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鹤却]被动交集》叶木还

2、下

　　那位队友没过两天就开始出双入对，鹤白丁一个人心不在焉踢着他的球。足球砰一下撞到门框弹出场外，他脑袋里转的却仍然是前几天的事，他在想，却尘思在把那封信交给他时，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想起最初的那个晚上。
　　他早就发觉对方是个情感内敛被动的人，最近这么长时间呆在一起，却尘思好像总是想对他说什么，几次张口偏偏又隐忍下去。照这种性格，简直不能想象当初到底是怀着多大的勇气来找他表白的。
　　鹤白丁心底并不懊悔当初的拒绝，但现在他已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当时礼貌的表象下也许并没有那么平静，未免有些难过。
　　却尘思一个月前还经常来操场看他们踢球，最近却不怎么来了，除了自习室都很少碰到，简直快像要躲着他。
　　他看了眼操场边那些抱着水瓶毛巾准备等对象一起吃饭的观众，心里直嘀咕，暂时作为朋友的却尘思现在一定也闲着，怎么就不过来跟他吃个晚饭，发展发展感情呢。

　　鹤白丁的行动力向来不错，他很快打起精神。
　　既然却尘思不主动，那他吃点亏主动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又一个星期五的晚上，他盯着对方欲言又止了很久，却尘思被这视线弄得脸上表情都快挂不住，但仍然忍住了没开口，只垂着脖子低头看书。
　　等自习结束他也没憋出一句话，又不甘心，内心挣扎着跟着人默默走了许久。却尘思原先还一个人慢慢的在前头走，忽然有所警觉似的加快了脚步，一下抛出三四十米远，鹤白丁只得挥手“喂”了一声，准备赶上去。
　　“是我！”
　　却尘思背影一僵，非但不停，居然跑了起来。
　　鹤白丁莫名其妙追了两条街，终于把人拦在某个路口。
　　“喂，你跑什么？”他撑着墙，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却尘思当时的神情不好形容，整个人都贴在了背后的墙上，手指紧紧攥着背包带：“有，有什么事吗？”
　　他语气里显然有些紧张，绿色的眼睛在暖色的灯下终于显出点波澜。
　　不知怎的鹤白丁也跟着紧张起来，咳嗽一声移开视线：“明天有空没，这有张票……不，我是说多了张票……”
　　他拉着脸若无其事说了几句，总算含蓄表达出明天一起去看个电影的意图。
　　却尘思迟疑一下：“我明天有补习班……”就见鹤白丁的眼睛在晚上几乎要发出光来，仍直直看着他，他暗叹一声，还是决定改口：“好好，我请个假，应该不碍事的。”

　　鹤白丁的电影口味一直是爆米花大片，恐怖片也看，然而这显然不适合他预想的气氛，所以征求了女孩子们的意见，挑了个文艺爱情片。
　　虽然事先做好了枯燥到要困死的心理准备，但等他真正到电影院里，旁边就坐着却尘思的时候，他一下精神百倍。这场观众很少，还基本都是成对来约会的情侣，他们附近基本没什么人，黑漆漆的只剩屏幕上不断变化的光线。
　　电影剧情鹤白丁半点没看进去，抱着爆米花有一下没一下往嘴里塞，两人之间寂静的空气里只剩咔擦咔擦的声音。他全程注意身侧人的动静，并且敢肯定对方一定也在注意他，却尘思看起来比昨天更僵硬了，只用手捧着冷饮不动。
　　鹤白丁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已经保持着面向屏幕而坐同时又肩膀微微侧向右边以便随时搭上话的姿势一小时，背脊两肩逐渐发酸，心里却只想着一件事：
　　——奇怪，他怎么还不表白？
　　今天专门制造独处的机会，可别当是单纯看个电影的啊？
　　屏幕上的主人公已经发展到偷偷牵手拥抱的阶段，隔了几排的观众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在笑，鹤白丁用余光往身侧扫了好几眼，却尘思都还是目视前方的模样，眼睛偶尔一眨，似乎坐立不安，但偏偏就是不开口。
　　干脆憋死算了。
　　他愤然塞了一嘴爆米花，难免有些泄气，默默把肩膀掰正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僵住的两腿一动，忽然轻轻撞上了却尘思的膝盖。
　　这本是很平常的动作，坐得近了难免磕碰，自习室里他也经常碰到对方的胳膊，这时反倒像一个微妙的暗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却尘思已转过头来瞧他，昏暗光线下的表情居然还是很平静。
　　目光一触，鹤白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对方很快又垂下眼睛避开视线，只把手里的饮料递到他这边。
　　他也跟着伸手去接，连手指刚触到指甲盖的知觉都未清晰，那双手已缩了回去。鹤白丁捧着冰冷的杯子，直直看向杯顶的吸管，脑袋里不可控制地滚过“间接接吻”几个大字。
　　纠结了片刻，最终在喉咙被爆米花噎住的威胁下，他还是喝了下去。
　　汽水底部悠悠冒起一个微小的气泡，噼啪一下炸开。
　　无论怎样，却尘思到底还是先主动了。他信心满满地想。

　　但他的期待没坚持多久，很快就发现却尘思又开始全神贯注看电影，似乎那个短暂的接近只是一个错觉。
　　吸管呼啦一下吸到了底，鹤白丁捏扁了瓶身，电影煽情的片尾曲也开始响起，四周的观众陆陆续续站了起来，两两成双亲亲密密地走出去。
　　他仍坐在原位没动弹，却尘思也坐着，眼睛依旧直视前方荧屏。主人公亲吻的定格画面逐渐暗下去，黑色屏幕上浮动一行行小字。人一走光，这下连细微的人声都远去，只剩下背景的钢琴声。
　　现在只有两个人，总能说了吧。
　　鹤白丁撑着脸颊，手指在瓶子上无意识敲动，等了半晌，所有字幕放送完，他才失望地站起身来，却尘思也跟着站起，在他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被拒绝过一次，让人再鼓起勇气告白一次，确实不太容易。鹤白丁安慰自己，但也不无遗憾，明明今天的气氛这么好。
　　幸好他准备充分，等会儿还要一起吃个晚饭，总不至于错过机会。
　　——却尘思再不告白，可就只能等下星期了啊。

　　他这边还在思考要如何委婉地让对方明白自己其实很好说话，多表白一次也不碍事，却尘思却又开始犹豫不前，出了影院就跑到旁边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已要跟他道别：“家里做好饭了，等着我回去。”
　　鹤白丁刚准备要请客的腹稿随即熄灭在了肚子里。
　　却尘思一顿，小心翼翼道：“还有事吗？”
　　“没有，”他绷着脸，“你没事我当然也没事。”
　　话说得硬邦邦的，却尘思已听出了言外之意，顿时沉默下去，面上还显出几分歉意，张张口，又抿住了嘴。
　　两人一同走到街头，鹤白丁憋着气片刻，觉得自己还是操之过急，刚清了清喉咙开口要送人回家，好多相处十分钟时间，就碰到了队友。
　　此时是傍晚将近五点，天还全亮着，这几位穿着球衣满头大汗的队友视力却不太好，全然不顾他猛打的眼色，直接跑过来把手里的足球往他怀里塞，一边抱怨：“今天外面训练，你这不好好的请什么假……哎，球托你带回去。”

　　被戳破的鹤白丁尴尬得直咳嗽，眼睁睁看着队友们扬长而去，连身侧却尘思的表情都不敢看，只默默继续往前走。
　　这是校队的球，自然要早些带回学校去，但他走了没一会儿，心情不好的档口，更觉得抱着球傻里傻气，于是丢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往前踢，翘在头顶的头发都快耷拉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简直是他最不顺利的一天，现在连向来听话的球也踢偏，往右侧骨碌碌滚了过去。他还未动作，一直没说话的却尘思反而很快追上几步，将球轻轻踢了回来，正滚到鹤白丁脚边。
　　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就见对方朝他笑了笑，示意再踢过来。
　　这条小路宽不过三米，周围也没什么人，两人站在两侧，将球传来传去一路小跑，直到跑到分岔口，球正传到却尘思这边。
　　却尘思想了想，把球踢向左边的小道。
　　鹤白丁一下打起了精神，追向通往学校的那条路上滚出老远的球。

　　鹤白丁很少留意音乐，下午那场电影实际上他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最后那算不上动听的钢琴这会儿居然又在他脑袋里弹起来了，一下下跟着足球在地面砰砰擦过的声音。
　　却尘思显然不会踢，不懂控制方向和力道，球常常撞到路边的台阶打着旋飞出去，鹤白丁倒也不厌其烦，哼哼着技术真差，跑过去轻松截住，只在心里想却尘思好歹经常来看他踢球赛，水平还这么糟，恐怕都只顾着看他了。
　　等小路前面逐渐出现夕阳下学校教学楼模糊的影子时，鹤白丁还好，却尘思额上已起了一点薄汗，微微喘着气。两人逐渐放慢速度，等到了校门口，却尘思的气息也终于平复了些，球却又正好停在了他脚下。
　　夕阳将黑白相间的球体拖出一个拉长的影子。
　　却尘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察觉到对面同样拉长的鹤白丁的影子，往这边走近，最后停在身前。却尘思随即伸手把球捡起，等着什么似的静默片刻，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忽然抬起头看向对方：“你有话要说吗？”
　　话头抛到了自己身上，鹤白丁猝不及防顿了半天，一堆话在脑海里飘过去，最后没头没脑地道：“明天我要补今天的训练，得到下星期……”
　　“明天我也要补课，”却尘思对这话似乎有些意外，但仍呼出口气，看起来终于坦然了些，“那么就下周末吧，下周末再说。”

　　鹤白丁轻快地颠了几个球，以相当利落的一脚将球轻轻踢进球筐，检查了遍器材室给落了锁。他绕了操场一圈，又一路小跑出学校，跑出几条街，才从冒着泡泡的状态里醒过神来。
　　却尘思今天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站着琢磨了一会儿。
　　但无论怎样，还是对方先开的口，总算知道要再约一个时间，比起昨天的闷嘴葫芦当然是大进展。
　　下周末是却尘思自己说的，到时候总不能再吞吞吐吐了。
　　鹤白丁又愉快起来，重新在路上哼起歌，已经开始做好下周末怎么过的打算。

　　END