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七巧玲珑

10、第十章

　　彩兰说着，忍不住又哭起来。深棠本以为那叶温芍只是单纯了些，却不料她如此蠢笨，那些讨债的，多半是些地痞无赖，官府衙门不知去过多少次了，又岂会害怕报官？叶温芍是尚书千金，自然不会有人追究她，可彩兰家却要凭白无故的遭一番报复。况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事情即便去了官府，彩兰家里也是没理的，那叶温芍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深棠叹了口气，“罢了，你家里还欠着多少？”

　　彩兰抽噎道：“共欠了别人二十两银子。”

　　深棠自老夫人刚给她的楠木盒中拿出一个金镯子给彩兰，道：“这金镯子你当了，二十两还债，剩下的给你娘请个大夫好好看一看。”

　　深棠拿出来的镯子换成银子足有五十两，彩兰见深棠一下子多给了三十两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家中就是个无底洞，若推了，即便还了债，日后娘的病也还是要用银子，便厚着脸收下了镯子。

　　“你弟弟今年六岁了？”深棠问她。

　　彩兰点头，“这孩子乖得很，平日里我不在家的时候，他都已经会照顾娘了。”

　　深棠点头，心道，彩兰家就是个无底洞，这样贴补下去不知道要补贴他们到什么时候，还不如将他们都收到府里，这样一来，彩兰的娘和弟弟都在自己手里，岂会对自己不忠？她这般想着，对彩兰道：“你娘也是奴籍？”

　　彩兰点头：“我娘原本也是做下人的，后来嫁给了我爹之后就不再做了。我爹过世后，我娘本是想再出来做些活计，可我娘的身子骨除了一些个针线活儿什么都做不了，只好闲在家里偶尔做些针线补贴家用。”

　　深棠本以为彩兰的娘只会做些粗活，却不料竟还会针线活儿，这样一来倒省了不少事。深棠当即对彩兰道：“彩兰，若是让你弟弟进府里当个三等小厮、让你娘去针线房做些活计，你可愿意？”

　　三等小厮包着吃穿，每月还有二百文赏钱；针线房的下人也是包着吃穿，若是活儿做得多还能多得些赏钱。彩兰原本没往那上面想，不过是因着府里面的三等小厮都要八九岁才行，针线房又一直是个热差事，她怕轮不到她娘和弟弟，这才不敢多想，如今深棠说了这话，彩兰自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的给深棠磕了头，直言：“彩兰下半辈子愿给小姐做牛做马。”

　　深棠却并没指望着彩兰给她做什么牛马，彩兰就要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她总不能留着彩兰不嫁人，她这次帮着彩兰也不过是一时的善心罢了。

　　深棠脸上的伤个把月便结了痂，先前看着满脸是血怪吓人的，没想到擦干净后却发现只右脸颊有些许淤青和一道抓痕，右额角微微破了相，深棠本以为这半张脸定是毁了，如今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姐这两日小心些，过几个月痂掉干净了，小姐保准能恢复如初。”夭夭笑着，笑中透着一股勉强。深棠知道她这是怕自己伤心。

　　可深棠如今着实已经不在意这些，她这一生都不打算嫁人了。“罢了，我那几个庄子和铺面都还没来得及看看呢。今儿咱们出门瞧瞧去。”

　　王管事办事自是妥帖，不多时便准备好了一辆两匹骏马并驾的马车，并着马夫、小厮，叶老夫人听说她要出门看那两个庄子和铺面，便也派了春泽过去跟着，深棠本想带着夭夭过去，可转念一想日后她单独出门的时候带着夭夭更为妥当，如今人这样多，还是带着行事更妥帖的彩兰过去方便些。

　　深棠最先去的是叶老夫人从祖产中划给她的城中那两所宅子。这两所宅子一所在城门边上，小小的十间房舍，却也是前庭后院俱全，只不过因着太小，老夫人也没派什么人守着，经年累月的落了不少灰尘。另一所宅子，便在离叶府不到二里远的宝华巷里，那宅子倒是比上一个大了不少，统共二十来间屋子，前院还有个假山、种了些竹子，只屋子着实有些老旧，若要住人，还需得修缮一番。

　　柏夫人陪嫁的庄子就在城南的山上，叶老夫人还算有心，给深棠的那五百亩水田恰好就连着柏夫人庄子的那片地，倒给深棠省了不少事。柏氏当年陪嫁来的一个名叫张三的仆役就住在这里看门儿，另还有两个仆妇，听说都是寡妇，一个男人离家经商后便再无音信，另一个的男人则在战乱里死了，两人都不想改嫁，柏夫人心善便收留了她们，如今她们都在老宅里帮忙，张三一家子的身契也都被老夫人给了深棠。

　　张三陪着深棠一行人在庄子上的老宅逛了逛，那宅子是深棠现下有的三个宅子里占地最大的一个，屋子里都还十分干净，虽老旧了一些，却还能住人。

　　庄子里的佃户们听说主家来了，也纷纷出来想见一见新主家，一时间二三百号男女老少齐聚在老宅周围，深棠哪见过这般阵仗？一时也愣了。张三笑道：“这些佃户这是来看看新主家，认个脸儿，以后也好知道哪个才是他们的主家。”

　　柏夫人的陪嫁里还有两个铺面，一个在西市的二层的小楼，春泽指着那小楼道：“这里地段甚好，就在西市正中，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正适合开个酒肆茶楼，便是租出去，那租金也还有不少呢。”

　　叶老夫人从家产中拨出给深棠的钱庄便在离这小楼隔了不过两条街远的地方，春泽领路，深棠走了不多远就看春泽指着一块硕大的招牌笑道：“是了，就是这里。”

　　那牌匾上写着“隆兴钱庄”四个字，钱庄里柜台后面看门的小伙计看到一个蒙着面纱的华服少女在丫鬟仆役簇拥下进了门，心道，莫不是哪家小姐来钱庄支取银子，急忙迎了上去。“不知姑娘想取银子还是当东西？”

　　春泽对他道：“我们姑娘是来找你们掌柜的。”

　　那伙计不紧不慢道：“我们掌柜现下正在午睡，小姐先等等，他醒了我便叫他出来。”

　　春泽大怒，骂道：“你这是什么伙计！我家小姐可是叶家三小姐，是这儿的主子。让主子等奴才，这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况，就算不是主子，贵客进门说要见掌柜的，你一个小伙计竟因着胆小怕事眼睁睁看着生意往外跑！还不快把掌柜给叫出来！”

　　那伙计左右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登时吓得脸色惨白，生怕得罪了深棠便没了饭碗。春泽悄悄向深棠耳语：“这店面一直是交给府里的一个远亲帮着打理的，不过那远亲平日里并不出面，大都交给一个胖管事，等会儿小姐可问那管事叶节公子何时回来，好让他们明白，小姐您也不是吃素的。”

　　深棠笑着点了点头，不多一会儿，果真从后院出来一个身材浑圆的胖掌柜，两眼笑成了一道缝，拱了拱手道：“不知三小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

　　深棠差点把胖掌柜三个字蹦出嘴，半晌，她斟酌了一下，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小的姓崔，名安。”没想到那胖掌柜看着憨厚实则精明得很，深棠问的他便答，深棠没问的，他自是不会多说一个字。

　　“叶节兄今日不在吗？”深棠问他。

　　崔安脸上僵了片刻，旋即便见他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笑道：“叶公子他今儿还真不在，回头我便让他来寻您可好？”

　　深棠见他这幅神色，便知他左右不过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是个能拿捏得住他们的主子。若她是个好糊弄的，他便得过且过，若她不是个好糊弄的，他便恭敬些。想来他是看着深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便以为深棠是那种可以任他揉搓人了。

　　深棠冷笑，把茶盏狠狠掷在桌上，怒道：“你这儿的下人可倒是金贵！睡个午觉还要主子登上半日。每月十几两银子让你来铺子里看着，难道就是为着让你来铺子里睡觉？春泽，我初掌家事不久，竟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按以往旧例，这样的人可该如何处置？”

　　春泽会意，当即道：“按旧例，这样的下人就该打上二十大板，卖到矿子里去冲苦力。”

　　一旁的小伙计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可那崔安却并未放在心上，他是崔氏的远亲，当年崔氏为着能把这铺子化为己有，才将他从乡下找来，是以崔安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却成了钱庄的掌柜。偏偏崔氏被大理寺收监一事除了叶府上下之外，旁人是不大清楚的，崔安本就只是个远亲，更不知崔氏被大理寺收了进去，只以为如今还是崔氏当家，他想到崔氏把孙姨娘母子害死，却仍能在叶府掌事，崔安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姑娘这话说的，”崔安冷笑，“姑娘要来，可提前知会我们了？既然姑娘没有知会我们，我又怎知姑娘今日要过来？”

　　饶是在老夫人身边见过世面的春泽也皱起了眉，春泽附耳对深棠道：“这崔安是崔夫人的远亲。”

　　深棠被他这般挑衅怒极反笑：“崔安，你兴许不清楚我的手段，我这人历来赏罚分明，你若是好好认错，我便放你一马。可你若是执迷不悟，我不但不会放过你，斩草除根的道理我也是懂的。”

　　深棠说的是实话，她收拾人从不手软，如今她虽然因着脸上的伤性子变得隐忍，却并不是个甘心受委屈的人，更是不会轻易委屈了自己。

　　可崔安显然并不这样看，他眼里，崔氏是叶府的正房，这三小姐左右也越不过崔氏，因此，深棠所说的话落到他耳朵里便都成了威胁他的说辞。崔安装糊涂耍起无赖：“姑娘这话说的，大不了我一家老小回老家种田就是，我没什么可在乎的，姑娘这撒泼的架势可真不错。”

　　说完，崔安也不理深棠，径自去了后院，那小伙计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深棠，便跟着崔安走了。留下深棠一行人坐在柜面前。深棠冷笑，连着道了三声“好”。

　　“小姐别为了这种人生气，那崔安打着崔夫人远亲的名头，实则不过是个同姓的人攀上了崔家，小姐想收拾他便收拾了他就是，为了他生气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彩兰安慰她。

　　深棠又怎会不知这崔安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崔家人？叶老夫人给她这些铺面的时候，把里面的下人的卖身契也都给了她，这其中便有崔安全家的身契，崔家好歹也是正经官宦人家，崔安若真是崔府的亲戚，崔氏又怎会让他入了奴籍？

　　“今儿我算是长见识了，奴大欺主，刁奴凶险，真真是让我长了见识。”深棠坐了半天才平静下来，她对春泽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第一日便要立威，实在是这崔安欺人太甚，你帮我回一趟府里，找王管事要二十个壮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