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七巧玲珑

4、第四章

　　另一个和翠儿年纪相仿的丫鬟也跪下哀求：“是奴婢对小姐照顾不周，小姐如何罚奴婢奴婢都心甘情愿，只求小姐不要把奴婢卖去。小姐是贵人，又何必和奴婢这些下贱人一般见识？还请小姐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这小丫鬟的话，倒让深棠觉着甚为有趣，她问那丫鬟：“你叫什么？”

　　那丫鬟道：“奴婢红儿。”

　　“红儿，我告诉你，”深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你不想生不如死，我也不想，可你身为我的丫鬟，却在我病着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我难受却视若无睹。你觉得你对吗？”

　　红儿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想来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罢。深棠又道：“你说我是贵人，可你若是真把我当贵人，又为何这般作践我？”

　　红儿的头上浸出了汗，她哀求的看着深棠，道：“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该死。奴婢只求小姐念在您好歹也是比我们这些奴婢强的份上，别同奴婢一般见识，奴婢下半辈子给您做牛做马！况且……况且，小姐到底是未出阁的，将奴婢卖到那种地方，总归对您名声不利，奴婢之前就觉着小姐是个心善的主子，还请小姐放奴婢一马。”

　　说着，红儿也不待深棠答应，猛地磕头，翠儿见状急忙跟着磕头。深棠却没拦着她们，一直看着她们头上磕出了血痕，二人停了下来，这才缓缓道：“你们确实该死，若是换成大夫人生的四妹妹，你们还敢这样吗？你们左右不过是看着我软弱可欺罢了，你们欺负我的时候又可曾在乎过自己的名声？况且，我那点善心早就被你们作践没了。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别人欠了我的债必得还清，否则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会追着她把债讨回来！”

　　“王管事，把翠儿卖到黑市的窑子里，红儿就随便卖给个鳏夫马夫做媳妇吧。”

　　王管事会意，立刻让人堵上了她们的嘴抬了出去，深棠将头转向那三个婆子，那三个婆子兴许是觉着自己年纪大了不好发卖，便没有像翠儿那样着急，反倒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杵在那儿看着深棠，深棠冷笑：“这三个婆子送去浣衣坊，有什么粗活重活尽管可着她们来，晚上就关在柴房，不许放出去。天暖了之后发配到乡下的庄子里种地去。”

　　这三个婆子立刻慌了，齐齐跪下哀求，一个道：“小姐饶命啊！我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小姐把我发配到乡下庄子里，我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

　　另两个也跟着哀求：“小姐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深棠却并未心软，她太清楚心软的后果了，史书上多少人因着片刻心软最终被敌人斩杀？项羽便是因着没能在鸿门宴上斩杀刘邦，才落得一个乌江自刎的下场，她可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祸患。她今日纵容了这几个丫鬟婆子，他日旁人便会觉着她不过是个不担事的弱女子，她若此时不树立威信，他日又何以服众？

　　那几个婆子被抬走后，深棠却没有功夫歇一歇，立刻便去了明哥儿的院子里，明哥儿可是如今叶家唯一的庶子，是叶老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若她没能照顾好明哥儿，那难保叶老夫人不会在二房进门后把管家的权力移交给新进来的“二夫人”。

　　明哥儿生母是个青楼女子、生下明哥儿后也没能进门，因此明哥儿并没有和生母住在一起，反而是单独住在暮辰阁，暮辰阁小小的两间房舍，一明一暗，因着明哥儿抱回来的时候正要过年了，便只从库房搬出来了一些个半新不旧的床几案椅，好在明哥儿丁点儿大的小人儿，也用不着这些，左右不过是乳母婆子们用着。

　　深棠特意抄了近路，踏着雪从暮辰阁后院穿了过去，可她才走到游廊前面的石子甬路就听到一阵哭声，那声音听着显然是个不大的孩子。深棠加快了步子，临到门口却停住了，她示意身边的人不要说话，顺着门缝往里一瞧，只见奶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明哥儿正坐在地上哭着。

　　深棠再仔细一看，大惊失色。只见，明哥身边不远处就是个倒翻了的香炉，想来是明哥儿不懂事碰翻了那香炉，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本该再小心不过的看着，奶娘却如此不在意，当真可恶。

　　深棠猛地推开房门，心疼的将明哥儿抱在怀中，明哥儿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深棠擦了擦明哥儿的小脸，这才发现明哥儿的小手上竟被烫了三个圆点，分明是香灰烫的，小手早已渗出了血。

　　“王管事，府里旧例老爷太太若是病了是请哪家的大夫？”她问道。明哥儿的奶娘听到声音，这才从床上起身，却只揉了揉眼，一看是深棠便又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躺了回去。深棠气急，却知道赶紧给明哥儿包扎伤口更为重要，只好先放过那奶娘。

　　王管事道：“寻常都是请和老爷相熟的许御医，可许御医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平安脉，许御医的几个徒弟也回老家过年了，怕是只能找城中杏林医馆的人来看了。”

　　“那快去请大夫过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深棠心中抱怨，忽而又见明哥儿咳了起来，这才发觉这偌大的屋子里竟没个炭盆，明哥儿就只着了个夹了薄棉的衣裳。深棠急忙用披风裹了明哥儿抱了出去。

　　“小姐，咱们海棠苑那屋子也是个四面漏风的，还不如这暮辰阁呢。”夭夭担心道。

　　深棠抱着明哥儿快步向前走，也不回头，对她说：“我知道，海棠苑是住不了了，你快带两个家丁过去把咱们屋子里的银霜炭搬到瑞萱堂。”

　　“瑞萱堂？那不是大夫人住的地方？”夭夭愣住了。

　　深棠回头对她道：“如今我掌家，明哥儿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了，瑞萱堂西厢房横竖也是空着的，明哥儿怎么就去不得了？”

　　说完，深棠抱着明哥儿径直去了瑞萱堂。瑞萱堂是崔氏住的地方，一应陈设布置都是新的，那五间大正房并着东厢房和西厢房都砌了火墙、又铺了地火龙，即便是寒风凛冽的冬日里都能好生暖和。

　　“三小姐！”一个丫鬟将深棠拦在了门口，深棠回身低声问王管事，“这丫头是谁？”

　　王管事附耳道：“小姐，这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彩屏。”

　　深棠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这几日虽然将叶府的关系摸了个透彻，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叶府三小姐，这些个丫鬟谁是谁，她还真认不清。她清了清嗓子，拿出做小姐的架势，对彩屏道：“彩屏啊，有什么事？”

　　彩屏义正言辞道，“这是大夫人的院子，你有自己的院子，赶紧回去。”

　　深棠缓了缓才反应过来，这彩屏是在赶她走？深棠看了一眼窝在她怀里冻得小脸通红的明哥儿，不欲同那丫鬟争锋，只道：“如今我掌管家事，这家里我说了算，赶紧让开。”

　　半晌，见彩屏没有让开的意思，深棠准备绕开她，却被彩屏死死拦住，彩屏这次非但挡住了她，语气也透着一股冲劲儿：“三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深棠怒极反笑，“彩屏，我问你一句，轮身份，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论公道，我有祖母给的腰牌，崔氏早已被大理寺收监。你凭什么拦着我？”

　　彩屏却仍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并不将深棠放在眼里。

　　深棠点头，“好，既然如此，你便别后悔！”

　　她将明哥儿递给夭夭，转身就给了彩屏一巴掌，“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卖到窑子里。”

　　她话音刚落，那两个壮丁便上前将彩屏团团架住，拖了下去。瑞萱堂一众丫鬟婆子都愣住了，深棠径直穿过院子也无一人再敢阻拦。

　　深棠将明哥儿安置在西厢房，又让夭夭在西厢房守着明哥儿。便将瑞萱堂的丫鬟婆子都叫去了正厅。大夫人崔氏陪嫁的四个丫鬟如今又两个因犯了错已经被卖走了，剩下两个里有一个抬成了姨娘，没几年就难产死了。仅剩下的一个陪嫁凤芝被指派去伺候四小姐叶温芍，崔氏被收监后，凤芝便跟着叶温芍去了母舅家住。

　　如今瑞萱堂里只剩下彩屏、彩兰两个一等丫鬟和翠枝等几个二三等丫鬟，余下的几个婆子仆妇都不过是外院调过来的，并不是崔氏的人。

　　“彩屏被我拉出去了，你们也看到了。并非我做事太过，若我是大夫人或是四小姐，彩屏岂会说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一片死寂，深棠又道：“我历来赏罚分明，可若是有些人仗着伺候过大夫人，便得寸进尺，对着我不敬，我可不会手软。我知道，彩屏是家生子，可惜了，我并不会再让他们再在这个府里兴风作浪，彩屏的爹娘弟弟统统送去庄子里。这是彩屏的下场，可你们若是忠心于我，待过了年，我便放你们出去嫁人，一等丫鬟陪嫁五十两银子并金银头面各一副，二等丫鬟陪嫁三十两银子并银头面一副。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像彩屏一样等着崔氏回来继续做你们的主子？”

　　沉默了片刻，那些丫鬟婆子纷纷道：“当然是听三小姐的。”

　　“奴婢以后就是三小姐的人了。”

　　“三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深棠本以为彩兰会犹豫，毕竟她可是崔氏房里的一等大丫鬟，却不料彩兰并没有犹豫，立刻跪下表了忠心。可旋即一想，崔氏为人刻薄，平日里也不会善待这些丫鬟，既然她肯放彩兰嫁人，彩兰又怎么会非要同自己过不去呢？这样一想，深棠便释怀了。

　　当日，她便在瑞萱堂西厢房歇下，老夫人得知了明哥儿的事后，生怕夭夭一个小丫头照顾对明哥儿照顾不周，又将自己身边两个二等丫鬟拨了过来，只推说是来给深棠帮忙，深棠心知老夫人不过是为着照顾明哥儿，而她自己不过是沾了明哥儿的光。

　　那两个二等丫鬟一个唤做秋蘅、一个唤作冬云，秋蘅和冬云都是惯会照顾人的，是夜秋蘅哄睡了明哥儿，冬云用汤婆子捂热了被子又极为细致的帮深棠净了脸、又用桂花油给深棠擦了脸，服侍着深棠躺进了被窝里。彩兰似乎是为表忠心，也跟着来给明哥儿和深棠守夜，反倒是便宜了夭夭，一整晚都闲的发慌。深棠躺在暖融融的锦缎被里，心道，看来万事都不如自个儿掌了权，平日里我哪儿得这般待遇，那几日没死已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