔在走廊过道中,转身又一脚踹开隔壁一间房门,片刻间便拖出另一个兀自挣扎不已的汉子。
楼里的嫖.客们各个看得明白,那正是骁翼军第三军如今的主事,营都指挥薛武群!
而显然,年轻人根本不在乎手中的大汉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见她抡起狼牙棒,哐地一棒,狠狠砸在薛武群的下.半.身。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血肉撕裂之声之后,薛武群连挣扎都没能,立刻便晕了过去。被狼牙棒砸的稀烂的下半身犹自不停的狂涌着血!
那年轻人随手将薛武群往楼道里再次一扔,转身腾地便踹开了第三间房门。
这一下,整个楼的骁翼军武官们全都惊得心胆俱裂!
这哪里是军都虞候在抓.嫖正军纪?!
这根本就是阎王恶鬼来所人命的!
霎时之间,所有的骁翼军武官们各个惊恐万状,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便要夺路而逃!
奈何云川就在二楼过道里,想要出楼,绝不可能绕过她!生死攸关时刻,又有谁还顾得了其他?一个个全数翻窗而出、夺路逃命!
于是展昭与章逄带着人赶来春玉院的那一刻所见到的,就是几十条赤.条.条的大汉从春玉院几十个窗口同时翻窗一股脑涌出,彷如遇到恶虎猛兽的羊群,个顶个连条亵裤都没穿,一.丝.不挂、惊恐万状的当街四散裸.奔逃窜!
场面之盛,旷古绝今。
作者:展大人,章知县,全军武官当街裸奔,见识过么?
章知县:“…………”
众捕快:“…………”
天武军:“…………”
展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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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章七十四 曙色危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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