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争》哭泣的瓶子

3、第 三 章

　　黒甜的梦中，邓玲的意识开始苏醒。整个人先是感觉飘在空中，然后密密麻麻的疼痛开始侵袭。这个过程非常缓慢，如同蚂蚁的啃咬让人难以忍受。迷蒙中，邓玲听到身边杂乱的话语声，还有人走来走去的沙沙声。空气中飘荡着一种香味，勾起了腹中的饥饿，然后胃也开始疼了。

　　邓玲努力了很久，才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不远处的一堆篝火，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趴伏在地上，肌肤的触感像是被皮毛包裹着。而后脑勺上的伤口，因为睁开眼睛和一些细微的动作而剧烈疼痛。这时，邓玲才算是终于清醒了过来。她并没有立即发出动静，而是暗暗打量四周的环境。

　　她现在正处在一个洞穴中，火堆边围着十几个男人，后面则是两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还三个女人在处理食物。

　　男人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好似在顾忌什么。邓玲在这些人中发现了蛰，因为他回头看了邓玲一眼。但因为邓玲的脸小半被包在皮毛中，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过来。

　　“这个女人已经昏迷一天了，怎么还不醒？”

　　邓玲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说话，语气有些懒洋洋的。

　　“都怪肥，他出手太重了，再健壮的女人也扛不住，我还以为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女人就这样死了呢。”

　　这是蛰。邓玲皱了皱眉头，听出了这个男人语气里的不高兴。

　　“怎么怪我了，这个女人突然攻击我，我也是下意识反应啊。”另一个声音立马反驳，听起来应该年龄不大。

　　“谁让你吓她，这样健康的女人差点被你浪费了，她一定可以生下像暴兽一样健壮的崽子。”蛰不高兴的呵斥道。

　　“是啊，这样的女人还真少见，受到惊吓不是腿软和逃跑，竟然会攻击。”又是一个新的声音，不过这次是个女人。因为女人少，邓玲立马找出了声音的主人。是个抱着孩子女人，她微微侧坐着，让怀中的孩子暴露在男人间露出的缝隙中的火光里。

　　“而且还活了下来。”这个女人身前的一个男人接口道。

　　“就是不知道醒不醒的过来。”打伤邓玲的那个男人不无恶意的说道。

　　“肥！”蛰立马站了起来，仅仅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怒气。“你想死吗？”

　　“怎么，想打架！”那个男人立马蹦了起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等那那个男人做出攻击的动作，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说话间强迫他坐下。

　　那个男人冷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坐下了。就连蛰，也只是哼了一声，也紧跟着坐下。

　　“蛰能够找到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这自然是好事。可现在的问题是，她的孩子不是她自己丢弃的，也就是说这个孩子还是个人，而不是食物。”那只手的主人语气冷冷的说道。

　　而听到这些话，邓玲的心里猛地一个咯噔。什么叫食物，啥意思。她根本无法把自己的命根子和食物以同等关系摆在一起。

　　“可现在那个小崽子怕是都快变成屎了。”打伤邓玲的那个男人嘲讽的说道。

　　瞬间，邓玲的大脑咚的一声，一片空白。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死死地抓着掌下的皮毛，甚至刺进了自己的手掌。脑子里来回播放着这句话。

　　孩子，她的孩子。死了，死了吗。像个畜生一样，被人吃了吗？！

　　邓玲眼前一黑，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但她却觉得原本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本能的压抑了呼吸。但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双眼，已经赤红。为了不发出声音，牙齿更是死死地咬住了下嘴唇。而口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她的恨如同滔天巨浪一般涌来。

　　所有人都要死！

　　杀害了我的儿子，吃了他，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曾经有人说过，当一个人受到难以想象的打击和痛苦时，如果崩溃哭喊，说明他还有理智。可如果这个人不哭不闹，看起来有理智，其实是最恐怖的。邓玲以前也只能想象，但现在她明白了。她就是那种人，为了报仇，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哭，有什么用，能换回她孩子的性命吗，她的孩子现在怕是连尸骨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不能哭，现在绝对不能哭，等她杀光了这些人，再追上孩子，他那么小，应该走的不快，肯定会站在原地害怕的在喊妈妈吧，可她没保护好他。孩子那样小，死的时候，受到了怎样的迫害，该有多害怕，这些邓玲都无法想象，但她会把自己能够想到的，最痛苦的一样一样施加在这些人身上。

　　再等等，我的孩子，等妈妈让这些人给你陪葬！

　　邓玲动了动头，缩进了皮毛里。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痛苦都压进胸腔，所有卡在喉咙里的哭喊吞下去，混着自己的血死死地压了下去。而她的手则下意识的压在了腹部，指尖细细地摩挲着小腹上的疤痕。一点一点，好似把孩子的灵魂重新安放入自己的进子宫里，温柔而细腻的保护好。

　　别怕，妈妈在呢，妈妈的小乖乖。

　　黑暗中，皮毛上的怪味儿萦绕在鼻尖，那是死亡和腐烂的气息。邓玲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异样，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丝一毫，这些原始人长年累月的生活在这样危险的世界，五感一定异于现代人，她不敢让这些人发现自己已经听到了这些话。报仇，只有隐藏在暗处才能成功。武力，她一个女人根本无法成功，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邓玲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让自己发出了一丝微不可闻的呻吟。几乎立刻，她马上听到谈话声停下，而后是有人起身走过来的声音。最后，她头顶的兽皮被轻轻拉开，微弱的火光透了进来。眯着眼，皱着眉，邓玲看到了蛰的脸。

　　“醒了，难受吗？”蛰表情惊喜而愉快，说着话，轻手轻脚的把邓玲扶了起来，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邓玲现在全身都疼，头部的疼痛更是厉害。可现在心口上刀割一样的痛苦，早已压下了这些。不过她还是露出了真实的痛苦的表情，埋在蛰怀里的脸表情狰狞地深吸了口气，这才抬头，露出了自己通红的双眼。

　　“我怎么了？”邓玲抽着冷气问道。

　　蛰看着邓玲原本苍白的脸色，被火光晕染出温暖的光晕，眼中是深深的痴迷之色。原来，在邓玲昏迷期间，她那张被泥浆遮盖的脸已经被洗干净，秀气的眉眼是这个世界的女人所没有的。

　　“没事了，你被肥甩到了石头上，头被磕了一下。”

　　说话间，男人和女人们围了过来。邓玲眯着眼，慢慢适应了光线，这才看清楚。这些男人和女人都是身体健壮的青年，一个老人都没有。孩子也只有两个，被两个穿着整齐兽皮的女人包在怀里。

　　“孩子，我的孩子在吗？”邓玲的视线扫过那两个襁褓，立马挣扎起来，面上全是焦急之色。

　　“别乱动！”蛰一下没准备，差点脱手，连忙扶好差点趴到地上的邓玲。

　　“我们并没有看到有孩子。”人群中一个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说道。

　　“什么？”邓玲看着眼前这个满面胡须的男人，一口气差点没忍住。

　　“今天出去打猎的男人，都没有看到过一个孩子。你的孩子很可能已经被野兽吃了。”胡须男语气淡淡的回答道。

　　“不可能！”邓玲下意识尖叫起来，方才不敢发出的悲痛，几乎一瞬间倾泻了出来。她原本就泛着红的双眼瞬间通红一片，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邓玲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任由泪水从指缝中滑落，嘶哑的哀嚎，无法自控的从口中发出。

　　站在四周的人，各自对望了几次，眼神灰暗。这时，蛰正不知该怎么安慰，手足无措的蹲在原地。然，一个年纪看起来有些大的女人走来，小心翼翼的把一个装着水的石碗递了过来。

　　“别哭了，孩子还会再有的。”女人的脸上布满细碎的细纹，表情动作都很明显的唯唯诺诺。

　　邓玲抽噎着抬起头，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很卑微的女人。全身上下仅仅有隐□□用枯叶遮挡，在这样的黑夜里瑟瑟发抖。她的头发灰白，手指如同枯枝一样。邓玲抬头的突然，一瞬间和这个女人对视了一会。那女人仿佛受到惊吓一样，啪的一下跪了下来，开始小心翼翼的往后爬。

　　“再生，也不是这一个。”邓玲紧咬着牙关，从齿缝中挤出了几这句话。这才猛地抬头看向蛰，“你们亲眼看到了，看到我的孩子被吃了？”

　　“邓玲，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如果没有大人的保护，在野外活不了多久。只要你愿意做我的女人，我们可以再生一个。”蛰微皱着眉头说着，但慢慢的露出了开心的表情，面上满是对自己孩子的渴望。

　　“不！”邓玲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哽的她痛苦不已。但现在却不能悲伤太过，她意识到这里的女人对失去父亲的孩子，哪怕是自己生的也会立马置之不理。

　　围站在四周的几个女人，面上皆是一种不在意，又或者是麻木？邓玲暗地里皱眉，想起了刚才递水的老女人。

　　“怎么，你不愿意给我生崽？！”邓玲的话让蛰一下子原地爆炸般，本就可怕的脸现在变得杀气腾腾。

　　而这时，还不等邓玲反应过来，一旁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一把拉住了想要抬手抓邓玲的蛰。

　　“真的？”那个男人一脸惊喜的看向邓玲。

　　邓玲茫然的看着对方，然后又看向蛰。她对这个世界太陌生了，完全不等这些人在想什么。

　　“肥，你什么意思，想抢人吗？”蛰像是被冒犯了一样，一把推开年轻男子。

　　原来，这个就是把邓玲打晕的男人，那个叫肥的。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不想和你生崽，我自然有追求的权利。”肥丝毫不怕蛰，表情拽拽的说道。

　　其他男人和女人们都在围观，其中一些男人很明显被肥的话勾起兴趣，一个个都看向了邓玲。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和其他的女人的不同。那雪白的脸和皮肤，身上貌似连个茧子都没有，嫩的像刚出生的崽子。更何况身体这样的强健，必定能生出好养活的崽子，这可不常见。

　　“好了，你们也别吵，让我好好问问。”正当蛰和肥要打起来，其他人也跃跃欲试的时候，刚才那个语气威严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那是一个穿着比其他男人整齐的多的中年人，面上被胡须遮盖，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不过他身边一直跟着一个抱孩子的女人，也比其他女人干净，面上也健康很多。而这个男人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邓玲猜想，这应该是这个小部落的族长。她看着这个男人走近了些，然后蹲在了自己的面前，用那双冷静的双眼来回大量自己。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想给蛰生崽子？你不是答应他要给他生吗？”

　　“我是答应了他，可他并没有找到我的孩子。”邓玲毫无惧色的瞪视着这个男人。

　　“都说了，你的孩子被野兽吃掉了。这可不是蛰的错，是你自己原来的男人没用。”男人瞪了一眼差点暴起的蛰，然后冷冷的对邓玲道。

　　“是，他没有，那蛰又好到那里去。我就算是想再找一个男人，也绝不会是一个年龄偏大的男人。”

　　“哈，我就说，还是我这样年轻力壮的男人，才能让女人生下最好的崽子。”一旁的肥立马大笑起来，好似和蛰有仇似的，每次都死怼着蛰的痛处。

　　的确，比起蛰这个一看起来很可怕，而且年龄偏大的男人，只要是个女人都不会选。她们更喜欢年轻力壮，可以活的更久的男人。不过族长貌似也是个中年人，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在意肥的话，到是他身边的女人狠狠瞪了眼肥。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想选一个年轻的。”族长挑了挑眉，说着看向了身后被邓玲一句话挑起情绪的几个年轻男人。

　　这个世界女人太少，能生崽子的就更是稀缺。好多男人一辈子到死都没机会碰一次女人，更别说生一个自己的崽子。如果有机会，没有哪个男人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何况，邓玲一看就不是普通女人能比的，而且一定能生崽子。想到这些，好些男人的双眼瞬间亮了。

　　邓玲暗自打量四周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好似觉得这很正常，只有蛰，他的脸已经被气成了紫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